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顏青一直耐心聽陸曉玲說完所有的理由，第一點就是想賺錢幫著陸今安照顧陸小帥，減輕他們的負擔，第二點陸曉玲也想回從小長大的地方看看，第三點陸曉玲一直吞吞吐吐，但最后還是跟程顏青說了實話，“程姨，其實我還有一個哥哥……我從來沒跟我爸說過，但是這段日子，我看到邵剛，就特別想他……”

“從前怎么不說？”

程顏青還是想讓陸曉玲親自說出她內心的困惑，不料陸曉玲苦笑，“一開始確實不記得了，大概是地震受傷，或許是受了驚嚇，很多事情都是像夢一樣恍恍惚惚，連后來救了我的奶奶也記不太清楚，可是來到松江，也可能是在新的環境，很多的事情都想起來了。”

程顏青鼓勵她繼續說，陸曉玲神色有些傷感，“那時候我差不多四五歲吧，哥哥大我七八歲，我記得爸媽總打架，奶奶很生氣就把哥哥接走了……哥哥走得時候，我跟在車后面哭了很久，哭得連路都看不清楚，哭得后來腳都沒有力氣，哥哥還是走了。”

“你不記得他叫什么？”

程顏青有些心疼陸曉玲，童年的傷要用一輩子來治愈，可是陸曉玲本來忘記現在還要被重新揭開，這又跟誰說理去？

陸曉玲搖頭，想了想說，“小時候爸媽都叫他小名剛蛋，我也不記得他大名叫什么，后來我爸媽也不在了，我就被很多人抱來抱去，一家養幾個月幾天，然后再換一家……一直到那位老奶奶家里，才算是安頓下來。”

程顏青心疼不已，眼眶都發燙，本以為自己從小到大就夠苦了，媽媽去逝的早，父親放養長大，后來父親也去逝了，感覺一輩子沒有親人孤苦伶仃的，可是比了陸曉玲自己還是幸福太多，畢竟，小時候被父母真心真意地捧在手心里疼愛過。

“那你還記得你爸媽嗎？”程顏青說到這，心臟都抽動一下，她不敢往下問可是又不得不往下問，陸曉玲搖了搖頭，神色里透著幾分迷茫不確定，“我真的想不起來了，片段的記憶就是他們吵架打架，家里的東西都能砸了……我嚇得哭，我哥勸他們不要打了。”

兩人一時沉默，程顏青幾次想開口幾次又咽下去，終于知道什么叫茶壺里煮餃子有苦難言，程顏青思忖再三還是開口說，“如果我說，你爸媽現在就在松江市……他們前些年犯了錯誤被關起來，現在剛剛出獄，你愿意不愿意再接納他們？”

“程姨，你不是騙我吧。”

陸曉玲愣在那，不走了，臉上寫著滿臉的不相信，更多的是對于當下這個消息無法消化的怔忪，程顏青走過去拉著陸曉玲的手說，“我只想知道你真實的想法……因為這件事情，沒有人可以幫你做決定，他們是你的父親，即便犯了天大的錯……還是你的父親，旁人阻攔或者是支持都不作數。”

陸曉玲想了半天，搖了搖頭，“我爸叫陸今安……我弟弟叫陸小帥，他們是生是死，是好人還是壞人都跟我沒關系了，那些年，我一個人被人們抱養的時候，我就沒有爸媽了。”

程顏青心口刺痛，她沉默不語，只覺得四周寂靜的可怕，各種想法在腦海里飛速運轉，陸曉玲跟邵剛離開松江，遠離這一切……有沒有可能避免一場悲劇？或許這是最好的結果，但陸曉玲恐怕一輩子都得被蒙在鼓里。

程顏青拉住陸曉玲的手，盡量安撫她，“可是現在他們在找你，老無所依，被社會排斥……沒有工作沒有親人，我不是同情他們……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認真想想再回答我，放心，不管你做出什么選擇，我都會支持你，幫你善后，你只需要從心出發想想自己一輩子都不知道父母是誰，十年二十年后會不會后悔，會不會心疼流淚。”

程顏青畢竟是現代人，站在更高角度來說，是人都會犯錯，即便是十惡不赦的罪犯都有人權，即便是站在凡人角度，他們犯錯已經接受到了懲罰，若是再沒有機會好好做人，那懲罰的意義是什么？

況且，當初是怎么回事，誰都不知道詳細經過。

陸曉玲有些困惑不解地看著程顏青，十七歲的她已經知道如何思考一件事情嚴重性，她看著程顏青說，“是不是因為他們想找到我，所以對你跟爸有影響……他們來軍區找人了？”

陸曉玲想到陸今安當初救災，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他一個未婚男子收養兩個孤兒也不是小事，那她的父母找到她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難事。

程顏青還不想說白麗麗做得那些事情，只是安慰陸曉玲，“他們對我跟你爸造不成什么威脅，我們主要考慮是你的未來，畢竟他們犯了錯誤……一旦你認了這對父母，那以后多多少少會受他們的影響，尤其是以后的婚姻和工作。”

陸曉玲想了想，“如果只是為我考慮，我不怕……我覺得應該見見他們，看他們過得好不好，需不需要我的幫助……”

程顏青心間感慨，陸今安教育出來的孩子果然是心地善良，愿意為他人著想，程顏青這才說出，“我下面說的話，你要聽仔細……你爸當年是犯了qj罪被抓的，你媽媽是盜竊罪，這兩項罪名在這個時代意味著什么，你應該有所了解。”

“我爸他……”陸曉玲的臉瞬間白了，整個人都失聲。

“如果你想認他們，程姨會幫他們把一切安排好，你們換個地方生活不會受太大影響；如果你不想認他們，我也會想辦法把他們安排好，不會讓你操心……不過選擇還是你來做，我給你托底，你明白我說的嗎？”程顏青說完，心間松了一下，之后有些擔憂地看著陸曉玲。

陸曉玲感覺自己從天堂墮入地獄，她一時亂了分寸，不知道該怎么辦，但最讓她安心的，是程顏青一直強調的那句她來托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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