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深一聽，快速交代了孫科幾句話，就急急忙忙地跟著護士走了，一進病房，就看見好幾個護士圍著時嶼，顧深從間隙中看見了病床上的一小團突起，仔細看發現還在顫抖。

        顧深心臟不受控制地收縮一下，他上前撥開護士，輕輕地撫摸著那團鼓起，“小嶼，叔叔來了。”

        時嶼聞言，將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一雙紅的跟兔子一樣的眼睛，他哽咽著喊了一聲叔叔，顧深直接把他摟到了懷里，他不會說安慰人的話，也不會哄人，只能靠實際行動來證明他對時嶼的關愛和上心。

        他很想緊緊抱著時嶼，但是又怕太用力了會勒到時嶼，于是動作就有些僵硬。

        旁邊的護士都松了口氣，時嶼剛醒的時候渾身都在發抖，看見他們就跟看見怪物了一樣害怕，躲在被子里好說歹說都不愿意出來，好在顧深來了，時嶼總歸是定了心。

        為首的護士對其余幾人做了個手勢，她們便都離開了病房，只留顧深和時嶼。

        顧深輕撫著時嶼的肩膀，脊背，將側臉與時嶼發頂相貼，低沉磁性的嗓音從頭頂籠罩下來，充滿安全感，“不怕了，醫生說你已經沒事了，只是肩膀的傷有點嚴重，但是只要好好養傷，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時嶼縮在顧深懷里，微微闔眼，睫毛輕顫，上面還沾著晶瑩剔透的淚珠，“我害怕……叔叔要陪我……不能走……”

        顧深自然不可能放他一個人在醫院里，他稍微擁緊了時嶼一些，“我不走，我就在這里，一直陪著你。”

        時嶼低低地“嗯”了一聲，顧深就坐在床邊抱著他，一如往日那些時嶼做了噩夢的夜晚。

        時嶼意識昏沉，緊繃的神經在顧深擁住他的那一刻瞬間松懈下來，而疲憊和無力又再次卷土重來，他想跟叔叔說謝謝，他想跟叔叔說好多話，就跟以前一樣嘰嘰喳喳的，但是他好累。

        一閉上眼，又是時山那張丑惡的面孔浮現在眼前，他叫囂著要打死他，要殺了他，罵他是賤人是廢物。

        如果那一刀沒有偏，時嶼覺得自己肯定必死無疑。

        可是它偏了，因為時嶼舍不得顧深。

        時嶼聽見了時山最后跟顧深說的那些話，雖然模棱兩可，語義模糊，但是顧深那么聰明，肯定很快就能發現他話中有話，到時候他就會發現他養了幾個月的乖巧小狗，根本不是他眼中看到的那樣單純無暇。

        他絕對不能讓叔叔失望。

        這是時嶼在意識落入黑暗時的最后一個想法。

        -

        第二天，顧深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懷里的人突然重新縮回了被窩里，像小烏龜一樣不肯出來，顧深不明所以，又是輕拍又是哄，人家就是不出來。

        最后問半天，時嶼才悶悶地說，“丑，不好看。”

        顧深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是什么意思。

        時嶼被時山打的臉上有傷，青一塊紫一塊的，看起來可憐的要命，顧深是不怎么在乎臉的，但是時嶼在乎。

        “叔叔看見了，肯定要嫌棄。”

        顧深失笑，“你一出搶救室我就看見了，你現在躲什么躲。”

        病房沉寂片刻，時嶼不動了。

        明明昨天晚上還依偎在他懷里，今天怎么就開始耍起小脾氣了，搞不懂啊搞不懂，顧深嘆氣。

        過了幾分鐘，顧深怕他悶壞，試探著去掀他的被子，時嶼死死地抓著不讓他碰。

        最后也不知道顧深用了什么方法，好說歹說，總算是把時嶼從被子里挖出來了。

        白天，時嶼臉上的傷就更明顯了，他的腦袋被厚厚的紗布纏了起來，臉頰上被貼了好幾個繃帶，從邊緣處隱約可見下面青紫的皮膚，在加上時嶼臉上一點血色也無，眼睛又紅又腫，就顯得有些瘦削滲人。

        顧深看了，并不覺得有多滑稽，只是心疼，特別疼。

        顧深伸手摸了摸時嶼的頭發，感覺心里一陣酸澀，“等你好了，我們就回家，給你買你喜歡的蛋糕和奶茶。”

        時嶼抿著唇，抬眼看著顧深，輕輕點頭。

        兩人沒說幾句話，孫科就來了。

        顧深跟孫科出去，孫科臉色不是很好看，“那個人逃了，警方抓不到，而且很有可能是團伙作案，有內應之類的，否則那個人不可能逃那么快。”

        顧深眸色一下子沉了下來，“繼續抓，警察那邊在找，我們這里也不要落下。”

        “是，”孫科點頭，“只是……”

        “有話直說。”

        “只有時先生和您才見到過那個人的樣貌，餐廳監控被毀的差不多了，所以那邊想請您和時先生去做個筆錄，以便案件偵破效率。”

        “我可以，但是時嶼……現在狀態不太好，等他好一點再說吧。”

        孫科點頭稱是，隨后顧深就讓他回去了。

        顧深回到病房，時嶼正在望著窗外。

        “在看什么？”顧深順手撈起一個蘋果，給時嶼削蘋果。

        時嶼盯著窗外的那棵梧桐樹，樹葉早已泛黃枯落，只留下了光禿禿的樹干。

        “我在想……馬上就要跨年了。”

        顧深削蘋果的動作一愣，他都沒發現時間過得那么快，馬上十二月底了，他跟時嶼認識快三個月了。

        竟然只有三個月嗎，顧深感覺時間過得好快，就跟剛眨眼似的，好像昨天他才剛剛收留時嶼，收留那只笨笨又單純的小狗。

        “嗯，到時候你也能出院了，接你回家，我們一起跨年。”顧深將蘋果切成小塊，插上竹簽，遞給了時嶼。

        時嶼聞言笑了笑，接過蘋果，很輕地說了一句，“好。”

        時嶼戳起一塊蘋果放進嘴里，咀嚼了一會兒以后，他突然說道，“叔叔，你是不是有很多問題想問我？”

        顧深一愣，他是有問題問時嶼，例如他認不認識那個男人，兩人有什么交集之類的，但是怕時嶼剛醒，情緒不好，就捱在心里沒問。

        時嶼看出了顧深的想法，他低著頭，垂著眼睫，“你問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說。”

        顧深薄唇微抿，盯著時嶼看了一會兒，“好吧。”

        “我想問，”顧深思索著開口，最后直截了當問道，“你恢復記憶了嗎？”

        時嶼靜了片刻，他抬頭看著顧深暗紅的眸子，往嘴里塞了個蘋果，然后搖頭，“沒有，只想起了一點點，全部的記憶，沒有恢復。”

        “你想起了什么？那個男人跟你是什么關系？”

        時嶼慢慢地嚼著蘋果，“他好像在我的夢里出現過，我應該是跟他有交集的。”

        “當時在餐廳，我跟梁易走散以后，就被他拖進了那個房間，”時嶼頓了一下，微微皺起眉毛，“他二話不說就開始打我，說我擅自逃跑，說我給他帶來了災禍，說我……是個掃把星。”

        “我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我想逃跑，可是他不讓我出去，他本來是想讓這場火燒死我的，但是我一直在掙扎，他就拿出了那把刀。”

        時嶼說著，聲音低了下去，“如果叔叔沒有及時趕到，我可能……”

        “再也見不到你了。”

        時嶼掉了一滴眼淚，落入了盤子中，他看著顧深，眼圈泛紅，“叔叔，我當時真的很害怕再也見不到你。”

        “我不知道跟他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我……”

        時嶼突然被顧深抱住，話語戛然而止。

        “不會了，”顧深聲音很低，聽不出情緒，“以后再也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了。”

        “那個男人我一定會揪出來的。”

        時嶼抬起臉，看著顧深，眼里還含著眼淚，可是他扯出了笑容，“有叔叔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時嶼喂了顧深吃了一口蘋果，正好就是那顆落了眼淚的蘋果，咸咸的。

        顧深抱緊時嶼，發誓以后再也不會讓時嶼掉眼淚了。

        -

        時嶼在醫院修養了一個多星期，醫生說他可以回家了，于是顧深就接時嶼回了家。

        梁易最近也在忙前忙后的，聽說他跟他男朋友又和好了，已經搬出了顧深家里，但是他還是擔心時嶼，所以經常有事沒事就跑過來看看。

        顧深去停車，梁易扶著時嶼慢慢地走進了家里，他小腿骨裂，只休息了一周，根本沒恢復完全，雖說不像前幾天那樣床都下不了，但還是需要人攙扶。

        時嶼的傷在慢慢愈合，可是時山那邊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這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找不到絲毫蹤影。

        他跟顧深都去跟警察做了筆錄，警察那邊也在全力搜尋中，畢竟蓄意縱火這種擾亂公共秩序的違法行為不能不除。

        而顧深這里也在派人去找，希望盡快抓捕時山。

        但是時嶼一點都不急，他知道時山肯定不會離開這座城市，他不會放過自己，總有一天他會出現在自己面前的。

        想到這里，時嶼垂下眸子，原本就漆黑的眸子仿佛更加深了些。

        這時，梁易過來給時嶼遞過一杯熱水，打斷了時嶼的思索，“喂，跟我哥進展怎么樣？”

        時嶼怔了一下，接過水杯，然后笑笑，“就那樣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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