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涼如水，高亮坐在石洞內，神識卻漫游在小家伙構造的精神空間當中。這本來是一種十分奇妙的體驗，但是一想起小家伙滿眼熱切，流著口水的模樣，所有都成為了一場噩夢。

        對于小家伙的問題，他實在無法回答。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至少如今他沒辦法回答。

        睜開眼，一縷縷的月輝依然籠罩著這間石洞，而他卻顯得有點茫然，神色暗淡，深深嘆了一口氣。

        為什么“我不是我”？

        他很想知道這個答案。目前唯一能聯想到的就是，林家人曾經說過的，他的前世是他們的仇人。

        那人真的有前世嗎？一想到這些，他腦瓜子便有些疼，揉了揉臉頰，清醒了一些。

        走到洞外，看著滿天的星辰，微風拂面而過。

        “我一定要離開這座島！”他自語道。

        當夜無眠，有小家伙在，他根本不敢入睡，看著它那副無比熱切的眼神，真擔心半夜過來像啃饅頭一樣啃著他的皮肉，那種場景想想就覺得可怕。

        天亮了，下了山，來到海邊。這次沒那么幸運，昨天發現的那個淺灘沒有一點收獲，連只蝦米都沒有。

        他跳了下去，權當洗了個澡，把小家伙的口水狠狠地擦掉。他發誓，絕對不能再讓小家伙往身上亂爬亂啃，心想，要是也擁有小家伙的那種身法本領，也許可以擺脫它。但問題是如何才能讓它教呢？

        他搖了搖頭，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沿著海岸走了一遭，沒再發現可以困住魚類的淺灘，有些泄氣，但是當他看到好幾百米外的那具巨大的鯊魚尸體的時候，不禁吞咽了一口唾沫，就像看到一碟香噴噴的飯菜擺在面前。可是手臂不夠長，無論如何也夠不著。

        幾百米的水域可不是淺灘，大鯊魚的尸體實在太過龐大了，而露出水面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鬼知道前方的水域有多深。而且那么龐大的尸體肯定招來不少食肉動物，鯨魚，鯊魚，哪一種是容易對付的？

        可，他還是想要冒一冒險。因為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確定的，即使那些掠食動物把他撕碎，他也死不掉。為了填飽肚子，這值得去冒險。

        然而最大的問題卻是，他不會游泳。看著眼前深無止境的大海，竟有些發抖。

        在他童年時期，曾經掉進深深的水庫，要不是有人及時施救，還不知會怎樣。雖然最終從死神的上逃脫，但是對于水的恐懼，卻一直縈繞著他。

        如今，他必須克服。

        一步步邁進海中，冰涼的海水逐漸吞沒了膝蓋，甚至將要蔓延至腰部，腳下所踏的也不再是細沙，而是堅硬的石頭以及軟綿綿的海草，一個不小心就得摔倒。

        海水已經漫過了他的脖頸，呼吸變得粗重。海水很涼，一股無形的力量要把人拉進水中。他抬頭一看，離大鯊魚的尸體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在他看來是那么的遙不可及。

        突然，海平面之上，一道黑色的東西破開水面，極速向著這個方向而來。

        那是鯊魚的背鰭！他著實一驚。

        他立馬往回退走，連連喝了好幾口咸水，才逃回到岸邊。

        那道背鰭依然還在不遠處的水域中橫行。雖然死不掉，但是面對鯊魚這種殘忍的獵殺者，實在不敢想象被它咬一口的滋味。

        “吱吱”

        他回頭一看，小家伙正坐在岸邊一塊巖石上交叉著雙爪，一臉鄙夷的看著他。小家伙這種表情，他已經習慣了，沒放在心上，指著海中的那條大魚，說道：“小家伙，看到那條大魚沒？”

        它半閉著雙眼，點了點小腦袋。

        “那你想不想吃？”

        它一雙眼睛變得熾熱起來，吧唧吧唧著小嘴，口水直流，猛地點了幾下頭，滿眼期待。

        “但是那里有鯊魚，異常兇惡的捕食者。在這孤島上，我們應該精誠合作，共同進退，才能大口吃肉，盡情地喝美味的魚骨湯。你說是不是？”他繼續誘導著，臉上雖然裝作很嚴肅，可是心里早已樂開。

        小家伙的眼神更加熾熱，泛著精光，小爪子不停地擦著口水。

        “你看那條魚，像一座巨山一樣，要是能把它弄到岸上來，足夠我們兩個爽快好一段日子。烤魚，煎魚，蒸魚，水煮魚，還有生切魚片。把一部分魚肉挑出來，串在一起，放在火上烤，飄散著陣陣清香，便是美味的魚肉串。然后再把部分魚肉晾曬起來，利用海水中的鹽分做成魚干，要是再沾點特配的調味料，那種滋味簡直就像在天堂一樣。還有——”

        一陣天花亂墜的描述，小家伙早已雙眼冒花，毛茸茸的尾巴不停地擺動著，一只小爪子摸著肥嘟嘟的肚皮。

        “可是你看，那么遠，那片水域又很深，而且水中還有很多恐怖的掠食動物，我無法過去。”他攤了攤手，聳了聳肩，表示很無奈，“眼睜睜看著美味的食物在眼前，我卻無能為力。”

        他偷偷看了一眼小家伙，只見它雙眼充滿了期待，一只爪子托著小腦袋，看著遠處那如山般的美食而出神。

        他知道，它肯定會有辦法。因為那天晚上看到它如同一個世外得道高人一樣，盤腿打坐，口鼻間吞吐著皚皚白氣，圣潔而神秘，甚至能夠締造出一片精神世界與他進行交流。

        他猜想，很可能在小家伙小小的身體里，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一下子說了太多話，再加上尋找食物耗費了不少體力，還喝了幾口咸水，此時難受極了，只覺得口干舌燥，想要喝水。

        突然想起，山上那門石洞內有水滴，只是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已經形成。

        “小家伙，我先去方便一下，你好好想想，為了美味的食物，我們應該合作。”

        小家伙神色之間有些松動，但還是有些猶豫。但是高亮此時并不想理會它，口渴得要命，于是直接爬上了小山，走進洞內。

        一滴晶瑩剔透的液體正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慢慢形成，現在還比較小，還不至于滴落下來，但他已經等不了了，要是被小家伙發現，恐怕又會被它搶去。

        于是俯身，張嘴便吸進了口里。頓時一股暖流滋潤著口舌，一陣舒坦。可是小小的一滴水，根本不盡興，反而更加口渴難耐。摸了摸那塊突出的巖石，竟一點水汽也沒有，居然是干的。

        那水滴是怎么形成的？

        他呆立當場，覺得不可思議，又很是神秘。

        突然，一陣鳴鼓般的響動從他身體內泛起，五腑六臟，經脈骨骼，皮膚肌肉，竟然都在隨著那鳴鼓的節奏而共鳴，一陣又一陣，感覺到像是存在一股強大的密力在體內不斷地張合，并且在不斷地擴大，整個身體就像是快要撐破的氣球。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如此？是因為那滴水嗎？

        那滴液體，晶瑩透亮，清澈甘甜。曾親眼見到小家伙喝下，并沒有發生任何異常的狀況。

        可是現在，他喝下之后，卻眼看要被一股強大的密力撐爆了。他的腦袋像是隨時都會裂開，又很是沉重。眼前很模糊，感覺天地都在旋轉。一下子跌坐在那塊石頭上，總算是找到了一個支撐點，不至于摔倒在地。

        “吱吱”

        模模糊糊當中，他見到小家伙瞪大著眼睛站在他面前，它一下子又跳到了石頭上，吱吱聲在耳邊縈繞不斷，像是沖他喊著什么。

        突然手臂上一陣劇痛，他略微清醒了些，手臂上一條嶄新的爪痕，鮮血直流，一看就知道是小家伙的杰作。而小家伙盤腿而坐，不斷地吸氣和吐氣，一邊看著他。

        他晃了晃腦袋，強行讓自己清醒過來，學習小家伙的動作，盤腿打坐，利用之前學過的呼吸吐納方法，調整呼吸，慢慢平復劇烈跳動的心臟。

        可是那股力量實在是太強大了，喉嚨一癢，“嘩”的一下，一口鮮血涌出，噴灑出去。身子一下子無比的虛弱，像是連續跑了幾萬公里，差點直接倒下。

        他的意識不穩，晃晃悠悠，甚至呼吸都無比的困難。那樣的呼吸吐納根本產生不了任何效果。

        “哧噗”一陣恐怖的聲音從他身上響起，一道道血跡噴濺，身上一處處肌膚崩裂，皮開肉綻，一陣又一陣的劇痛襲來。

        可是剛裂開的傷口，又在迅速的復原。傷口才剛合上，“噗”的一聲又崩開，血液四濺。周而復始，那種劇痛比被大魚煉化的時候還要恐怖，還要讓人絕望。心肺脾腎，爆開了又重生，重生了又爆開，血液像沸騰的開水，異常的滾燙，不斷地焚燒著全身。

        可，他還是不死！

        “啊！”他吼叫著，吶喊著，撕心裂肺，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他的吼叫聲。身體上，靈魂上的劇痛，痛到了極端。

        這種吼叫，完全是無意識的一種表現，是痛到極點的自然反應。即使是被大魚煉化了百日，折磨了百日，也不如今日這般要徹底斷絕和毀滅人的一切生機和希望來得恐怖。

        那滴液體，非同尋常的恐怖！

        眼睛冒著滾滾的火焰，整個人都在焚燒著，眼前所見一會黑暗一會明亮，他的雙目毀了又重生，十分的詭異。

        我不能死！也不想死！我的生命絕不能就這樣毫無意義地結束！他閉上了眼睛，并再次運行呼吸吐納法，想要憑此振作精神，堅持住這難熬的時刻，他不信，那滴液體還能一直發揮作用而沒有消散的時候？

        有生，就會有死！有有，就會有無！一切物事都是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的。就像一顆藥，藥效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始終都會有失去效用的那一刻。當然，什么不死體，不可能做到永遠不死，始終都會有消亡的那一天。

        萬物都有盡頭！他相信！而他也在賭，一場關于生與死的賭博。賭是那液體的效果持續的時間長，還是自身不死體的時間久。

        這是一場劇烈的煎熬。他的雙耳嗡嗡而響，身體完全碎掉了，又再一次重新組合而成，卻如同一次次蛻變，一層層的外殼、內臟以及經脈脫落又重生，重生的身體更加的堅不可摧，一次次爆開的時間在不斷地拉長，藥效越來越無力，越來越脆弱。

        他心中大喜，這說明他賭對了！那滴液體的效果在逐漸變弱，對他的威脅也越來越小，正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可是劇痛感依然如同烏云般籠罩著，他依然不能絲毫放松。

        時間過了很久很久，像是已經過了好幾個世紀。他依然在堅持著，固守著。到了后來，他的身體也不再像開始時那樣直接爆裂，只是裂開一道道的血痕，傷害并不是很大。

        一道道的裂痕布滿了全身，裂開的傷口內沸騰的血液滾燙，往外冒著縷縷白煙，猶如萬古前的大地，山崩地裂，巖漿噴發，一條條血紅的裂縫，流淌著滾滾的巖漿，就像是被巨大無比的利爪留下的。

        看著身上的這些恐怖的傷痕，他心底并沒有任何的慌張和害怕，反而很是平靜。他的心臟平緩而規律的跳動著，呼吸十分均勻有力。身上雖然傷痕累累，但是卻感覺從未有過的力量，鼓滿了全身，甚至覺得即使讓他跟一頭成年公牛角力，他也能把它掀翻在地。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既驚奇于如今身體的某種變化，又滿心的歡喜。因為他成功了，成功熬了過來，沒有死！

        通過石洞的門，看向遠處的一望無際的大海，居然看到遙遠的海天相接處，一只海鷗正在展翅翱翔，向著南邊而去。那么遠的距離，居然能夠清晰地看到海鷗身上的羽毛，即使使用望遠鏡也未必能夠看得如此清晰。

        心中又是無比震驚！這就是蛻變嗎？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情。

        但是最終他釋然了，能夠不死，便已經算神了。再多的神異也就不足為奇。

        突然一個身影出現在面前，只見小家伙叉著腰，昂首挺胸，咧著嘴笑。

        “小家伙，那滴水是怎么回事？一滴水而已，怎么會如此恐怖？但是你也喝了，為什么你什么事都沒有發生？”看上去如此平常的一滴水，卻沒想到會是如此的恐怖。

        小家伙饒有興趣的看了看他，打量了一番，重重點了點頭，像是在說，“嗯，不錯”。它這樣的眼神，看得人一陣發毛。

        隨之，小家伙蹲了下來，看了看高亮，用爪子在地上畫了畫。過了一會，它便畫完了，抬頭看著他。

        低頭一看，這都畫的什么鬼？一條長條形的東西，還卷了幾卷。乍一看，根本分辨不出來這是什么。挨近看一看，拉遠距離又看一看，他才突然醒覺，看上去就像是一條蛇，但是畫得實在太難看了。

        “這是一條蛇——嗎？”他還是無法確定，這幅畫畫得簡直一團糟，看得人眼懵，簡直比抽象派的畫還要抽象。

        小家伙聽得此話，怒目而視，一臉黑線，于是它蹲下來又添了幾筆。

        低頭一看，更是無語。本來這畫上的動物是畫著腿的，由于太模糊了并沒有注意到。小家伙狠狠地在腿上加重了筆畫，這才看出來原來還有四條腿，分別在這個動物的身體兩側。

        “你這是畫蛇添足。”看著小家伙的杰作，他忍不住笑了。但是小家伙卻非常嚴肅，甚至有些莊重，他趕緊忍住。

        小家伙搖了搖頭，滿臉黑線，烏云密布，顯得很不開心。它無比認真地指著它的畫作，示意再仔細看清楚。

        他再一次認真的觀察地面的這副畫。

        突然，一個無比厚重的字出現在腦海里，他卻差點沒喘過氣來，如同一道閃電劈落，心中震驚不已。

        “這是‘龍’嗎？”聲音明顯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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