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道大門
那東西起初籠罩在白霧底下,看不真切。
后來慢慢露出了四四方方的棱角。
是一塊青色的幾案。
幾案上刻了兩只青色的蝙蝠,張著大口,露出鋒利而尖銳的長牙,實在有些詭異。
“它們張嘴的幅度,好像有點不同?”陸笙看了一會兒,發現異樣,對比起和簡恒手腕的粗細,“會不會是要我們伸手?”
“很有可能!焙喓阏J同他的說法。
兩人對視一眼,抬手將黑環湊到蝙蝠的口邊。
正如他們猜測的那樣,黑環的大小,切合蝙蝠張嘴的程度。
尖銳的齒縫,蹭過他們的手背,涼意快滲進皮肉里。
“咔嚓”一聲響起,他們手上的黑環消失不見。
而那兩只蝙蝠,倏然間活了過來,張開眼睛,眸中射出兩道灼灼的綠光。
它們嘶吼一聲,扇動著翅膀,飛向前方。
周圍的白霧,好像在為它們開道,漸漸散去,終于能看清更多東西。
他們身前,有一扇高聳的門。
這扇門也透著幾分怪異——由一張正常的臉,和一張顛倒的臉,拼湊而成。
左半邊的眼鼻耳嘴,都在應有的位置上,和常人無異。
右半邊卻完全相反——眼睛長在嘴巴的位置,眉毛連著左半張臉的嘴,構成一條詭異的弧線。
兩只蝙蝠,分別落在兩半截然不同的臉上,傳來“砰”一聲巨響。
那扇高聳的門,緩緩打開。
不知道門后會有什么,簡恒不自覺朝陸笙靠了靠。
等到大門完完整整敞開后,迎面走來一個怪人。
那人沒有頭發,腦袋渾圓亮敞,一張臉比面粉還白,莫名像京戲中的臉譜,五官都是從白底上一筆一筆描上去的。
他也沒有眼白,只有黑黢黢的瞳仁。
他還沒有鼻子,嘴巴是異于常人的方形,聲音扁平到沒有任何波瀾:“最近來求緣的人,倒是越來越多了。”
兩人定睛一看,才發現他甚至沒有舌頭,就像一個做工精致的木偶:“我是你們的引緣人,跟我進來吧。”
陸笙和那人搭話:“敲緣閣的事,可以向您請教嗎?”
那人平靜地解答:“引緣人的職責,就是為求緣人答疑解惑。”
“這里只有你一個人嗎?這地方看著實在陰森,陸笙心中不免有了些落差。
引緣人嗤笑一聲,似是在嘲笑他:“都來了這里,居然不知道分身術,看來是愚笨至極!
陸笙無端挨罵,心中不滿,但還是和簡恒一起,跟在他身后,三人一起走進了那道門。
門里的一切,也像外面那張臉一樣,很不和諧——以一道橋梁為界,左右兩側,完全不同。
左邊由一道淙淙瀑布,筑起水簾,清澈的水流,傾瀉而下,匯成一汪清泉。水中還能看到淡粉的荷花,和色彩斑斕的錦鯉,宛如人間仙境。
右邊卻如煉獄般慘淡。
有一座黑灰色的山,山頭不住向外冒著殷紅的巖漿,流著流著,就凝成一大塊赤色熔巖。
熔巖的表面,浮現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氣泡。
“在這等一會兒!币壢藬[了擺手,示意他們停步。
山頭上的巖漿慢慢流盡,一群青色的蝙蝠,成群結隊飛過去,似是奪食的蜜蜂般,將山口完全封死。
過了一會兒,密密麻麻的蝙蝠扇動翅膀,從里面叼出一個人來。
那人全不動彈,宛如干尸,被蝙蝠扔進底下的熔巖中。
這一丟,就讓熔巖中,浮出一個個沒有五官的人頭。
粗略一看,就有上百個之多,令人瞠目結舌。
“這是怎么回事?”陸笙急切地問道。
“算是給你們敲個警鐘!币壢诵煨扉_口,“你們碰到的蝙蝠,是赤夜蝠,在此間負責傳遞消息,還負責處理那些妄圖盜取法器的人。”
“他們好端端的,為何做這種事?”陸笙不解地問,“既然來了這里,肯定沖著位列仙班,怎么會自毀前程?
“自然是另有所圖,妄想為禍人間!币壢藵M是嘲諷,“但這里的規矩,不容他們撒野,當然要付出代價。
“怎么個為禍法?”簡恒一問到底。
引緣人解釋道:“曾有件法器,叫音韻笛,根據特定的樂譜吹奏,就能掌控蛇蟲鼠蟻,本是為農民驅趕蝗災蟲害的好東西!
“但有一人得了后,妄圖操縱蚊蠅水蛭,吸食人血,還企圖借此一統天下,害了無數條性命,這種人難道不該受罰嗎?”
“該罰!焙喓懵犕暝,覺得這些人罪有應得。
她本就沒什么打抱不平的心思,只想搞懂這里的規矩,倒是陸笙松了口氣,接受這些人是自食其果。
“來這兒的人,都會看到這幕,可惜還有人明知故犯!币壢颂鹣掳,冷冷地道,“所以也要承擔后果。”
他用淡漠的敘述,把事情渲染的更加可怖:“每天被扔進汲靈山中,一點點榨出精氣,剩最后一口氣,再扔進頤養池里將養回來,如此循環往復。”
簡恒想到另一個層面:“所以這里的法器,之所以奏效,是用他們養出來的?”
“他們沒那么大本事。”引緣人斜斜地睨了她一眼,“有什么用,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事已至此,兩人只能跟著他繼續向前,一邊緊盯著引緣人的背影,余光不時瞄向兩側。
走著走著,面前出現另一扇門。
這是他們今天看到的第二扇門。
從外觀來看,沒什么特別之處。
引緣人雙手合十,狀似虔誠地道:“求緣者至,敞門迎接,一切福禍,皆數造化!
話聲一落,這扇門緩緩打開,出現一條漆黑幽深的甬道。
引緣人打了個響指,手上多了兩個瓷碗。
碗也從中間隔開。
左邊盛著一抔澄澈的清水,右邊是一抔濃稠的巖漿,顯然是分別從外面的清池和熔巖里撈出來的。
“先得試試你們,有沒有心懷邪念!币壢藢λ麄兿铝酥甘,“男伸左手,女伸右手,手心向上!
簡恒和陸笙,依言照做,分別伸出左右手。
引緣人對他們沒什么耐性,只把碗倒扣在他們手心:“這其中一邊代表至純,一邊代表至惡,一盞茶后,如果碗里只剩請池水,證明你們可以求緣,反之,無需我多說了。”
兩股流動的液體扣在掌中,絲毫沒有從指縫中溢出。
簡恒只覺得掌中有些濕滑,像是摸到蝸牛的爬痕,也像小黑舔舐她掌心時的觸感。
想起那條死去的黑狗,她莫名心緒起伏,但只有一瞬,就恢復鎮定。
一盞茶的功夫,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引緣人見時候已到,拿起他們掌中的碗。
碗里不見熔巖,只有透亮的請池水,泛著絲絲漣漪。
“可以了。”引緣人撂下簡短的三個字。
他手一揮,憑空變出盞青燈。
燈座右高左低的歪斜著,劃成四個凹凸不平的面。
最中間的青色蠟燭上,跳動著微弱的火光,讓眼前黑黢黢的甬道,敞亮許多。
兩邊的墻面上,布滿和他手上一樣的青燈。
引緣人一步不停地向前走:“這是百步道,會根據你們步速不同,在腳下調整長度,如果每走一步,兩側的引緣燈都亮起,且我手里這盞不熄,就算你們通過考驗!
簡恒和陸笙走在后面,盡量靠近彼此,好保持步調一致。
走著走著,她總覺得兩旁的燈,有些眼熟:“莫非,您先前所說的那些惡徒,都成了墻上的燈?”
“不錯!币壢艘豢诔姓J,“那些人死了以后,手掌腳掌都被剁掉,既是明燈,又是指引,可謂是一舉兩得,物盡其用啊!
簡恒脊背一涼。
即使那些人是惡徒,她也不贊同這種手段。
還沒來得及質疑,引緣人就突然回頭,把手中的燭臺湊到她跟前。
他黑成一團的眼眸中,夾雜著燭火的光亮:“你這么好奇,我就讓你仔細看看!
燭臺的四節凹陷,突然映入眼中——當真是人握拳后的骨節。
簡恒粗看一眼,立刻垂下了頭,不愿細看。
引緣人的視線,卻在她身上,多打了幾個轉:“想不到此間淪落到這種地步,連你這種缺魂的人,都能進來。”
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嘲諷意味。
“你這么說,有失偏頗!标戵闲念^拱著火,“我們一沒耍詐使奸,二沒異心,反觀你這里,做了這么些測試,還是有為非作歹的敗類,該懷疑的是我們才對。”
“測試有變,當然是因為人心易變。”引緣人慢條斯理地道,“你們現在口口聲聲向善,誰知道以后會怎么樣?”
“既然還沒發生,您又何必提前預判呢?”簡恒一改尋常的隱忍,替自己說話。
李清的遭遇讓她明白,過于忍讓,一退再退,根本得不到善果。
引緣人被他們質疑,倒也不惱,只是輕哼一聲。
幾人沉默著走完百步道,兩側的引緣燈,和引緣人手上的青燭,全都亮著。
他們的面前,出現了今日所見的第三道門。
這道門的中央,有個船舵似的轉盤。
引緣人左繞三圈,右繞三圈后,門內彈出兩個暗格:“過了這門,抽了心頭血,就可以領取記載功德的載緣簿,以后做了功德,就能換取這里的法器!
他催了一句:“把手放進去!
簡恒打斷道:“可以給我們點時間考慮嗎?”
“來都來了,還要考慮,還真是頭一遭見!币壢藳]想到她有此一說,越發陰陽怪氣,“來這兒的人,個個都經歷九死一生,沒有哪個會像你們這樣提條件!
陸笙很不服氣:“此事攸關性命,我們當然得考慮!
引緣人手上的青燭,快要燃盡。
火光頻頻閃動,光影不定,像極了他們幾人現在心內的掙扎。
引緣人還是同意了他們的請求:“這青燭不久后,就會熄滅,到時你們必須做答,否則此生不可入內,即使回去,也要抹除來過這里的記憶,還要以十年陽壽作償。”
“折壽?”陸笙皺著眉反問,“我們什么法器都沒拿,也沒為禍人間,憑什么付出這么大代價?”
“真以為這里是來去自如的地方?”引緣人拔高音量,“你們用棺材進來,雖然對附近的亡魂無害,但多少擾了他們清凈。規矩就是規矩,不可能因為你一個人改變。
他懶得多說,登時消失不見,只留下簡恒和陸笙獨處。
青色的火光,掃過他們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還留下大塊陰影。
到了已然沒退路的時候,簡恒心頭浮上和來時全然不一樣的設想。
如果只有她一個人來,她一定果斷進去。
可如今,她覺得自己和背后的推手無異,硬要拖著他往深淵走。
如果當初隨口編個謊……
如果少說幾句……
同行久了,到底是受了影響,居然死板又不會變通。
事已至此,她只好問道:“你想清楚了嗎?”
“就算這里是死穴,我也會來!标戵喜煊X她的心緒起伏,更加堅定,“來都來了,就這么走了,豈不可惜!
他眼里映著燭火的冷光,眸光卻依然澄澈明亮。
仿佛他就是希望,希望是他。
(https://www.dzxsw.cc/book/83080676/3051744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