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暴雨雷鳴
襁褓完全裹住了張儉的頭,他仰著脖子,撕心裂肺地叫著:“啊……”
可越叫,襁褓就裹得越緊,先是奪取他眼前的光亮,再一點點奪走他的呼吸,最后,有種連五官都錯了位的痛感。
張儉拼命想剝掉襁褓,卻只在忙亂中,扯掉了自己許多頭發,一個用力過猛,甚至扯出些頭皮上的血肉。
漸漸的,他沒了力氣,抽搐幾下后,死在了原地。
簡恒見他沒了動靜,這才走上前,掀開他臉上的襁褓。
張儉的死相極為凄慘,額角青筋暴起,眼球凸出,鼻骨斷裂,面部猙獰,半截舌頭歪在嘴角邊,怎么看都是死不瞑目的樣子。
他因為害怕而失禁,褲子上飄著尿膻和屎臭。
簡恒定睛看著他的尸體,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顫栗著。
原來殺人是件如此簡單的事,只要兩個術法就好——幻術和鎖喉術。
用前者令張儉心驚膽喪,再用鎖喉術,了結他的性命。
夜晚的濕氣變得越發深重,一點點擠壓著簡恒的心口。
她快壓不住自己急促的喘息聲,卻也莫名興奮起來。
她忽然發現自己很有做惡人的天分,不動聲色,順水推舟,再到執行計劃,每一步都走得無比順暢。
夜深人靜,寂若無人,她從未這么喜歡過這些詞。
或許就連老天爺都在偏幫她。
她的罪惡和黑暗配合的天衣無縫,仿佛黑暗就是她的幫手,幫她鋪路,幫她偽裝,還會會在不久之后用雨水,洗掉她殺人的痕跡,也幫她洗掉那些可以忽略不計的罪惡感。
明早起來,一切如故,太陽依舊高高升起,所有人依舊在尋找破解結界的方法,而她只要用輕飄飄的一句“厲鬼作祟”,就能洗脫嫌疑。
所有人都會懷疑她,但不敢質疑她,光是想到他們瑟縮發抖,驚恐萬狀的模樣,她就亢奮不已。
“還沒結束。”簡恒從懷里拿出短刀,準備確認最后一件事。
她割開張儉的喉管,那脆肉的血管里,“滋”一下噴出血來,濺到她手背上時,還帶著些許溫熱。
“這就是惡人的血嗎?”簡恒一口吞下那些血,又苦又咸又腥又澀的味道,瞬間在唇齒間蔓延開來。
那股味道抵在喉管里,過了好一會兒才淡下去,簡恒又一刀劃破自己的手指。
微弱的痛感刺激著她每一條神經,讓她禁不住笑著吮吸著手指的破口,嘗到了自己的血。
她的血,和張儉的血味道一樣,都是充滿惡念的味道。
此時她終于相信,自己堪堪維持的底線,已經全然崩塌。
從她選擇殺了張儉時,有的事就回不了頭。
她只能做惡人,按照既定的軌道,繼續往前,一步步深陷在毀滅和自我毀滅中,痛苦又快樂。
“我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犯了。”她看了眼自己的雙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正準備處理張儉的尸身時,她覺得不遠處,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
她抬眼望去,看見陸笙就站在前方。
他就像鬼魅一般,不知是什么時候來的,安靜到從頭到尾,都沒讓她察覺。
“怎么唯獨算漏了他?”簡恒一時說不清是懊惱多些,還是難過多些。
她最不想算漏的是他,眼前出現的偏偏也是他。
如果在必然的沉淪和掙扎中,還留有一塊她不想被惡念侵襲的凈土,那一定和陸笙有關。
也許是他的鼓勵,是他的包容,是他的堅韌,是他和她這些年經歷的點點滴滴。
簡恒胃中痙攣,喉頭隱隱抽動,血腥氣漫了上來,她嘴角邊溢出一道血痕。
可她并不在意,她只是啞著嗓子,問了兩個對現在而言,最重要也最不重要的問題:“你怎么會在這里?你看了多久?”
她明明用了土遁術隱藏蹤跡,明明沒發出任何響動,怎么陸笙還能找過來?
“你藏得很好。”陸笙聲音很輕,口吻平淡,“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找到這里來了。”
他很平靜地接受了她的所作所為。
簡恒抬起手,想抹去嘴角邊的血痕,不成想血痕越抹越開,近乎遍布全臉。
血腥味越發濃重,她的臉也越發猙獰恐怖。
就在陸笙離她越來越近時,天上忽然掠過一道閃電。
那道閃電的白光,幾乎要照亮半邊天空,緊跟著而來的,是好幾聲悶雷的響動。
天象和簡恒預料的一模一樣,仿佛也正應和著她此時的心境。
他會怎么看她?把她當作殺人犯還是偏執狂?
木已成舟,好像都不重要了。
“要下雨了,跟我回去。”陸笙站在她身前,似是全不在意讓張儉曝尸荒野。
“憑什么?我正開心著呢。”簡恒勾著嘴角反問,瞇起眼睛,大笑道,“看來我面子不小,第一次動手,就有你做見證。”
隨著“轟隆”一陣巨響傳來,厚重的云層終于兜不住雨絲。
雨點淅淅瀝瀝的落下,先是砸在簡恒的臉龐上,而后有些許落在她的身上,猶如千萬根針扎進來那樣,帶著些殘忍的痛感。
雨絲讓她倏然心驚,讓她想起臨行前的那個夜晚。
可眼下回首時,她竟然已經想不起當時的心境。
雨勢越來越大,雨點噼里啪啦落在地上,發出嘈雜的聲響。
陸笙從納百川里拿出蓑衣和斗笠,裹在她身上:“先別多說了,你淋不得雨的。”
關心她已經成了他的本能。
他板著她的身子,明明沒有用力,簡恒卻忽而覺得肩膀一陣吃痛。
她沒有推開他,但她不想接受他的善意,好像故意要襯得她更加自私丑惡。
雨簾遮擋了她的視線,卻擋不住她輕蔑的語聲:“你以為你是誰?”
她用最傷人的言語羞辱他:“你和以前一樣討厭,像個跟屁蟲一樣,總是跟在我后面,什么都要管,連我最丑惡的一面也要看。”
她從沒有這樣討厭過他。
就在這時,天空中又劈下一道驚雷。
這道雷來勢兇猛,落在一顆枯木上,蹭起了些火星。
火星順著樹干攀爬,險些就要燃起火來,但馬上被雨水澆滅,徒留一道細碎的白煙。
即使戴了斗笠,雨水依舊不停往簡恒嘴里灌:“為什么非要讓我變得這么狼狽?”
陸笙輕蔑的一笑,渾不在意:“不就是死了個人,淋了點雨罷了,有什么好狼狽的?”
暴雨雷鳴中,他的眼神看來格外兇狠:“要這么說起來,我豈不是更惡毒?我這些天沒少看書,雖然在你面前,還是班門弄斧,但我的建議,你怎么著也能聽兩句啊。”
“我從剛剛開始,就在想要怎么處理他的尸體了。”陸笙輕描淡寫地道,“做成骷髏臺怎么樣?”
這下換做簡恒驀然一愣。
骷髏臺是戰場中勝者對付戰俘的方法,把戰俘的尸體疊起來,再用泥土夯實,就能鑄成巨大的土堆。
陸笙還在說著更殘忍的方法:“或者就和樓亭那些人一樣,不過他們是割頭顱,我們把他的胃挖出來,塞些樹枝,就又是一個蹴鞠了。”
“尸體沒有知覺,還不解恨的話,就用梳洗之刑啊。”陸笙的表情一次比一次陰鷺,“反正張儉的所作所為,在你眼里和重刑犯沒有區別,不是嗎?”
簡恒越聽越是心驚——如果用梳洗之刑,就意味著要往張儉身上潑滾燙的開水,再用鐵刷,一層層剝掉他身上的皮肉。
張儉罪不至此。
可陸笙的瘋狂像是水中蕩開的波紋,在臉上無線放大。
他無謂地聳了聳肩,問道:“怎么樣?是不是也看到了最惡毒的我?”
簡恒瞠目結舌:“你瘋了嗎?你之前尸體都不忍心破壞?”
她不能理解他的轉變。
一個寧可自己抗下填骨風險的人,居然對她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
如果連他都這樣放任她,如果連他都不能拉住她,她不知道日后,自己會走到什么地步。
陸笙沒再說話,只專注替她打好蓑衣前的繩結。
他的手微一用力,就拖著她往前面邁了一小步。
彼此靠得更近,近到甚至能看到對方睫毛上滑動著的雨珠。
陸笙忽然笑出了聲:“這么看來,還是你更有良知些,起碼還會不忍。”
簡恒這才發現,自己被他擺了一道。
她奮力推開他,冷聲道:“你說那些話,是在試探我?”
他在試探她殘存的人性,為什么連他都要來試探她?
在佟府時,她從心底希望他和別人不一樣,可原來是她錯了。
她惱怒又不安,難過又悲傷,一次體味到幾種情緒交織,五味雜陳。
陸笙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如果你覺得是,那便是吧。”
他早已察覺到她體內有種力量,在影響她,讓她失衡。
他可以及時趕到一次,兩次,三次,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他不可能次次都這么湊巧,出現在她面前。
要怎么做,做到什么地步,怎么抵抗那種力量,最終還是取決于她。
簡恒眼神發狠,緊咬齒根,臉上的肌肉和經絡都在撕扯著發力。
既然他出現了,還借機試探她,她就要以牙還牙:“既然如此,我就讓你知道,什么是沒有良知。
”
她手指稍加比劃,悄無聲息地隔空畫符,一個“定”字才剛剛寫完,陸笙就如被點了穴道般,全身不能動彈。
他渾身早已濕透,頭發、衣服,服帖的黏在臉上、身上,讓他看起來格外狼狽。
簡恒輕笑一聲,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推倒在泥濘的路面上。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像是看著:“你引以為豪的功夫,看來也不怎么樣。”
她繃著腳尖,鏟起地上濕軟的泥巴,一點點往他臉上潑,動作粗魯又野蠻:“你真以為有一腔熱血,就能管盡天下事了?”
她還在不遺余力地羞辱他:“當初是你教我,有些事不用私刑很難解決,怎么這么快,就不認賬了?還要反過來假惺惺的指責我?”
陸笙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似有千言萬語藏在其中,可他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只是任她肆意發泄。
漸漸的,他整張臉都被厚厚的軟泥蓋住。
泥水猛地灌進他眼里,流入他的鼻子和耳孔中,再掠過他的唇角,土腥氣彌漫開來,每當厚重的泥塊被雨水沖刷后,簡恒就會再抓起一抔,往他臉上撒更多。
仿佛只有這樣,他才會和她一樣,污穢不堪,只有這樣,她才能把他拉到同一個泥沼中。
可無論她怎么做,都無法忽略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依舊澄澈,依舊熠熠生光。
這雙眼睛和她相伴了十多年光陰,她心生動搖,但也只是一瞬。
“多虧了你。”簡恒有了淡淡地笑意,“我發現我隔空畫符的本事,更厲害了,能把你定住這么久。”
她俯下身,用短刀抵著他的脖頸,鋒利的刀刃在他皮膚上,劃出一道褶皺。
她只要再用點力,就能割破他的喉管。
如果連他也不在了,日后和旭央他們分別后,無論她做什么,都不用在意別人。
之前替他挖骨時,她分外忙亂,生怕出了岔子,傷及他的性命,可諷刺的是,現在拿刀架在他脖子旁的也是她。
強烈的殺意正蠶食著她的理智。
可她卻遲遲下不了手。
如果連他都不在了,她的確再無顧忌,退回到從前那樣渾然無謂的狀態,但這一刀下去,就意味著,她斬斷了對她最重要也最溫柔的紐帶。
一想到這里,情感慢慢占了上風,她握刀的手開始不穩,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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