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聽到你的聲音。”

        黑帽子里面容不清的人這樣說，手里緊緊攥著一片金屬片。

        聽阿米婭說那是博士之前最心愛的占卜工具……但這和她又有什么關系？

        杜賓教官想放棄與博士的交談。心不在焉地想，幸虧面上不正經的博士就算失憶了也仍能指揮作戰。而且至此，戰績還不錯。

        而不可否認的是，博士一回來，整個羅德島的氣氛似也回暖逢春了。博士很受歡迎，大家都喜歡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詢問她關于各種的意見，也總會得到屬于每個人不同的千奇百怪的回答。

        只是……

        只是這個博士總是喜歡說些有的沒的。嘴上跑火車，完勝戰術渲染也愈發強烈。這種不正經總讓杜賓覺得不自在。雖然已經任職夠久，她見過的感染者、非感染者細數起來根本算不得——但她仍覺得博士是個很奇妙的存在。

        身為教官的她需要感知手下們的情緒，尤其是例如崩潰失落狂喜等極端化的，容易造成雙方傷害的情緒。她通過這種感知來控制訓練力度，以求效率最大化——也就是說，根據手下的狀態，來調整嚴厲與寬容的平衡感。

        所以她自認沒有極高的智慧，但起碼有著足夠漂亮的聲色力。盡管她總是冷著臉，總是“訓練優先”。

        但她卻看不懂博士。

        ……比如前夜：龍門與整合陷入僵持，疑似掌握重大情報的米莎安危不明——這樣一個突襲后難得的安靜夜晚，應該休息為上。

        可這個人似乎沒心沒肺般的，還專門踮著腳攏了自己的聲息，以給自己制造神秘的感覺。

        然后？

        “哇——”地在自己身邊大喊，裝模作樣地拍肩和低語。手中的金屬片在不太明朗的月夜閃閃發亮。

        就像個惡作劇的小孩子——做法無比幼稚和低劣，只是為了單純的嚇人而嚇人……是這樣嗎？

        如果說她是惡趣味，可往往博士的臉上不會有什么過大的波動。所以這或許是博士個人的社交處理方式。

        然而這種方式對于身為教官的她理應有些逾矩了，當然可能也是因為她不太擅長和藹可親什么的。

        但奇怪的是自己竟然完全生不氣起來，反而在這過程中有點，松了口氣。

        而此刻博士還在等待她的表率。

        事實上是杜賓先提出來的問題，鬼使神差地問，究竟是什么讓一個人含痛堅持。

        ……一個超情緒化的問題。

        提出的原因是過于干燥的夜——亦或是廝殺中被黑霧籠罩的氛圍。

        看到自己的隊友被無情的刀刃刺入，聲聲喘息時候，她總是遏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即使自己是教官，一位必須時常峻顏豎眉，冷靜規劃的教官，但也是一位在第一線帶領隊伍沖鋒陷陣的士兵。

        她不允許——她絕對不允許任何侵犯羅德島，不能被容忍侵略的包括羅德島內的一切：干員、物資，或是基本的希望。

        于是她暫且拋棄了教官持帶的所有，和身邊的隊友一樣，嘶吼、長斬。刺殺的動作凌厲又快速，抬手落劍時候太過用力總會露出一部分青筋，汗水落入焦黑的泥土。

        自己是為了什么而戰斗——她一直很清楚。教官的心屬于羅德島。她從來很堅定，不會去問雜七雜八的問題。規律——她一直在強調，強調合理的規律飲食、不透支健康的訓練力度，還有，一顆順著規律偶爾也要死撲命運的心。

        不必多說。她平日也沉默。

        但這次卻如同脫口而出一樣的。杜賓擦著劍身，就這樣跟博士搭了話。

        也許博士會知道答案。她腦海里第一反應是這個。畢竟博士好像無所不知。阿米婭這樣說過；臨光也提到過博士的智慧；還有那只集團的“狼”也意味深長地評價博士：是個可靠的值得信任的盟友。

        然后。

        “——我聽到了你的聲音。”

        這什么文不對題的答案。

        月光悠悠地漫過她的臉，然后溫柔地照亮這片棲息地。

        阿米婭在遠處悄悄地望過來，也許是怕她們不合。這位年紀小的領導人總是喜歡操心過多。杜賓不動聲色地保持面上的神情，回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她沒來的及思考。瞥眼時候感到博士又拍了拍她的肩。隨之有輕飄飄的袖子蹭過她的臉。等杜賓轉回視線，就看見博士又開始東張西望，似乎想要找下一個目標發動意念攻擊。

        喂，不要打擾別人啊。

        這樣想著，杜賓努力用哄小孩子的口吻想讓博士也跟著原地休息，但是失敗了。

        “——魔女不需要休息。”

        收到了和先前一樣的飄忽的回答。

        她又氣又想笑。繼而想到前幾刻被阿米婭偷偷叫去的時候，聽到博士已經三天沒合眼的消息——博士很忙、很忙，非常忙。

        不僅要處理如今的整合運動帶來無限的爛攤子，還要努力去追尋過去的步伐：資料如山，敵軍如潮，這一切都很艱難。

        文職并不簡單，何況博士擔當的還不是個普通的文職。杜賓突然感到一絲心酸。

        她在替一位以前一直存在于身邊人口中的，目前只認識了幾天的人感到心酸。

        ……有點奇怪。但不是什么悲傷或恐懼的問題。

        她便把話語咽回了喉嚨里。

        這時望過頭去，此刻的博士仍神采奕奕，嘴里邊咀嚼什么邊努力同受傷的臨光聊天。騎士即使半靠在石板上卻也顯得比博士高一點。影子投射下來讓博士更小只……腮幫子鼓起來好像松鼠。

        “……魔女會保佑你。”杜賓聽到博士末尾的結束語。自己都沒發覺自己頗無奈地上揚了嘴角。

        ……好吧，魔女會保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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