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另一個女孩
這三樣東西過于普通,隨處都能得見,所以和先前相比,反倒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也更讓人覺得,此刻的寧靜都是假象,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兆。
那架馬車極為豪華,車門前垂著一對金飾,四個面上都裹著繡工精致的絲綢。
那個木制的柜子,外框是四四方方的,里面卻像蜂窩煤那樣,等分成九個小塊。
每個小隔層里,都放著形狀不規則的晶石,外表晶瑩剔透,宛如名貴的珠寶,唯有中心一點,閃爍著微弱的紅光。
不遠處的那個青銅器上,刻著兇神惡煞的饕餮,除了應有的四目外,額頭上和簡恒一樣,另外多了一個眼睛。
那只眼睛半瞇半睜,本該是慵懶的,卻透著些兇光。
簡恒心下懷疑:“莫非,這也是用來通靈的?”
思緒一片混亂中,那只眼睛忽然睜開,兇光更盛。
靜謐的室內,跟著響起一道稚嫩的女聲:“既然來了,就一起進來看看吧。”
平和的表面瞬間打破,這一方不大的小天地內,剎那間風云驟變,電視雷鳴。
那只眼睛,憑空攪動出一個巨大的漩渦,一道道深如溝壑的渦流,劇烈地翻滾著,把思兒的身體吸過去,也把她的肉身攪得有多處錯位。
陣法外的四人身上,都傳來頭骨碎裂,腦漿溢出,手腳斷裂的痛楚。
簡恒忍著痛,極力抵擋,但她和同伴們,還是不可避免地被那道渦流卷進陣法中。
他們摔在一片血泊之中,身上沾滿粘稠的肉泥——正是思兒的血肉。
她血流如注,已經完全沒了人樣,脖子幾乎快要斷了,僅剩一層薄薄的皮肉連著,腦袋整個歪著,在身前一晃一晃。
思兒的右眼珠,掉在那片血泊中,所以一只眼眶是黑黢黢的一片。
她身上骨頭幾乎全碎,手腳四肢,都如焉了的花那樣,無力地垂下來,而原本成為她骨架的霹靂木,如今露出一個帶血的角,上面沾了半截她的腸子。
即使狼狽至此,她還能沖著摔成一片的那四人說道:“你們先別亂動,千萬別壓碎了我的眼珠子。”
聽她說話才發現,方才的渦流,甚至炸掉了她半截舌頭。
她語聲含糊不清,四肢松垮垮的,只能以一種機械的、別扭的姿態,踩上自己炸出來的這些血肉。
殘存的左眼讓她很快在一片血海中,找到了右眼。
她試著彎腰抬手,笨拙地將右眼安回眼眶,卻怎么都塞不回去。
“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她氣息變得微弱,但臉上還掛著笑意,“以前被挨了兩下棍子,就一命嗚呼了,想不到如今成了這樣,還能活著。”
她干脆扔下眼珠,把那滑膩膩的一團,踩成碎末,然后直挺挺地躺下等死,嘆道:“可惜這次死得比上次更難看。”
“還真是精彩。”馬車里傳來一陣清脆的掌聲。
一雙柔弱無骨的手,掀開車邊的簾子,可從車里走出來的,卻是一個看著不過七八歲大的女童。
她的樣貌有些特殊,額前高高隆起,像是塞了個瓜瓢,但五官又長得極美,上挑的眉梢和眼角,為她增添了許多風情,小巧而紅潤的唇,如櫻桃般可人。
要說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四肢太過纖細,如新抽芽的柳枝那般,根本撐不起身上輕薄的綢衫,因此搭配著碩大的腦袋,比例極不協調。
不過忽略這些瑕疵,她是個絕對的美人胚子。
那女孩腳下沒有穿鞋,一雙只有三寸金蓮那樣細巧的腳上,涂了醒目顯眼的蔻丹,她走路像貓兒那樣,幾乎沒有聲響,施施然的,朝四人走來。
“想不到,你們來得這么快。”這女孩眼中滿是失落。
她抬腳,踩了踩思兒身上的霹靂木,白凈的雙足上,立刻季沾了血:“難為你們費心,特地做了個這么逼真的人偶,可惜啊,還是沒瞞過那個人。”
“可我實在是不甘心啊。”她面上帶著些愁苦之色,說出的話,卻是一句比一句令人心驚,“畢竟你們來了,就意味著我的死期也到了。”
這女孩看著不像精通布陣之道,否則不會連霹靂木和死魂都認不出來。而且聽她的意思,她是專程等在這里。
“你是什么人?”簡恒忍著身上的疼痛,問出有誘導性的問題,“你口中的那個人,為什么要教你布陣,還要你以身殉陣?”
那女孩望了她一眼,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確實有人教我布陣,還說遲早會有人破陣,還讓我在你們入陣之時,告訴你們真相就好。”
她對他們沒有敵意,只是按部就班行事:“不過那人說,只會來一男一女,想不到還有意外的驚喜。”
她眼神在旭央和徐浩言身上打了個轉。
“那你還不快說?”徐浩言心系安亭鎮的狀況,口氣很兇。
“急什么?”那女孩非但不怕,反而拖延著,“說書都得講究承轉啟合呢?”
她托著下巴,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這女孩不著急,如果他們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反而會更加被動。
陸笙指了指簡恒,試著迂回地套話:“那人說只來兩人,顯然是指我和她,如今出了岔子,你不用報備嗎?”
他也想知道那個神秘人真正的目的。
那女孩淡淡地道:“從來都是他來找我,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隨著時間過去,他們四人和思兒的感應逐漸變弱,痛感慢慢消失,都能從血泊里站起來。
旭央擦了擦臉上的血痕:“不說是嗎?我就先來看看你的車。”
在這女孩掀起馬車簾子時,她就瞧見些不對勁的地方,她一向性急,這時三兩步就走到馬車邊上,掀開簾子查看。
果不其然,里面果然另有玄機——那不是一架普通的馬車。
馬車中沒有坐塌,唯有地上放了一層軟墊,車子中間,還焊著個用龍頭做的開關,旭央一掌按下去,就啟動車里的機關。
車身搖晃一下,頂上垂下幾串銀鈴,發出清脆的響聲,底部彈出銀色的手銬腳鏈,一看就剛好能固定住這女孩身量的人。
“這是悅吟車吧?”旭央轉頭問道。
“不錯。”那女孩一口承認,“想不到你見識還挺廣的。”
旭央曾在宮中聽到過和這車有關的事,一想到這車的作用,胸口就泛著惡心,幾乎要嘔出酸水。
那女孩嘲笑了一句:“剛才不還正義凜然的,現在就吃不消了?”
“可惜外人眼中威風赫赫的高將軍,就好這一口。”她理了理衣擺,無意中流露出既單純又嫵媚的一面,“他喜歡我這樣,小巧玲瓏,又好拿捏的女孩。”
她往回走,再次爬上馬車,擺弄了兩下機關后,就用鎖鏈扣住她纖細的四肢,臉上還帶著些空洞的笑意:“他還說,一旦長大了,悅吟車的機關扣不住了,就不可愛了。”
其余四人,都是一臉愕然。
高凌風在他們心中,本已有了不好的印象,如今聽到他有孌童的癖好,更是突破下線。
陸笙皺著眉頭,厲聲道:“那你借陣法勾來那些幼女,是供他取樂嗎?”
“不是。”那女孩搖頭否認,“是為了我自己,我要維持現在的身形。”
她的話開了個頭,剛有點要說到正題的意思,她兩鬢邊的黑發中忽得竄出了幾縷白,而她渾身的骨頭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讓她身量一下就長大幾分。
“那人還真是說一不二,一點多余的時間都不肯給我。”那姑娘的表情更加苦澀,“罷了,既然如此,不如早些得個解脫。”
她抬起腳,在車板上跺了三下,車頂的銀鈴散開,垂下兩幅畫來。
一副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字跡和一些草稿,顯然是設計這架馬車的思路和圖示,另一張上面,則畫著高凌風身穿盔甲,手執長矛,英氣的模樣。
那女孩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車頂,仿佛只有這樣望著他,才能繼續開口,完成既定的任務:“看不出來吧,我跟著他,已經有二十年又一百零四天了。”
她其實年近四十,先前早就是成人的樣子,只是遇見了那個神秘人后,用陣法維持。
旭央捂著嘴,不敢相信:“可你看上去,只有七八歲啊?”
她當真以為,這只是個說話老成的幼女。
簡恒瞥了眼那個青銅器,再看了眼柜子里的晶石,推測道:“柜子里放的是血晶,是你利用陣法,吸干幼女們的血后,冶煉而成。”
“不錯。”那女孩應了一句,“和你們說話,真是省心。”
她聲音已不如先前稚嫩,身量又長了幾分,唇邊漾起更凄楚的笑:“誰能想到,我六歲以前,最大的夢想就是長大呢?”
她頓感酸澀,眼角邊落下一行清淚,在身體一寸寸長大的恐懼中,說起自己的過往。
她名叫尹雙雙,爹娘以前就是高府中的下人。
兩人感情失和,經常爭執,堪稱一對怨侶。
唯有在一件事上,有著高度默契——這女兒是個賠錢貨。
尹雙雙五歲多時,才剛懂些察言觀色,就常聽到爹指責娘親:“都是你這肚子不爭氣,這樣下去,將來都沒人給咱們養老送終。”
“你這么有能耐,怎么不自己生?”娘親面容愁苦,顯然和爹想到一處去,就連吵架都落了下風。
他們各自憋了一口氣在心頭,最終都找借口撒在孩子身上,尹雙雙身上常年大傷小傷不斷。
那些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日子,成了她記憶里最灰暗的部分:“那時我最大的心愿,就是離開他們,離開那個家。”
尹雙雙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碰到不再吹彈可破的肌膚后,嘆了口氣:“多虧我長了張有福相的臉,才能當上高凌風的貼身丫鬟。”
貼身丫鬟,是好聽些的說法,實際上,就是個通房。
這在大戶人家,十分常見,只是她那時尚且年幼,懵懵懂懂。
剛到高凌風身邊時,她手腳并不利落,偶爾犯錯都甘愿請罰。
幼時的高凌風已然長了張有棱角的臉,看起來刻板嚴肅,但對她的錯誤,卻無比寬容,絲毫沒有架子。
“他是對我最溫柔的主子。”尹雙雙說到此處時,面上半是痛苦,半是欣慰,“他喜歡捏我的臉,看我的臉,還說我的眼睛,比那些成天勾心斗角的大人們,要清澈得多。”
“他甚至會幫我一個丫頭,挑選衣服,還等著看我換上后的樣子。”她細數著高凌風的好,“他溫書的時候,桌前習慣有一壺茶,看著看著,就會把我叫過去,抱著我,親我的耳垂,要我幫他翻書。”
這是她長到能記事以來,第一次有人對她如此看重,如此溫柔。
可惜這種溫柔,止步于她過八歲生辰的時候。
她幼時嗜甜,高凌風就在那日特地買了糖葫蘆回來。
尹雙雙眼前一亮,正要去拿,高凌風卻提了條件:“糖霜易化,沾到你的衣衫上,還得你自己洗,多麻煩,趕緊除了,去床榻躺著。”
她那時覺得奇怪,但只要是他說的,她就會無條件照做。
她乖乖躺下,等著吃糖葫蘆。
“真聽話。”高凌風很是贊賞地,摸了摸她的下巴,而后他就除了自己的衣袍,用腰帶縛住她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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