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潛入大牢
陳仙師胸口微微起伏著。
他是個男人,偏偏還是個熱衷于美色的男人。
簡恒不經意間的撩撥,對他而言,極為受用。
他輕咳一聲,問道:“可還有其它癥狀?”
簡恒輕聲答道:“胸悶乏力,食欲不佳,渾身乏力,還很嗜睡。”
陸笙看出其中的門道,心中不快。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下去。
他面部抽搐,滿臉哀切:“這一定魔靈在吸食她精氣啊,陳仙師,您就行行好,救救她吧。”
“你先別急。”陳仙師嫌他吵鬧,不耐地甩了甩袖子。
但對著簡恒,他就和顏悅色得多:“來,老夫幫你診脈。”
簡恒順從地坐下,卷起衣袖,露出一小截玉藕般的胳膊來。
陳仙師在外人面前,還算講究規矩,從身上拿出塊繡帕來,系在她手腕上,再捏住帕子的頂端,并未直接觸到她肌膚。
簡恒卻盯著他的手看。
只見他幾根手指微微彎曲,手上的膚色泛著落葉般的枯黃。
即使在摸脈時,手背上的皺紋還是紋絲不動。
他靜靜搭了一會兒,笑言道:“恭喜兩位,夫人脈象往來流利,如珠滾盤,不是魔靈附體,而是有了身孕。”
“夢里的棕熊預示男孩,蛟蛇代表女孩,所以這次是龍鳳胎。”陳仙師解開繡帕,解釋著,“夫是天大的福分,切莫再胡思亂想,以免胎像不穩。”
簡恒和陸笙兩人,這才裝作初為人父人母的樣子,連連道謝。
“小事一樁,不足掛齒。”陳仙師現出得色,“今日之事,不可告訴別人,明白嗎?”
保證絕不將此事外傳后,兩人告辭離開。
一出房門,陸笙趕緊在簡恒身上拍了三下:“還好嗎?”
“沒事。”簡恒氣若游絲,只能勉力支撐。
她渾身發酸,面色比方才還差。
為了制造有孕時滑脈的癥狀,上來前,她讓陸笙依次點了身上三處要穴。一處阻滯氣血,另外兩處剛好相反,有疏通血脈之效。
所以她方才看著無礙,其實經脈間如對流般不停沖撞,一旦解開穴道,就真的氣血紊亂,身子搖搖晃晃的,如陀螺般打轉。
就快要站不穩之時,整個人忽然懸空。
陸笙已經接住她。
他沒有讓她摔著,而是背著她,穩穩當當地向外走去。
下樓的時候,還聽見湯娘子拿他們說事。
“依我看吶,這兩人談吐不俗,可能原先出身大戶人家。”
“那男的身強力壯,估計是做馬夫的,那女子不是福相,可能是被冷落的小妾,一來二去,兩人看對了眼,就私逃出來。”
“可惜看那女子面無血色,恐怕是還沒過上幾天安生日子,就患了不治之癥啊。”湯娘子說到此處,語氣哀婉,“怪就怪老天爺太狠,變著法折磨一對苦命鴛鴦。”
一位客人咧嘴笑開:“想不到你火眼金睛,只用看一眼,就把別人家世背景算得清楚。”
另一個客人接口道:“指不定是剛才折了壺茶水進去,才想從我們這些熟客身上薅回來。”
“這么說就見外了。”湯娘子癟了癟嘴,“我成天說故事,不還是想為大家謀個樂子。”
兩個客官都看出她只為圖財,也不揭穿,一人往她手里塞了錠銀子。
湯娘子立刻笑開了花。
一側頭,看見幫她賺錢的主角下了樓,她不覺害臊,又起了打探之心:“兩位客官,小娘子剛才還好好的,這是怎么了?”
陸笙斜著眼看她,百般厭惡。
但他還是把謊圓上:“陳仙師沒接見我們,我娘子腿傷復發,行動不便,還請您口下留情,別再編排我們。”
他凌厲的口吻,嚇得湯娘子一個踉蹌,差點摔了個屁股蹲。
回程路上,他似還憋著氣,一言不發。
簡恒稍微恢復些精神,說起正事:“陳仙師確實通醫術,還能解夢,可惜是個半吊子,混個名頭說得過去,請仙絕不可能,估計撈一波就會跑路。”
陸笙罕見地沒有回應。
簡恒伏在他背上,看不到他此時表情神態,但還是能隱約察覺他情緒有異。
她輕拍了拍他的背:“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我聽著。”陸笙停下腳步。
他的背脊如拉滿的弓弦那樣緊繃:“你讓我有話直說,我當然想照做,只是一時間,不知道怎么說。”
“那就別勉強,我來替你說。”簡恒截斷他的話頭。
她有時覺得,自己很像他肚里的蟯蟲,猜得透他諸多想法:“你覺得我瞞著你,賣弄色相,對嗎?”
跟他說試探的法子時,她只讓他盡心演好,絲毫沒提到用臉當作誘餌。
他被蒙在鼓里,心情不快,再正常不過。
“還得謝謝那幾個鏢師,讓我明白,容貌才是最被忽略的武器。”她輕撫著自己面龐,“因為你一定反對,我才按下不表。”
她沒覺得這么做,有什么不妥。
但對著別人時,平靜無波的情緒,到他這里多了許多起伏:“換做是你,如果取山間摘花,也會挑骨朵飽滿的摘,我這么做,就是在賭,我能入他的眼。”
雖說世間美丑,沒有絕對的標準,但也有“各花入各眼”的說法。
凡胎□□之軀,百年之后,皆為塵土,容貌美丑,不過是裹在骨架和臟器上的皮。
既然有人欣賞,就大方點讓人過足眼癮。
她自嘲道:“如果臉皮也能像茶葉那樣,趁斤論兩的賣,我一定能談個好價錢,暫緩燃眉之急。”
“可你討厭這樣,不是嗎?”陸笙眉頭緊鎖,“你不喜歡猥瑣的目光,不喜歡別人對你有下賤的心思,為什么還要把自己當作工具?”
“工具?”簡恒聽到這個詞,突然被點通一般,“還是你形容得貼切。”
沒和她說到一點上,陸笙驀然失語。
他不在意她有所隱瞞,從不會對她生氣,只是不想她否決自己的意義。
本以為她主動提出救治黑狗,多少在情感上,開了點竅,可眼下來看,卻不盡然。
他不免心頭發緊:“你能看出那黑狗掙扎著想多活幾日,為何不想想自己?”
“沒什么好想的。”簡恒見他當真,沒來由杠了一句,體內血氣又亂了幾分。
“快別說了。”陸笙連忙抬了抬胳膊,將她背得更穩了些,“你怎么罵我氣我,都無所謂,別和自己過不去。”
后續回程的路上,兩人都很有默契,并不做聲,沒再讓氣氛變得更加尷尬。
但一靠近于婆婆的家,忽然聽到一陣雜亂的聲音。
于婆婆見他們回來,揮手叫道:“你們回來的正好,快,快過來看看這狗。”
她正用白帕,捂住那黑狗的□□,可黑狗依然血流不止。
簡恒急急下地,跑上前去,將那黑狗平放在地。
黑狗不住抽搐,一條比指節還粗的蟯蟲,在它腹部蠕動著。
這么大的蟯蟲,定是讓它排便不暢。
簡恒對剩下兩人喊道:“你們一個去洗苦楝子,再燒壺熱水泡軟,一個去拿幾塊干凈的抹布和搟面杖來。”
情況緊急,那兩人手腳很快。
等苦楝子軟化后,簡恒去皮搗汁,抹在布上,貼在黑狗的□□:“先這樣敷兩個時辰,再看看情況。”
她抱起那狗,竟然覺得它變得輕飄飄的,好像隨時都會消失,忍不住心中一跳。
但她很快恢復平靜:“它失血過多,要喝點糖鹽水,還得有個能好好休息的地方。”
黑狗平日里沒有狗窩,都是隨處歇息。
“包在我身上。”陸笙攬下這事。
他用今天撿回來那些東西,搭了個底,再從于婆婆地方,拆了床過冬的被褥,弄出棉花鋪上,好讓它躺得舒服些。
飲下幾碗糖鹽水后,黑狗睡了一陣,在他們用了晚膳以后醒來。
它全然不像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活蹦亂跳地跑到簡恒身前,親昵地蹭她小腿,甚至把毛皮上沾著的棉絮,蹭到她褲腿上。
“你現在不能亂動,快回去躺著。”簡恒指了指剛搭好的狗窩。
這黑狗卻沒聽,一把抱住她的小腿。
簡恒突然意識到,這“病患”棘手得很,不能用常理推斷。
“真拿你沒辦法。”她只好蹲下身,親自把它抱回去。
陸笙見狀,這些天的壓抑和苦痛緩和許多,輕聲道:“我看啊,它在跟你道謝。”
“它怎么會懂這些。”簡恒全沒放在心上。
可她話音一落,黑狗卻直直撲進她懷中,一棵毛茸茸的腦袋蹭在她頸邊。
簡恒渾身發僵,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我看它懂著呢。”陸笙意有所指地拖長音調,“既然它這么喜歡你,不如你給它起個名字?”
“不要。”簡恒下意識回絕。
兩個字說得又快又急促,像被熱水燙到了唇。
不過是個稱呼,她卻本能的抗拒。
眼下的一切和萍水相逢無異,何必用取名,多加羈絆,反倒畫蛇添足——何況還是對著只快死的狗。
“叫什么好呢?”陸笙卻拖著下巴,思索著,“不然叫土旺吧,土名好養活。”
他沖那狗喚了聲:“土旺,現在是不是舒服了?”
黑狗沒有理他。
“可能是還沒聽慣。”陸笙又接連喊了幾聲“土旺”,黑狗還是不理不睬。
他攤了攤手,很是無奈:“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
“你取得這名字,確實難聽,也難怪它不應。”簡恒聽不過去。
她思忖片刻后,說道:“就叫且生吧,還有幾日便過幾日。”
黑狗對這名字極為滿意,立刻叫了兩聲。
陸笙裝作不悅,戳了戳小家伙的腦袋:“你這忘恩負義的,就知道討好她,也不看看我忙前忙后幫了你多少。”
且生不管這一通數落,往簡恒懷中越鉆越深,似是無比依戀。
陸笙順勢當起甩手掌柜:“看來這幾日我和于婆婆省心了,全交給你處置。”
“別胡說八道。”簡恒不懂怎么哄狗,只好呆板地伸出手,摸著它身上毛發。
忽而間掌心一片溫熱。
那黑狗正舔舐著她的手心,熱意仿佛一股暖流,從掌心淙淙流淌到心房,讓她心中涌起一股難以描述的感覺。
“還是說正事吧。”她把話題扭回來,“看那些官差的德性,我們只要在他們吃食里下藥,應該就能進去,關鍵是隱瞞身份。”
“這容易。”陸笙腦子轉得很快,“官大一級壓死人,我們假裝是欽差就成,今晚我先去探探情況。”
商量過后,陸笙先去官府探路。
他記性很好,一回來,就畫出官府的布局:“守衛不嚴,共六間牢房,前頭有間小屋,今天那兩個官差就坐在那里,好酒好菜的吃著,聽他們話中意思,明天還要執勤。”
“小屋的屋頂上,只鋪了層瓦片,倒蒙汗藥輕而易舉。”他說起那兩人時,滿臉鄙夷,“不過關展鵬飛的牢房,比官府門口還夸張,貼滿黃符,不知道的,還以為進了道士窩。”
“他們可不夠格。”簡恒想到滿派風鈴,挖苦了句,“道士可沒這么遜。”
通了消息后,兩人著手部署。
簡恒將多余的烏喙搗成汁,再剪了馬尾的毛,做成假胡子易容。
第二日喬裝過后,他們就一起潛入官府。
陸笙藥倒兩個官差,脫了他們身上的官服和印鑒,用事先調好的黃泥,蓋在偽造的“詔書”上。
再和簡恒一起,大搖大擺地進了牢房。
如他所說,展鵬飛所處的牢房外面,果然貼滿黃符,甚至只能透過縫隙,看到關在里頭的展鵬飛。
展鵬飛身上有好幾幅手銬腳鐐,身子無力地倚著墻面。
聽到腳步聲后,他很快驚醒,撲到牢房前大喊:“誰?”
他這些日子擔驚受怕,宛如驚弓之鳥,生怕外面的每一聲動靜,都讓他離死亡更近。
“放肆!”陸笙喝道,“膽敢對欽差無禮。”
他拿出“詔書”,說明來意后,威脅道:“我們奉旨查訪你若泄露風聲,壞了大事,這人頭是一定保不住了,明白嗎?”
展鵬飛沒有深想,真以為是救星來了:“兩位大人放心,在下絕對嚴守秘密,還請你們替我伸冤。”
他們對談間,簡恒一直緊盯著牢門正中的一張符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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