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者，更多的事我們暫時無法告訴你。”琴說。

        時汀短暫地從人類的身份中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琴頭頂的那個字，已經再一次消失了。

        琴注視空中飄著的人。對方很好懂，所有心思都寫在臉上，她看上去，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個人類——旅行者被剝離的一部分意識。

        “如果立刻就知道，自己不是獨立的個體，而是旅行者的一部分，會不會大受打擊？”琴猜想著，按捺住告訴對方的沖動。

        見琴只說了句語焉不詳的開場白，麗莎接過話頭直奔重點道：“你在的世界，和這里還處于融合階段，你無法以這種狀態停滯太久。”

        時汀認識她，是惡魔倉庫里的一員，叫做“麗莎”。只是之前見過的模樣，遠沒有現在來的鮮活明艷。

        “不用著急，你還可能還需要轉生很多次，積累足夠的能量，才能到達這次旅程的終點。”麗莎道，“越是強大的生物，所擁有的能量越多。”

        什么叫做“旅程的終點”？是指積累能量以后，成為真正的人嗎？

        麗莎繼續說著：“在進入下一副身體之后，記得離她稍微遠一點，等我們來找你。這樣才可以徹底解決這件事。”

        時汀想問她是什么事，但是張開嘴，發現自己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青色的光從莫娜手里的裝置流淌而出，包裹住空中的時汀。

        “在河邊也是……”時汀伸手去觸碰，是意料之中地穿手而過，“是它帶我來這里的嗎？”

        “來日方長，下次再見啦，小可愛。”麗莎笑瞇瞇地朝她揮手告別。

        大概是察覺到所有人眼底的關切，時汀半點沒有排斥，在光團完全包裹之前，下意識也抬手朝她揮了一下，像是還不習慣人類的外表，動作小心翼翼的。

        “哎呀呀，終于要進入下一個階段了。”青色的光團忽然發出聲音。

        時汀一怔，透過光團的最后一絲縫隙朝下看，所有人正依依不舍地注視著這個方向，這些目光太熱切了，熱切到熏紅了她的雙頰。

        他們聽不到這個聲音。時汀想。

        “蕪湖，被發現了呀。”那個聲音故作驚訝道。

        時汀：……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根本沒藏著自己？

        “很好很好，這個眼神看上去很有精神，那我就放心了。”聲音繼續道，“也別怪他們說話只說半截的，其實他們自己都有很多事不知道，再加上這邊的限制，不能和你說太多。”

        時汀聽得云里霧里的。

        “別著急，一切都在越來越好。另外，想和你說的是……”聲音里帶了些笑意，“我們一直都期待著，與你的重逢。”

        “重逢”？時汀咀嚼著這個詞，在熟悉的顛簸中失去了意識。

        旅行者關掉了游戲界面，并且打算再也不打開它。

        放在書桌上的靜音鬧鐘已經用了許久，靜音的效果沒有那么好了，滴滴答答的聲響，在愈發煩躁的心情里，像夏夜暴雨前的驚雷，一道又一道，將整個天空炸得透亮。

        深呼吸幾次后，旅行者發現心跳仍然很快。

        秒針響一次，腦中的想法也更換一次，像是脫韁的野馬，半點不受控制。

        她厭惡這種感覺。

        分針走了一格，秒針不停歇地繼續移動著。

        思緒轉得越來越迅速，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從“游戲里遇到個bug”，更換成“我承受能力真弱”。眼見著這些念頭毫無根據地不斷在腦海中涌出，而且越來越可怕，就要往深淵跌落。

        她再也堅持不住，猛地起身，顧不得地上的手機，從一旁的書架上取下來一個紙包，將它打開，拿出里面單獨包裝的小小藥片。

        它通體雪白，看上去比幾粒芝麻大不了多少，但在中間卻有一條早就刻好的分界線。

        “如果控制不住情緒的話，可以吃半片這個，只能吃半片。”

        醫生的話在腦中閃過，然后在下一秒被各種想法淹沒。

        旅行者看得出來自己的手已經在抖了。

        她拿出藥片，謹遵醫囑，將它掰開成兩半，就著桌上的涼白開吞咽下去。

        熟悉的睡意蔓延上來后，旅行者松了一口氣，重新躺回床上，伸手觸摸自己的胸口，靜靜地感受里面恢復正常跳動的心臟，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活著真好。”她呢喃道。

        時汀睜開眼，發現這回的自己正在空中，又擁有了翅膀，還是一對寬大有力的翅膀。

        翅膀輕輕一扇，風就能托起她的身體。

        時汀記得上一輪經歷的事情，也記得來自麗莎的叮囑，只是信息有點多，她想好好捋順。畢竟不是真正的鳥，她自認為不能一邊飛行一邊思考，于是鼓動翅膀，預備朝下飛。

        按理來說，不論自己是什么樣子，惡魔都能找到自己。為了防止一落地就被擊殺，時汀決定找一個附近有魔物的地方，周邊最好還能有幾只站位分散開的同類，多少可以起到一些擾亂視線的作用。

        如果一直在這個世界里，確實是很難發現它隨處透露的生硬。

        不過，時汀去過“真實”，雖然很短暫，但足以讓她知道世界“真實”的樣子。

        這里看上去再怎么精美，也無法掩飾它虛假的本質。

        不遠處有一只體型極大的機器人，正按照既定的設定在范圍里徘徊，有時候甚至半個身子都要埋進水里。

        “真好，生來就是精英怪。只是不知道它的能量有沒有很多。”時汀心道，“如果下一次可以成為它的話，是不是就離‘旅程的終點’更進一步了？”

        時汀一邊想著，很快發現一處各方面都十分符合自己預期的風水寶地，連忙朝那邊落下去。

        剛降落到與樹齊平的高度，余光里驟然撞進來一抹鮮明的綠色。

        出于某種奇妙感覺的牽引，時汀下意識側頭看去。

        是一位面無表情的綠發少年，頭上頂著一個“魈”字。

        他閑庭信步，手里提著一柄極長的血紅色武器，所過之處，留下一排整齊的腳印。

        “真帥啊。”時汀盯著他眼尾那抹上挑的紅色。

        可惜了，即使未來大概率會恢復自己的人類身份，但是此時的她還只是鳥，只有喙，也說不了話，不然肯定要沖對方吹上一聲口哨，順便夸一夸對方戳中自己審美的美貌，尤其是那雙金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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