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斯特去撈金魚，他從家里跑出來十二個小時，撈了三條金魚。兩條小的紅色的，像果子，沒忍心地放掉了；另外一條是銀色的，肚皮很圓潤，讓梅菲斯特想到那天剝完了的山竹，是放在手心里舍不得含下的一塊。

        他蹲在水池旁邊，老板打個哈欠看見風吹過來，覺得這小孩怕不是要掉進池子里去。但他沒出聲，就那樣看著，他知道有誰會跑過來找到這個銀色頭發的小孩，找到任性的出門的小孩，牽著他的手走開。他等著一次兩個人中一個躲閃開目光一個直視且鞠躬的告別。

        但這次尖尖耳朵的小男孩沒過來。他常常披著那件綠黑色的外套，很厚，所以破著也不太看得出來。晚上他們把外套當作被子蓋在身上，月光爬上腳踝和相互靠近的距離，影子剝奪著目光和清醒，沉沉地順入夢境。夜，夜晚中的黑暗爬上來，一幕一幕掀開。水花四濺，像是有報幕員大聲宣告：第三話——

        梅菲斯特蹲在原地，他的影子往水面上走去了。月亮撲倒在面前，劃開一道。他和浮士德在雪原上滑過冰，張開雙手的時候只有風跟著走。哈出去的白汽變成笑容，就像是五線譜上任意奔跑的音符，是幕布上肆意飄落的塵埃，是潛入池子中的兩塊石子，白水照亮，一脈天光。

        老板慢慢踱步到男孩身邊，光芒照耀著夜晚，浮動的一切靜止了。

        梅菲斯特輕輕說：我的影子沉落下去啦。

        銀色的小魚在他的掌心死去了，流出透明的血液，如同雪花凝固在指尖上，睜著脆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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