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的封神對于通天來說是陌生的,  她的截教沒有萬仙來朝，相應的也就不會有那么多截教門人被卷入封神量劫。除了兩教的弟子外，其余的人族、妖族乃至西方修士,  都是與她沒有牽絆的來歷。

        除非接引準提親自出手干涉，否則她再無其他出手的必要,  只偶爾聽聽龜靈和無當掐算出的封神進展。

        前幾年唯一的大變動，無非就是姜子牙被紂王賞識入朝為官，而后卻又因為看不過紂王的暴虐而棄官而去，選擇去輔佐天命所在的西岐。

        后來讓龜靈她們頗為震驚的，便是陸陸續續涌入朝歌城的西方行僧了。西方離朝歌何其遠，行僧的到來本就透露著一股不尋常，何況與之相隨的還是濃厚的妖氣。

        龜靈說給通天聽時，通天便知是女媧做了布置，不過圣人的手筆就不是龜靈無當能算得出來的了。

        通天也并未隱瞞兩個徒弟，將前因后果講了之后,  當場露了一手掩蓋天機的本事，將那已經被女媧遮上了一點的天機遮得更加嚴實了。

        不過這事還有后續,  龜靈無當對這些行僧關注得很,  沒過多久就發現師弟申公豹又冒頭了。他是個八面玲瓏左右逢源的妙人,  竟然和妖族通了消息，明白了妖族接到的來自媧皇宮的任務后，痛快地和它們聯手合作。

        而合作的結果,  就是一批又一批的西方修士被妖族引誘到了朝歌,  再被申公豹忽悠去了前線和西岐的軍隊拼命。

        這番操作讓無當目瞪口呆,  “小師弟真是，連作惡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吶。”

        “是極是極，我都忍不住可憐那些僧人了,  身死之時還一心惦記著辜負小師弟的期望，這等把控人心的能力，我真是望塵莫及了。”

        龜靈連連點頭以示贊同，她天性耿直，往往是事情過后才能反應過來。但這不妨礙她觀摩小師弟的光榮事跡，想著能學到幾分他的玲瓏心思。

        兩人閑暇之余，特意為小師弟做了個冊子，記錄他幾年幾月又為封神榜添了幾位有緣人。

        冊子上的西方修士日益增多，按理說接引和準提應當有所察覺。

        奈何女媧和通天將天機遮了個嚴實，他二人窺探不到真實的情況，還以為西方風平浪靜，自家弟子仍舊在山中誦經苦修。

        西方這兩位圣人和自家師父不對付，這在昆侖山的門徒中不算秘密，如今在量劫上對上他們，手下哪會留情。

        甚至無當龜靈的小冊子上，記錄西方弟子都用的是醒目的朱筆，其余的人族賢能之士和劫中夭折的妖族則是用尋常的黑筆記錄。

        翻閱冊子時，幾乎是連綿不斷的紅。

        隨著冊子逐漸變厚，龜靈和無當外出時也明顯察覺到了這座都城的變化。

        她們剛來時，白日里街上行人絡繹不絕，夜間門祥和寧靜。

        漸漸的，人口凋敝，民房十有六空，夜間門常有雞鳴狗盜之輩趁機搶掠。唯有高聳的鹿臺鼓樂之聲晝夜不停，夜里燈火通明。

        通天進去過鹿臺一次，逛了沒多久就被元始忿忿地帶了出來，只因上至紂王，下至他的寵臣費仲尤渾，處處都是**的場面。

        得知金靈收的那個弟子聞仲還在為商朝賣命后，元始難得插手了弟子們的立場。他給申公豹傳話，叫他好好勸說他的這位師侄。

        以聞仲的德行和修為，日后完全可以肉身成神成為高階仙人，實在不必為了這樣的君王和朝廷拼死拼活。

        闡教門下近乎都是明里暗里站在西岐一方。截教弟子本是待在自家洞府，不過為了混淆西方的認知，多寶、三霄和趙公明被師兄師姐們選了出來，去了殷商的軍中給申公豹撐臺。

        闡截兩教的這幾個弟子看似在前線打得激烈，實則真正成了劍下亡魂的，只有不知所以的西方弟子。

        甚至于，他們還往須彌山傳達了闡截兩教不合的消息。

        在接引準提的視野中，自家弟子是沒有什么損傷的，通天和元始的弟子是斗得不亦樂乎的，他們從而有了推測：難道元始和通天感情不合了？三清產生分歧了？

        這個發現是如此地令他們驚喜，但他們無法推算到元始和通天究竟是何情況。

        本著有便宜不占就是作孽的精神，兩人前后一合計，派了一隊信得過的弟子下山，叫他們見機行事挑撥闡截兩教的關系。

        還沒等通天得知此事，甚至申公豹和姜子牙還沒商議好如何處理，西方來的這批弟子就人心不齊了。

        有幾個被燃燈拐去，將西方的事說了個一干二凈。燃燈在闡教之中地位不上不下，頗為尷尬，他有意去投西方，想借著封神的契機去西方謀個位置。

        還有些順從他們師尊的吩咐，也在殷商和西岐兩面下注，攪得時局更為復雜，惹得十二金仙和多寶幾人陰謀陽謀齊出手，西方弟子身死的原因越來越多樣了。

        其中的兩個例外當屬之前就嶄露頭角的金蟬子和地藏。

        或許是亂世之中更易感悟，他們二人在人間門行走了幾年后，悟出了些自己的“道”，與接引準提傳授的大有不同。

        世間門的修行者畢生都在尋找著自己的“道”，而真正能有所成者卻寥寥無幾。這樣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兩人立即達成了共識:

        師尊下派的離間門任務可以日后再執行，但自己的這番頓悟卻是萬萬不可錯過。

        是以金蟬子去了往東而行，在一山上悟道，終日以花果飽腹，與猿猴為伴。

        地藏則是回了他最為鐘愛的血海之上，在洪荒最為污穢的地方靜靜修行。

        通天沒有錯過他們兩人的動作，尤其是看清金蟬子修行的那座山時，還特意帶著龜靈無當和元始一起去游覽了一回。

        “奇山生奇石，佛緣遇佛子。”

        通天說這話時，四人正立在云頭上，遠遠看著金蟬靠著一塊七竅八孔的奇石誦經。那石頭不似凡品，周身氤氳著朦朧的霧氣，一凝一散時仿佛是生靈在呼吸。

        “這石頭是女媧當時補天所剩，看來日后當有大造化。”

        元始不會看錯它的來歷，這石頭雖然有些神奇之處，不過在他們眼里還算不得什么寶貝，但通天對它表現得很感興趣。

        “你既然喜歡，搬回家就是了，雖說這石頭日后和西方有些因果，但與現在的西方還牽扯不大，算不得什么大事。”

        元始自覺西方沒能耐從昆侖搶東西，縱有一些天定的機緣，他和通天也能從其他地方彌補上。

        不過通天這回真是來看看而已，沒打算將未來的美猴王收到自家，畢竟小猴子真的有一位待他極好的祖師，她沒必要拆掉這段緣分。

        但放手歸放手，遺憾還是有的，通天想著小猴子的可愛還是嘆了一聲:“準提這人哪里修來的福氣，修出的善尸都能收到這么好的徒弟。”

        都為圣人，她和元始還是知道準提的那位善尸的，名曰菩提老祖，生得一副仙風道骨，是個精神矍鑠神采奕奕的老道人，沒有半分西方之人的影子，倒像是道門中人。

        誠然接引和準提還在道祖門下，也是道門中人，但只是個托名而已，無論是修煉法門還是其他都與道門不大相同。

        如此一來，那菩提老祖著實算是西方的一個異類了。

        “他做這小石頭的師尊，倒比接引準提好些，這金蟬子頗有慧根，卻苦無沒有引領他的人。”元始細致地將金蟬子觀察了一番，忽的想起一個人來。

        “道亦有韻，我觀金蟬子身上的道韻，卻與多寶多有相似，這倒奇怪了。”

        通天知道，元始說的是他們身上的佛性。

        說來奇怪，多寶這孩子明明始終學的是道家法術，但卻天然地能悟出佛家哲理，通天每每與他單獨論道時，這感覺就越發明顯。

        心中放心不下，通天立即在手上起了一卦，結果卻是讓她也驚訝不已。

        “哈，真是奇事一樁。

        多寶修行多年卻只斬出了一個善尸，我之前說他心思不靜才致使沒有后續的長進，沒想到一個善尸就能有如此造化。

        接引準提立教立得不明不白，還得我徒兒去給他們正正教義。”

        元始聽了先是一愣，而后便明白了，又受到通天的情緒感染，也笑出了聲。

        他心中頭一回為接引準提感到幾分悲哀，遇上這樣的事，他二人日后再見他們幾人，不知該面上該有多難為情。

        龜靈和無當聽得不明不白，當即請教:“師父，您這是何意，難道多寶師兄要去西方？”

        通天將她們一手一個牽住，暢快笑道:“非也非也！你師兄不會離開我們昆侖，不過這可不妨礙他干出一番大事來哈哈哈。”

        不待兩個小徒兒明白過來，通天便要考察她們推演的成果，向她匯報封神的進度。

        無當麻利地拿出冊子，打開后翻到最后，龜靈在一旁念道:“迄今為止，仙、妖、人三族并西方修士，上封神榜者共三百六十四位！”

        元始點頭說道:“還剩余一人，是該回去了，需得護持子牙。”

        通天明白話外之意，西方在這次封神中損失慘重，先前是她們遮掩了天機才能瞞過接引準提。

        但神位俱全的封神榜出世之時，天道要降下功德和神力，屆時天機昭然一片，接引準提必定惱怒至極，算明前因后果定然是拿姜子牙和申公豹兩人算賬，她和元始作為師父就要護好他們。

        不再遲疑，四人架著諸天慶云趕往封神臺。

        姜子牙今日道袍加身，頭頂玉清如意冠，格外體面。

        在這大好日子里，他好不容易釋懷了自己無緣神位的遺憾，沒想到剛合上封神榜，下了壇不過走了七步，頭皮忽然發麻，感受到了陣陣駭人的殺意。

        扶著他下壇的不是別人，正是同樣功成名就的申公豹，兩人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打起

        擺子，而后，像是被人硬生生擰動了關節，砰的一聲，面向西方跪得板直。

        壇下的一干神仙都被嚇得拜倒在地，唯有多寶反應得快，身上法寶盡出，里三層外三層地護在兩個師弟前面。

        在場的三霄、趙公明和十二金仙雖然慢了一頓，但平日里頗為信任多寶，兩教的小師弟又突然遭厄，也立即祭出各自的法寶，跟在多寶身后排列成陣。

        一時之間門，漫天的法寶閃爍著寶光，十幾柄寶劍交錯橫指，金蛟剪、混元金斗、定海珠、番天印等至寶威勢震天。

        “豎子安敢害我弟子！”

        伴著低沉的怒吼，兩只巨大的金手虛影從天而降，以不可抵擋的勢頭壓向姜子牙和申公豹，中途卻被多寶等人的法寶短暫地逼停。

        “螻蟻之力，安能攔我！”

        明顯出自另一人之口，隨之而來的是更凝實的金手，將一件件法寶震得掉落在地。

        多寶有些支撐不住，百感交集之下，平生未有的不甘、憤怒、驚懼涌遍全身，倏地從身上斬出一道光影。

        在這生死關頭，他竟斬出了惡尸！

        然而仍舊無法抗住兩個圣人的壓力，多寶沒有任何后退的想法。他今日哪怕自己身死都無所謂，護不住師弟師妹，才是白受了師門厚恩。

        在多寶和一眾弟子瘋狂感應自家師父之時，一桿黃幡凌厲地從天邊飛來，強悍地一拍，兩記金手碎成了金色光粒，轟然消散。

        多寶連忙扶著師弟師妹們起身，卻見黃幡又向西飛走了，他師父和二師伯也并未出現。

        這架勢，師父和二師伯不會直接打上須彌山了吧？

        多寶的猜測不無道理，但通天和元始還沒至于這么狠。

        西方弟子被他們的弟子坑上了封神榜是事實，護下弟子就好，沒必要再踩著接引準提的臉皮打砸他們的道場。

        至于兩人沒有露面，則是因為被道祖的法旨請去了紫霄宮，接引和準提也被強制地帶了過來。

        損失慘重的兩人，還被女媧先告了一狀，痛心疾首地聽完了道祖勸和不勸分的教誨，打定主意再也不來東土了。

        道祖讓他們各自回去時，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兩人又被元始叫住，身后的無當和龜靈拿出兩張請帖奉到他們身前，接引忍著氣打開慢慢念道:

        “謹定于百年后五月初二日，賀玉清元始、上清通天結親之喜，敬備喜筵……”

        “……”

        “哼！”準提捏緊了請帖，拽著接引大步流星出了紫霄宮，只聽見身后響起了鴻鈞和老子溫厚的笑聲、女媧的驚嘆以及通天驚喜過后對元始的一通嬌聲嬌氣的抱怨。

        準提欲哭無淚，太欺負人了，回去就讓弟子們每天默念八百遍:“遠離闡教截教就是遠離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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