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志很欣慰，一看周明亮找了個凳子跳上去往外面看，也鄙夷道：“我這是工作，你小子還以為我是偷跑出來呢？你給我找個地方，我得請大家吃頓飯，臨走的時候，你幫我弄點新麥子打的面粉，那個蒸饅頭好吃。”
　　“行，我在弄點醬辣子，那個不辣吃起來還香。”周明亮看到省市縣各級領導都站在遠處，這才放心調下凳子安排道，“那今天就不談工作了？”
　　“工作必須要談，我要親自檢查一下你們的數據統計，當然，這是一會就能辦好的工作，但我要去鄉親們家里看看，”老同志感慨道，“我問過咱們省城投資銀行的負責人關于土窯鄉大批農民朋友欠債的事，銀行負責人很感慨啊，欠債沒有一個人試圖賴賬，這是群眾的覺悟到了這個高度，也是你們黨委政府的工作成績的體現。但我要去鄉親們家里吃吃飯，看看大家的日子，要不然，年年開會通報好消息，好消息是啥？好消息就是吃得好穿得好。”
　　周明亮剛要帶頭鼓掌，一幫老頭嘩嘩啦啦先拍起了手。
　　緊跟著所有人一起鼓掌，關鍵是老同志這話說的貼心。
　　可這去吃飯不容易啊。
　　你沒法給老百姓飯錢，大家覺著那是羞辱人家呢。
　　“這是紀律，雷打不動的紀律，我知道他們鄉黨委鄉政府的工作同志到了村里吃飯要給錢，為此大家還很有意見，可這是老一輩定下的規矩，也是應該遵守的紀律。”老同志幫著勸說。
　　不一會兒，七八個老頭拉著老同志先去自己家，一群省里市里的領導就尷尬了。
　　沒邀請他們啊。
　　還好，梁書記和高小平來過幾次鄉里，也去過不少群眾家看過，看到他們，那幫老頭又趕緊邀請。
　　大家都很為難，要工作啊。
　　“看到鄉親們的情緒，其實許多考察就沒必要了，”老同志發話，“都帶錢了嗎，統一收一下，你們去村委會吃派飯，我跟老哥哥們去家里吃，都別跟著我。”
　　“那不行，省里的領導我們也不太認得，但梁書記高市長我們熟，鄭書記和林縣長沒少到我們這里來，這要穿出去說我們沒招待大家吃好喝好，沒臉見人啊。”老頭們勸道，“都去吧，在家里吃飯，按照你們的工作餐標準，反正我們不給你們安排大魚大肉，今天家里有啥你們吃啥。”
　　老同志就想要這個待遇。
　　他的確是心系農民的老領導，從年輕時候在農村插隊，到走上領導崗位，一直沒有脫離農村農民，老農民歡迎他去家里吃飯他就覺著心里痛快。
　　很快到了一個年紀最大的老頭家，老同志一看，新修的房子，廁所雖然不是現代化，但也是絕對干凈衛生的標準，就問起花了多少錢。
　　老頭叫趙廣達，背著手指了一圈說：“前前后后七間房，差不多花了二十三萬，包括添置一堆家具。省里的撥款給我們補貼了兩萬二，市里又補貼了兩萬，縣里小林縣長親自來考察，又給我們拿了兩萬，鄉里想辦法給我們給了三萬多，加起來差不多十萬。”
　　老同志眉頭一擰，按照標準補貼必須超過百分之五十，為什么只補貼了這么點？
　　“那你就錯了！”趙廣達道，“剩下的錢不是不給我們，而是全鄉需要修新房子的都集中在一塊，縣里專門派人去跟工廠談價格，這些錢，我們出了一半，大概六萬多一點，其它的全都是縣里鄉里咬著牙摳的，公家對得住我們這幫人。”
　　老同志捏了捏衣兜，對一個農民家庭六萬多塊錢那也是一筆巨款啊。
　　“我們也沒出多少，”趙廣達笑呵呵道，“是人家煤炭分公司的吳總想盡辦法給我們補貼的。”
　　哦？
　　“你別多想啊，其實去年出現塌陷，那不能全怪人家煤炭分公司，這不是我們拿了錢給人家說好話，將心比心吧。”趙廣達說道，“那煤炭公司每天挖煤我們都看得見，挖到哪我們都清楚，出現塌陷事故，那也跟我們沒有把生產安全宣傳當回事有關。”
　　說起這個老頭給市委宣傳部請功，他說：“市委宣傳部原來那個孫部長多好，為啥把她給調走了？就這個安全生產宣傳的事情，我們有啥聽不懂，人家一定要三番五次給我們修改宣傳標語，許多科學的東西我們弄不明白，人家想盡辦法換成最簡單的話給我們普及，這個人干工作最起碼知道尊重文化程度不高的人，現在誰咋還把她調走了？”
　　老同志心情十分愉悅，簡單一介紹調動的事情，進了門就往客廳走。
　　一群人跟著，那客廳幸虧足夠大，十幾個領導全坐里面還有空間。
　　“今天不要給錢啊，不然我找你家去吃飯也給錢，看你好意思不。”趙廣達看了一眼要出去的周明亮說。
　　周明亮撇撇嘴往廚房跑，他在村里給村民幫廚都習慣了。
　　可老同志不知道啊。
　　“別管他，這小子是個人才，干工作能領導，農忙那會幫村里干活，那真是一把好勞動力。”趙廣達慨然說道。
　　今年收麥子的時候，有幾家人缺乏勞動力，家里的壯勞力都在外面打工給銀行還債，家里的老人和帶孩子的女人急得哭。
　　“可全鄉開始收麥子第一天，周明亮帶著幾個人上班之前就來了，人家幫忙請了收割機，山地的麥子，人家幫著那幾家搶在雨季來臨前就全部收回去了，”趙廣達說道，“人家不是為了讓老百姓說人家好才這么干的，人家就覺著作為壯勞力，該幫老人婦女娃娃的時候就不能落后。”
　　老同志不悅，回頭問鄭逸平：“干群關系這么好，你們為什么沒有報道？”
　　“不怪鄭書記他們不知道，我們本來還想給那幫人鬧個錦旗之類的，哪想周明亮還翻臉了，好幾天都不跟我們打招呼，路上看到扭頭就走，”一個外村的老頭笑道，“那是個牛脾氣，干活不講啥回報，你讓他覺著心里舒坦，比給他升官還讓他快活。”
　　這是實話，大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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