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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愛的囚籠


魂靈入了畫之后,白樺反倒能自由開口。

        她語聲清脆,還似豆蔻年華的少女,但一顆心早已無比滄桑:“沒想到我臨死前,還能有這么自在的時候。”

        她這些年被禁錮于此,最是渴望自由,對自己的殘軀,沒什么厚葬的講究:“等我去了,你們就一把火燒了我,再把我骨灰都灑了,我想去外面看看。”

        “好。”旭央頻頻點頭。

        “公主,您長大了,也很漂亮。”白樺感慨著時光飛逝,“如果我的圓圓還在,也和你差不多大了。”

        想到自己的遭遇,她分外感傷:“希望將來你父王給你許門好親事,千萬別像我這般。”

        旭央很是坦蕩:“乳娘,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是你身后那個小伙子吧。”白樺是過來人,當然發現了她和徐浩言之間的暗涌。

        但她也看得出來,兩人身份有異,只能感嘆著:“你是個很苦,很苦的孩子。”

        室內忽而靜得壓抑。

        “罷了。”白樺輕嘆口氣,“你們肯定不是來聽我發牢騷的,是想打聽什么嗎?”

        “是有件事……”旭央吸了吸鼻子,止住哭腔,“您知道我的母妃靜妃,是怎么死的嗎?”

        她這次定親后,心下憋悶,本想攜著徐浩言出宮,從此再不回那個吃人的皇宮。

        但公主出走,事關很多人的性命,她當然不能隨性而為。

        最后只好利用父王的迷信,強編一個理由。

        她幼時的玩伴紹寧郡主,現在遷居到京城西面的華光城,六月中旬就要成親。

        她就讓宮人散播傳言,說自己煞氣入體,如果要保邊疆安寧,就得出宮頤養幾個月時日,借紅事的喜慶,沖散煞氣,屆時再回宮中。

        是以她出宮后,直奔郡主府上,一下自由許多。

        借著紹寧郡主百面玲瓏,和宮里的人周旋,她和徐浩言二人來到這順旺鎮上,正巧查一查當初母妃的死因。

        生母靜妃死得蹊蹺,近乎無聲無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乳娘的家鄉。

        不過時隔多年,她根本不報太大希望,反倒是格外同情白樺的遭遇。

        “靜妃娘娘也去了嗎?”白樺聽到這個稱呼,努力回憶起,還在宮里時的一切。

        那些事在十幾年光陰中,變得有些模糊:“她是皇上的妃子,我一個奶娘能和她有什么接觸?而且娘娘們之間,勾心斗角那套,您一定比我更懂。”

        “也對。”旭央干巴巴笑著。

        手頭唯一的線索就這么斷了,她終究有些失望,趕緊另起話頭:“那咱們說點別的吧。”

        “別的嗎?”白樺口吻中百般苦痛,“你們可知道,朱家那個小公子現在怎么樣了?是不是也已經去了?”

        簡恒如實答道:“我們毀了夢蘿,他身上蠱毒應該已經除去,就是身子骨還是傷了,恐怕以后都要好好調養。”

        “是嘛。”白樺凄愴一笑,“想不到無辜的小公子,竟然落了個和我差不多的下場。”

        她日日對著早已扭曲的蘇勝天,許久沒人傾訴,如今終于能將苦楚一一道來:“我和他,曾經也幸福過……”

        那些美好的過往,像□□般那么毒,似黃連般那么苦。

        豆蔻年華和蘇勝天相遇,她錯以為是一生的幸事。

        那時鎮上新來了一個雜耍團,每場演出都圍滿人,她恰好在其中一天湊了熱鬧。

        一去就把自己下半輩子都搭上。

        人流涌動,她看著看著被推搡幾下,無意間踩到別人的腳。

        人也撞進一個堅實的胸膛里。

        一抬頭看到蘇勝天關切的眼神,她的臉燒得厲害:“抱歉。”

        “沒事。”蘇勝天柔聲答道。

        表演進入到最高潮,人群中響起雷動的掌聲,她反而在洶涌的人潮中,和他靠得更近。

        一見鐘情,就是如此,一眼就能看進心坎,認定彼此。

        兩人很快結了親事。

        剛成親沒有多久,日子過得雖然清貧,卻也充滿甜蜜。

        白樺錯以為,一生都會過得如此平順。

        可惜好景不長。

        自成婚后,家中親朋好友不知怎么的,接連過世。

        幾年下來,夫婦兩人,要么就是在各家的靈堂打轉,要么就是在墳地哭喪。

        唯有懷上女兒蘇圓圓,是件喜事。

        本以為是苦盡甘來,但自那之后,生活的軌跡,逐漸偏離道別的方向。

        蘇勝天開始發呆,全沒有初為人父時的喜悅。

        “你怎么了?”白樺弄不明白。

        蘇勝天將她牢牢鎖在懷中:“我怕……我怕等這孩子一出生,你就不理我了。”

        “怎么會?”白樺沒想到他會計較這個,“如果不是心中有你,才不會替你生兒育女,希望我們的感情能延續下去。”

        蘇勝天聽了這情真意切的表白,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到了生產那日,白樺辛苦得緊,足足耗了快四個時辰。

        她體虛氣弱,腹痛如絞,還要在產婆一聲聲“用力”的叫喚下,咬牙堅持。

        蘇勝天不顧產房污穢之說,一心陪在她身側:“別離開我,我不能失去你。”

        白樺本已全然脫力,在他鼓勵之下,順利誕下孩子,就連給孩子取名為蘇圓圓,意為一家團團遠遠,他也全順著她。

        可惜圓圓生下來后,一直體弱多病。

        家中積蓄慢慢見底,就算在鄰里街坊借錢,也沒有多大起色。

        白樺日日抱著孩子,以淚洗面。

        蘇勝天嘴上總說,一切都會好的,心里卻似認定和這孩子無緣,早早著手準備后事。

        轉機源于一道來自京城的詔令。

        鎮上傳得沸沸揚揚,說京中需要一批奶娘,雖然一去就要幾年,但掙了錢回來,可保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白樺和蘇勝天提起這事,換來的卻是一通爭吵。

        蘇勝天怒拍桌子,臉色鐵青:“不行,我不許你去那么遠的地方。”

        “先讓我去試試,也不一定能選上。”白樺動之以情,“我是為了咱們的將來考慮,你也不想看我總為這事發愁,是吧?”

        在她軟磨硬泡下,最終蘇勝天還是點頭同意。

        他依依不舍地送了她走,臨行前還叮囑道:“一定要常常寫信回來。”

        經過層層篩選后,白樺順利的入宮。

        在宮墻中的每一個日日夜夜,她都克制不住思念,默默流淚。

        她身在異鄉,喂養別人的孩子,卻見不著自己的骨肉。

        除此以外,頓頓都要吃肥膩的豬蹄,保證奶水足夠充足,以至于吃到后來,整個人胖了好幾圈,一聽到用膳的指令,就要干嘔。

        但這些煎熬,會在每次收到蘇勝天回信時,煙消云散。

        他字里行間都寫了喜訊,說圓圓長得很好,已經能開口說話,第一聲喊得就是“娘”。

        還說圓圓比一般孩子乖,從不在晚上哭,就連爬和走路都學得比一般孩子快。

        白樺滿心歡愉地想象著孩子就在她臂彎中,想象著回家后,就能和樂融融,一家團聚。

        可一年多后,她提前回鄉,迎來的卻是噩耗。

        蘇勝天在信上寫的,是徹頭徹尾的假象。

        圓圓自她走后沒多久,就跟著去了。

        “我對不起你。”他以袖拂面,滿腹悲痛,“這孩子終究是和我們無緣,希望她下輩子投個好胎,去大戶人家做個千金小姐。”

        他怕她回來后,太過傷心,還擅作主張,將孩子穿過的衣服,用過的物事,扔得一干二凈。

        白樺心痛不已,只能無聲落淚。

        還沒緩過情緒來,蘇勝天的吻就突然落下。

        他溫柔地吻掉她頰邊的淚珠:“大不了再要一個就是。”

        他的吻沿著唇角向下,半誘半哄地侵蝕她的思緒,拉著她往欲望的漩渦里鉆。

        白樺起初試圖推開他。

        但她力氣到底不敵,竟然也在極致的悔恨和痛苦中,跟他沉淪下去。

        那日的蘇勝天格外瘋狂,似乎是想一次就將那些失去的年月找補回來。

        可白樺卻在最初的癲狂過后,恢復理智。

        一想到沒了女兒,她身子雖然還任他擺布,眼角邊卻落下淚來。

        蘇勝天見她分心,眼神狠厲,捏住她下巴不放:“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才這么對我?”

        白樺被他的模樣嚇到:“我只是還接受不了,圓圓還那么小,就已經去了……”

        他表情越發猙獰:“圓圓,圓圓,你滿口都是她,每次寫信都問她多過關心我,你到底有沒有在意過我的感受?”

        白樺一臉震驚:“她是我們的孩子,難道我不該難過嗎?”

        “不應該。”蘇勝天依然強硬,“我不許你想除我以外的任何人。”

        他那恐怖的占有欲和壓迫感,甚至要連母女之情都一并抹去。

        白樺忍不住反駁:“你發什么神經?”

        “是啊,我是神經。”蘇勝天怒極反笑,“否則就不會愛上你,就不會放你離開,讓別人來剝奪你的愛。”

        他一聲冷笑后,說出殘忍的真相:“她是我親手殺的。我看著她一天天長大,長得越來越像你,心里就堵得慌。”

        “要不是她,你就不會離開我進宮,要不是她,我們現在都只有彼此的生活。”

        “我起初猶豫過的。”蘇勝天記得每一個細節,“但她不聽我的話,哭得越來越響,越來越響,吵得我耳朵都疼了,我才‘咔’一下,擰斷了她脖子。”

        白樺沒想到,他平和的外表下,有著這樣殘忍的一面:“你居然……”

        “我只想和你一個人廝守而已,有什么錯?”蘇勝天對殺女不以為意,“她才是介入我們之間的累贅。”

        他越說越憤慨:“你一進宮我就想,宮里有太監宮女對食的傳言,當今圣上又好奢靡之風,那些閹人見了你,會不會也把持不住?你為了站穩腳跟,會怎么回饋他們?”

        他完全陷入自己偏執的假想中:“我還聽說,有的太監凈身都不干凈,還留下一小部分,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是閹人,你們也能用角帽取樂。”

        他捏住她這些年進補太多,越發飽滿的部分,將她懸在前身的肉撥弄到變形:“你這里大不一樣了……”

        白樺吃痛地叫出聲。

        可蘇勝天還是自顧自往下說:“以前若是梨子,現在就是石榴了,連一手握緊都難得很,還說和別人沒奸情?”

        他討厭不能掌控的變化,妒從心起。

        “自成婚來,我心里從來都只有你一個人。”白樺怔怔地看著他,“但現在我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認識過你,你……讓我感到害怕。”

        “怕什么呢?”蘇勝天嘴角揚起,手背摩挲著她臉龐,“以后我我們多得是時間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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