046 硬茬子
還殘留著白日陽光味道的夜風,吹過了平原,吹過了山坡,吹入樹林,從沈牧之的臉頰上拂過,然后又順著山林,一路往東……
東面不到四里的地方,就是奇石谷。此刻,黑暗從兩側石縫中不斷滋生,漸漸彌漫整個山谷。
南面的口子上,烏壓壓的一片大軍,已經準備就緒。
隨著一聲令下,大軍毫不掩飾地開拔,朝著奇石谷中快速沖了進去。
谷中,山風呼嘯,觸面凜冽。
那如山崩一般的馬蹄聲,隆隆回蕩在山谷中,震人心弦。
兩里路外,元軍的第一個哨所內,守哨的兩個士兵,正商量著今夜要不要來點小酒,忽然感覺屁股底下的土地似乎有點不安穩,緊接著,風中傳來了隆隆聲響。
兩個兵油子相視一眼后,猛然色變。
夜襲……
信號剛剛放出,破風之聲傳來,噗地一聲,一支冷箭,扎進了其中一個士兵的后心之中。士兵身體猛地僵硬,眼珠子無助地轉動了兩下后,一仰身,往后倒去,摔下了哨所。
另一個瞧見這情況后,拎刀就沖下了哨所,往后狂奔。
只是,那如催命符一般的馬蹄聲,卻是越來越近,黑夜之中,猶如厲鬼嘶吼。刀光閃過,滾燙的鮮血,還未落地,就被凜冽的寒風給吹冷了。
金軍速度奇快,不等元軍將消息傳回元軍大營,便已迅速消滅了奇石谷中元軍的那十幾個哨所,沖到了奇石谷的口子上。
夜色之中,遠處元軍大營,就好像是一頭沉睡的巨獸,還未蘇醒。
不過,很快就會醒的。
……
……
山間的風,忽然大了起來,吹到那片平原上,就更大了。
天空之上,早已褪去了最后一絲霞色,只是卻無星月出現。那漆黑的天幕,像是壓得很低,讓人感覺有幾分壓抑。
號角聲終于響起,低沉渾厚,伴著呼嘯的風聲,回蕩在整片平原之上。坡下,那只巨獸醒了,大軍如潮水一般,涌出大營,又如此刻呼嘯的狂風一般,朝著奇石谷口,席卷而去。
沈牧之蹲在山林邊緣處的一叢灌木叢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棕黑色的衣衫,讓他仿佛與這夜色融為了一體。
“可以出發了。”金長老的聲音,在背后低聲響起。
沈牧之默默點了點頭,伸手摸了摸背后的軍刀,目光輕輕掠過那股黑色潮水,又往奇石谷方向望了一眼后,伏低身子,往坡下跑去。
大概是老天相助。
山坡上,那些原本趴伏在地上的枯草,隨著狂風的呼嘯,都站直了身體,狂舞著。
穿行其中的沈牧之,就好像是一頭黑豹,那些狂舞的枯草,極大程度地幫他遮掩了行跡,讓他得以迅速靠近元軍大營。
坡下,元軍大營外的火盆都已經亮起,熊熊火光隨著狂風卷動,火星四濺。
白日里見到的巡邏,此刻都已不見,只剩下了各個瞭望塔上的哨兵,依然堅守在崗位上。而大營里面,金軍夜襲的消息帶來的混亂,似乎還沒有停止。
沈牧之已經到了坡下,大溪流邊。對岸,便是元軍大營的壕溝和拒馬陣了。
沈牧之趴在濃密的枯草之中,瞇著眼睛打量著對面的情況,心情有些緊張。
瞭望塔上的哨兵,大概是被金軍夜襲的消息給驚到了,無比警惕地留意著四周,那目光不斷地掃動,生怕有一絲一毫的遺漏。
沈牧之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的那一絲緊張,然后如一條游蛇一般,趁著哨兵的目光從他這一片區域移開后,悄然滑到了大溪流的底部,藏身在了那些大大小小的石頭之中。
風愈來愈大,天空也愈來愈陰沉,似乎要下雨了……
沈牧之一邊留意著上方瞭望塔上哨兵的動靜,一邊小心翼翼地穿過了大溪流,翻進了對岸的壕溝之中。
壕溝之中,已經沒什么水了,但卻有深及膝蓋的淤泥。饒是沈牧之身手不錯,遇到這滿壕溝的淤泥,卻也皺緊了眉頭,好在此刻天黑又風大,些許動靜,倒也不至于讓那個哨兵發現。
費了不小力氣,終于越過了壕溝,然后又穿過了拒馬陣,到了營寨的木墻外面。
木墻有五尺高,對于大軍來襲,確實有不小的阻隔作用,可是對于沈牧之來說,卻不過是一個縱身的功夫。
憑著白日里對這營寨的觀察,和來之前父親給的一些消息,沈牧之很快就找到了營寨之中的主賬。
按照父親給的消息,大哥關押的地方,應該就在主賬附近。
沈牧之將附近的帳篷,大概檢查了一下后,最后將目標定在了一座除了主賬外,唯一有人把守的帳篷上。
把守的士兵,斜跨軍刀,站在那,身形看似有些松散,但若是仔細看,就不難看出他這種松散不過是表現現象,實際上,每一塊肌肉,此刻都蓄足了力量,一觸即發。
此人,在凡俗武夫當中,應該能算是個高手。
這樣的人只是用來把門,看來他身后的帳篷內,應該有比較重要的人物,或者東西。
大哥作為金國鎮守奇石谷的領軍將軍,被生擒至此,應該算是重要人物吧?
沈牧之想到這里,心跳忽然快了一些。
不過,此人既然是個高手,他若只是想要殺人,或者打贏他,倒是有不小把握,可若是想悄無聲息地放倒,就基本不可能了。
雖然,現在大營內主力部隊都已出動,留下的人,大部分都屬于后勤,戰斗力并不高。可沈牧之畢竟不會飛,一旦被圍困的話,想要逃走,也是很難的。
而且,現在還不清楚大哥的狀態如何,如果大哥自己能走倒還好一些。若是傷重,不能走動,他得背著大哥,那這難度就更高了。
所以,能不驚動,最好不驚動。
更何況,他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此人背后的帳篷中,就是大哥。
沈牧之站在陰影之中,仔細思量起來。如何能不驚動此人,就確定帳篷中的就是大哥然后將其救出呢?
天空之中,忽有亮光一閃而過,然后緊隨而至的是一聲轟隆巨響。
看來,真要下雨了。
沈牧之抬頭看向黑沉的天空,正好又有一道閃電掠過。刺眼的亮光,讓他心頭一跳,一個想法,突然躍入腦海。
他迅速繞到了那個帳篷的后面,趁著無人注意,拿出了一道尤大哥送的雷符。而后,鼓動體內的靈力,將其注入到了雷符之中。
符箓一物,他這是頭一回用。
尤大哥給他這雷符的時候,雖然大概說了這雷符怎么用。可此刻,當他將靈力注入到這雷符之中時,看著雷符之上那些符文隨之閃耀出刺眼光芒,感受到一股讓人心驚的氣息從其中散發而出的時候,心中無底的他,忽然有些慌了。
不等他壓下這一絲慌亂,頭頂天空之上,忽然黑云涌動,而后咔嚓一聲巨響,一道粗壯閃電,猛地從天而降。
砰——
巨響,讓整個軍營都震動了起來。
不遠處的那座帳篷,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個大坑。原本的帳篷,早已四分五裂,帶著火光,紛紛落到了其他地方。
而后,火光熊熊而起,借著風勢,迅速蔓延了開來。
沈牧之看著這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
他本是想借著此刻天時,弄兩道閃電出來,搞出些動靜,吸引一下那個看守士兵的注意力。可他萬萬沒想到,這雷符召喚出來的閃電,威力竟然這么大!
如此一來,不僅僅是吸引了那個看守士兵的注意力,恐怕整個軍營的注意力都要到這邊來了。
聽得不遠處已有腳步聲傳來,沈牧之不敢再停留原地,迅速往另一邊離開了。
先過來的,果然是那個負責看守的士兵。
看到那一個大坑,也愣了一下。
再看那大火,已經蔓延了七八個帳篷后,更是不敢耽擱,一邊呼喊,一邊上前去救火。
沈牧之已經繞回到了那個帳篷前面,看著已經無人看守的帳篷,他猶豫了一下后,快步走了過去。
帳篷內,一片昏暗。
一張大椅子,被擺在有些空曠的帳篷中央,上面有一個人面對著門口坐著,雙手放在扶手上,腦袋耷拉著。
光線昏暗,很難看得清此人的情況。
但,從帳篷內放的一些刑具來看,此人應該是被關押在此處的。
很有可能,就是大哥。
沈牧之有些壓抑不住心頭激動,快步沖上前,一邊低聲喊了一句大哥,一邊伸手要去解此人被綁在扶手上的手臂。
不料,他的手剛碰到此人手臂,此人忽然抬頭,與此同時,那原本無力搭在扶手上的手,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沈牧之心頭大驚,一抬頭,一雙透著精光的眼睛正盯著他,那目光,仿佛是看到了獵物的老鷹,犀利而又嗜血。
不好!
沈牧之心頭大喊一聲,想脫身,卻已來不及。
破風之聲響起,一道暗影,砸向他的胸前。
猝不及防的沈牧之,只來得及抬手擋在胸前。
砰地一聲悶響,沈牧之胸口白光微閃,整個人倒飛了出去,摔倒在門口。
不等他緩過神,椅子上的人,拔身而起。一步邁出,就到了他跟前,抬起一腳,就往他胸口用力踹來。
根本來不及反應的沈牧之,只得再次抬起手臂阻擋。
昏暗中,只聽得咔地一聲輕響,沈牧之臉色一白,一咬牙,鼓動體內所有靈力,全部注入到了手臂之中,頂著那只腳,用力往前一推。
那人未動,不過,他自己卻借著這股力氣,身子往后滑出了帳篷。
同時,一顆風雷球,和那張還能召喚兩道閃電的雷符,一齊被他扔進了帳篷之中。
轟地一聲巨響,整座帳篷,都被掀上了半空。
緊接著,又是兩道粗壯閃電從天而降,將那掀上了半空的帳篷,又猛地砸入了泥土之中。
沈牧之顧不上去看那人的情況如何,趁著此刻所有人都忙著在后面救火,還沒人留意到這邊,在一座座的帳篷間狂奔了一陣,鉆進了一座沒人的帳篷。
進了帳篷,他狂跳的心臟,才敢略微慢一些。
低頭看了一眼那垂在身側已經明顯變形的左臂,沈牧之緊皺的眉頭間,不由得陰云密布。剛才那人,絕非普通人。
雖然剛才兩人接觸,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可那人出手快逾閃電,而且一拳一腳間,甚至讓他有窒息之感,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這絕對不是俗世武夫能有的實力。
若不是何羨送的玉佩,幫他擋了一開始那一拳的大部分威力,恐怕就那一拳,就能打得他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在船上,何羨送他玉佩時,倒是也曾說過,這大元軍中,也未必都是普通人。可沈牧之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怎么就運氣這么‘好’,一上來就碰到了這種硬茬子!
帳篷外,不斷地有腳步聲靠近又遠去。
都是匆匆忙忙。
沈牧之不敢在這里再多停留,現在這個情況,他肯定是沒辦法再救大哥了。現在,整個大營如同沸水一般,而他又已經引起了那個‘硬茬子’的注意,接下去,他自己能不能逃出這座大營,都已經很難說了。
心情凝重的沈牧之,在帳篷中翻找了一陣,尋了一件元軍的衣服,套在了身上后,從帳篷里溜了出去,混在慌亂的士兵當中,去后面假裝幫忙救火,然后慢慢往大營西南角靠了過去。
此時,大營外面,忽然又亮起了許多盆火。熊熊火光,將大營周圍照得透亮,狂風呼嘯中,無數火星,沖天而起。
乍一看,有些悲壯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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