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拿到錢離開，經過程顏青身邊的時候都沒看她一眼，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突然像是老了十歲一樣，程顏青正進退兩難的時候，看到失魂落魄的高虹，兩人隔著一個院落，一個門，可是遙遠地卻像是再也夠不著一樣。

這種時候，程顏青沒敢奢望高虹會出來跟她說話，只是想默默離開。

這時高虹的奶奶看到了程顏青，從屋子角落里找到一把掃帚，一路小跑著出來，生氣地大罵，“這個社會風氣就是被你們這一群投機倒把的份子給壞了，你們是要害多少人才罷休？我們一家以前好好的，自從你們姓程的出現，就接二連三的出事……給我出去，我們家不歡迎你來。”

高虹看到奶奶這樣，臉都紅了，跑出來要拉，“奶奶，這事不能怪顏青，他們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情，您別打了！”

“高虹，我告訴你，從今天起不準你跟程家的人來往，如果你敢私下里偷偷地來往，我打斷你的腿……”高虹奶奶把掃帚扔到程顏青腳下，氣呼呼地說，“你走，不要再來我們家，下次再來，砸在你腳邊的可就是不掃帚，是開水！”

程顏青看著淚流滿面的高虹，也不忍心再給她增加負擔，“高虹，你多保重，別擔心我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高虹只是攔著奶奶，不敢跟程顏青再多說什么，回頭看了程顏青一眼，眼睛里全是無奈，程顏青從高家出來，四周的鄰居早就聽到吵嚷圍過來了，有人同情，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事不關己，程顏青心想，改革的浪潮總會拍在岸上，有人總要受到影響，只是沒想到，這次影響的是哥哥的愛情。

回到惠民水果店，陸今安和程顏斌已經賣了大半的水果，門口還拍著長隊，大家笑逐顏開，“我說，我們需要的就是這樣的良心商家，這水果個大飽滿，態度又好，也不缺斤短兩，更沒有摻著水份，以后啊，我們可是能過舒心日子。”

“誰說不是呢……供銷社以前那些嘴臉可是看夠了……”

平時，程顏青聽到這聲音總是開心，只是今天開心不起來。高家的事情，遲早是要跟程顏斌說的，這種事情越早面對越好，可是程顏青也沒想好怎么說。陸今安看到程顏青臉色不好，一邊裝著水果一邊關心，“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有人惹你了？”

“沒事！”

程顏青想隱瞞，可哪里瞞得住，一個是從小長大的三哥，一個是知根知底的愛人，陸今安從程顏斌手里接過稱，“我一個人忙得過來，三哥你歇會，跟顏青出去走走，透透氣，一會你們倆來接替我……”

“行，那你別累著……”

程顏斌也看出來程顏青有話要說，從水果店出來，兩人一起來到了以前第一次賣水果的公園，走走停停，程顏青半天才說，“上次你挨打，是因為高家的人，為什么不說？”

“不想讓你擔心……”程顏斌說得風輕云淡，好像這事微不足道。

“剛剛我去高家了，有件事情得跟你談談。”程顏青還在琢磨怎么說，程顏斌已經率先開口，“有些事情不能強求，如果我跟高虹注定無法在一起，那我們做朋友，做戰友都行……現在不僅影響到高家一家，也影響到了你……我不希望高家人總找咱們水果店麻煩。”

程顏青心想，現在可不是誰找不找麻煩的事情，供銷社主任斐文華出事，以后估計還有更糟糕的事情等著他們，程顏青打算實話實說，“剛剛去高家一趟，才知道高虹父親跟供銷社主任的丈夫是堂兄弟，而且高家依仗于堂親才能有現在的生活，所以，高虹奶奶寧肯不要孫女，也不能傷了這份親戚情義，你跟高虹，恐怕只能暫時分開。”

“我知道了，不用放在心上。”程顏斌經歷過種種，任何事情似乎都不能再觸動他的心，他笑了笑，摸著程顏青的后腦勺，“看看，小時候三哥保護你，長大了還得讓你操心，三哥是不是挺沒出息的……回去吧，今安一個人忙不過來。”

程顏青看他，“你別給我裝著若無其事。”

程顏斌嘴笑咧了咧，“有什么好裝的，前半生好的事情都讓我占盡了，好的家庭，好的兄妹關系，好的軍營生活……甚至是有一段好的戀愛。現在輪到我倒霉了，受了傷，瘸了腿，跟高虹也沒有辦法在一起，這不是很正常嗎？誰說好事只能讓一個人占盡？”

“三哥！”

程顏青聽著想哭，程顏斌卻想開了似的，“別難過了，三哥還等著你賣了水果錢，給我治腿呢……你放心，我不頹廢，以后就好好跟你做農業合作社，咱們發大財。”

程顏青看他對發財很感興趣似的，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你放心，以后咱們一定會越來越好，高家也會看見你的好……要不要我幫你約高虹出來再見一面？”

“不用了，還不夠給她添麻煩的。”程顏斌這么說，程顏青總算是放心了，程顏青正準備回去，程顏斌說，“你先回去，我在這抽支煙……”

程顏青停下腳步有些猶疑地看著程顏斌，“什么時候你學會抽煙了？”

程顏斌說，“總要找個慰藉，要不然我這顆孤獨的靈魂怎么辦？你放心，適可而止，解解乏解解悶，不會抽太多……你也不用大驚小怪，以前你跟爸媽鬧喝酒的樣子，比我這不知道難看多少倍。”

“……”

程顏青看他真沒事，也不計較他翻小腸，只是吩咐，“我先回去跟今安忙會，你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忙完了，帶你去喝酒……讓你借酒消消愁。”

程顏斌揮了揮手，直看著程顏青走遠了，他咬著煙嘴，突然之間嘴唇就抖動起來，之后夾著煙的手指也在抖，眼淚就在這種簌簌的抖動中落下來，他想，有些事情可能真的沒辦法強求，與其看著她痛苦，到不如兩下相安，各自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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