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了控制動作繃得太緊，所以動作做不滿，也限制了位移幅度……”

        “仔細聽音樂，將力度集中在重要的鼓點上，用寸勁兒發力，加快速度，這樣整體動作會清晰很多。對著鏡子重跳一遍。”

        “你跟他相反，勁兒都用在手上，腹部沒用力，所以動作才看著散……”

        偌大練習室擠了足足三十來個練習生之后，也變得逼仄擁擠起來。

        俞松洋在普通選手里的人緣確實好得沒話說，f班一共35個人，他帶來21個，再加上d班的6個、c班的5個，比江侜予原計劃要的30人還多了兩個。

        這群人被俞松洋和葉濉拖來時，還滿頭霧水、將信將疑，但俞松洋作為“老大哥”一向照顧這些年輕選手，很得他們的信任，所以盡管他們對江侜予心思各異，還是抱著“就當給老俞一個面子”的心態，硬著頭皮留下來接受江侜予的“指點”。

        他們完全沒想到，江侜予就穿著軟綿綿的紺色運動服，跟個小毒蘑菇似的坐在場邊，摘下口罩啪嗒啪嗒喝著牛奶，看他們五人一組唱跳一遍主題曲之后，就能冷靜又一針見血地指出他們每個人的問題所在。

        節目組雖然也給他們分配了舞蹈老師，然而cd班都是23人、f班35人，舞蹈課上一個老師教烏泱泱一屋子的學生，能盯著他們把動作順下來就不錯了，哪有功夫挨個糾正細節？

        分班進入cdf這種中下游班級的練習生，只能靠勤奮自強逆襲，這幾乎是歷年選秀的共識。

        誰能想到，今年蹦出來這么一個仿佛圣父附身的江侜予？？

        尤其是練習生們按照他指點的實踐幾次，往往就能從鏡子中觀察到明顯的進步——其實很多時候，不是他們不想改，而是經驗和眼界都不夠，根本就發覺不了問題在哪，也就無從改起。

        就算有cp粉天天高喊“好甜”、他們表面也獲得了熱烈追捧，誰又不想靠自己的實力去贏得掌聲和歡呼？江侜予一圈指點下來，練習生們幾乎個個臉紅傻笑、亢奮得厲害，恨不得把他舉起來拋向空中。

        得虧江侜予冷漠后退表示拒絕。

        “論皇，你們里面沒人比得過我，所以我不圖你們什么。”他甚至咬著牛奶、大言不慚地說，“只要投票時你們按我說的選，在那之前替我保密就足夠了。”

        “你確定是‘選表現更好的那一個’，而不是必須是段楹？”在場第二“皇”的就是徐沁了，也就他忍不住要開口，“他現在連主題曲什么樣都不知道吧，你就這么相信他？”

        “他早就知道了。”江侜予眼睛一彎，連一絲遲疑也沒有地回答。

        段楹在他身后不遠處，眉角輕輕一跳，黑長眼睫在眼梢掃出一道弧線。

        “——而且與其說相信他，不如說相信我自己。”江侜予沒有回頭，徑自說道，“因為我會幫他。”

        “……”眾練習生面色詭異糾結。

        他們不是沒聽說江侜予昨天當著隱藏攝像頭、對段楹“癡心告白”，但他們一本能覺得那不是真的，二就算是真的……以江侜予的脾氣，在得知自己當眾丟人之后估計也會惱羞成怒、從此和段楹再不相往來了吧？

        誰知道今天現場一看，江侜予的愛意似乎愈發澎湃洶涌、絲毫沒有打算退卻的意思……！

        段楹，你真的沒給他下蠱嗎？=_=

        江侜予將在場三十多個練習生都簡單指點了一遍，絕大多數人沉浸在欣賞自己進步的喜悅里，對著鏡子哼哧哼哧反復練習，這間練習室里充滿了從未有過的奮發積極、熱火朝天。

        也有人注意到了江侜予正與段楹越靠越近，只不過他想想自己剛承了江侜予的情，實在不好耽擱人家挖墻腳。

        ……還是裝作沒看見吧。

        “你看了這么多遍，動作應該閉著眼睛都能跳下來。”江侜予靠得有點近，他略微抬起頭，微涼的手按在段楹的小腹上，“但沒有舞蹈基礎的話，也不是光復刻動作就行的，比如說……收緊核心。”

        這樣近的距離下，江侜予圓領運動服開口下的鎖骨、以及向下蜿蜒的陰影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段楹瞳孔微微壓緊，小腹不自覺跟著喉結上下一動。

        “對，就是這里，站直、放松、腰往里凹。”江侜予不知道從哪又摸出袋牛奶，一邊喝一邊繼續大喇喇摸著腹肌教學，“你就想象把腹部空氣往上排空，用這里壓縮發力，同時吐氣……咳！”

        他實在有點過于忙，以至于被牛奶嗆了一下氣管，咳得臉都紅了，段楹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小包紙巾，遞給他的同時都覺得好笑了：“你喝那么多奶干什么？”

        “增肌啊。”江侜予用紙巾擦干凈嘴，理所當然道，“我體力太差，多喝點補充蛋白質。你想要也可以，跟我回去拿，不過我相信你自己能弄到。”

        段楹盯著他的動作，停了兩秒才說：“為什么那么相信我？”

        江侜予知道他指的不止是他能弄到牛奶這件事，還有相信他早就學會了主題曲、相信他沒有陷在白毓的糖衣陷阱里，相信他能在短短幾天之內、做到與白毓都有一爭之力。

        因為我看過這本書啊。

        江侜予第一念頭是這個，微微一頓之后，卻稍稍仰起頭，將音量放得非常輕，話音只有他和段楹兩個人能聽見。

        “你發現白毓對你圖謀不軌，對吧？可你沒有貿然翻臉，在沒有掌握具體情況前，配合他、安撫他，讓他以為自己差一點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所以他才會加倍努力在你身上花心思。”

        “你每次出現都很困，也是因為你把時間精力花在了其他不為人知的地方，對吧？”

        “就算在看似絕境的境遇下，你其實也從沒有放棄過。”江侜予近距離看著他，瞳眸中透著輕靈的狡黠，像被晨曦點亮的桃花流水，

        “——我就是會喜歡一些，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江侜予抬起手，示意所有人可以回去吃飯、等下午再來的時候，被俞松洋召集來的cdf班選手們才紛紛從喜悅中抽離出來。

        “誒，怎么才12點半，剛過了兩個小時，我還以為已經在這里泡了一天了！”

        “我剛剛看表，還奇怪我怎么餓得這么快……”

        “是予哥教得太好，咱們進步神速，所以覺得時間不應該只過了這么點兒，哈哈！”

        ……

        現在大部分練習生，除了俞松洋這種確實比江侜予大太多的，都心甘情愿管江侜予叫上了“予哥”，他們湊過來對江侜予一一表示感謝，有的還主動提出要幫他帶飯。

        “不用，我自己有小灶。”江侜予依舊一副特權階級的囂張模樣，不過現在眾人怎么看怎么順眼，他還叮囑道，“要謝我的話，就把這件事保密，最好這幾天看見白毓也繞道走。”

        眾人紛紛點頭如啄米——

        白毓以前再溫柔親切，那也只是點頭之交的關系，哪比得上江侜予這種實實在在帶給他們好處的。

        而且白毓除了段楹，一直以來都跟a、b班的練習生更好，為了交情泛泛的白毓、得罪現在對他們至關重要的江侜予，傻子都知道劃不來。

        練習生們烏烏泱泱散去，卻還有幾個人留了下來。

        “予哥，我還是想單獨和你道謝。”葉濉眼眶淺，最先眼淚汪汪的，“現在才敢說，其實我知道當網紅比普通小愛豆賺錢多了，我是真心挺喜歡舞臺的……謝謝你，只要你以后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一定盡全力。”

        “……江侜予。”徐沁別別扭扭喊他大名，“你別瞧不起我，要不是真心喜歡，誰閑的沒事跑國外當七年練習生……我以前是有點一葉障目了，你以后要是需要我、或者我哥，我盡量說服他……”

        “侜予。”俞松洋的目光一掃之前的陰霾，變得澄澈堅定了許多，“我不太會說好聽的話，但我保證，我以后的價值絕不會僅僅是找人。如果將來公演能碰到，你可以把你想要的任何表演、都放心交給我。”

        ……

        等他們也離開了，江侜予倚著柱子等送飯，反而怔怔有些神游的樣子。

        “你幫他們，其實也是在點我，”段楹從他身后走過來，淡淡說，“應該不是我自作多情吧？”

        “當然不是。”江侜予回過神來，微微笑了一下，“我確實是想讓你知道，上舞臺、在舞臺上表達自我的機會，不是人人都有。”

        這個角度的燈光落在他身上，散發出一圈暖暖的光暈，然而段楹卻覺得，他曾在江侜予身上看過的、那種即使在最熾烈陽光下也透著涼意的味道又出現了。

        江侜予抬頭看著他，很輕地說：“有些時候，你棄若敝履的東西，是別人朝思暮想、夢寐以求的啊。”

        三天時間說快也快，驗收主題曲的日子如期而至。

        這三天對于一部分人來說就像白駒過隙，在刻苦練習中不知不覺就溜過去了，而對白毓來說，這三天的時間卻異常漫長。

        ——他每次嘗試聯系段楹，段楹都用非常合理、讓他無法提出異議的理由給回絕掉了，他幾乎找不到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

        他只好去找正牌攻楊烽膩歪，但或許是他遲遲不肯捅破曖昧的那一層窗戶紙，楊烽又沒過來親眼見證他的美貌，所以任務進度基本沒什么進展，他賬上的三千積分愈發捉襟見肘。

        得想辦法盡快讓楊烽也來節目……白毓心不在焉地想著，跟隨b班選手一同進入考核室。

        導師在最前方坐了一排，pd徐珃坐在最中間，兩邊分別是聲樂導師胡澤宇、舞蹈導師巴禹，以及rap導師西蒙、藝能導師于睿聰。

        這個藝能導師是《明日璨星》獨有的，因為于睿聰是演員，名氣很大，節目組據說為了多吸引一些路人粉才請他過來。

        白毓不動聲色抬起頭，和于睿聰對視一眼，心里才安定一些，往練習生扎堆的位置走過去。

        還是得從段楹身上下功夫。

        自己還沒從他身上榨取多少積分，他的可利用價值還很大。白毓邊走邊想，而且江侜予之前不是還作天作地，硬想捆綁段楹嗎？

        到時候自己贏得了段楹的心、還一舉奪得c位，江侜予恐怕要嫉妒得發狂了吧……

        白毓唇邊還沒來得及溢出笑意，只因他想得太投入，腳下一滑踩空，臉“滋——”地一聲撞在了選手座位的靠背上。

        練習生的座位都是緊緊擠在一起、一排又一排透明的亞克力圓椅，白毓一瞬間磕得臉劇痛無比，偏偏在他被人狼狽扶起、視野搖搖晃晃之際，他看見f班的練習生們浩浩蕩蕩走了進來。

        走在最前面的，高挑清瘦的異瞳少年，正是白毓心心念念的目標段楹。

        然而走在段楹身邊、甚至隱隱被f班眾人簇擁著更往前一點的那個人，黑發，桃花眼，白色口罩……

        白毓覺得自己耳邊嗡嗡的。

        ……那不是江侜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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