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110章
今夜海上起了大潮, 血紅色的彎月懸掛在白霧彌漫的夜空, 冰冷海浪拍打沖刷著遠方黝黑陡峭的巖石高崖。
琴酒倚在船舷上,悠悠的點起一根煙。
“噠——”
白煙緩緩躥向干冷寂靜的夜空,仿佛一聲悠長的嘆息。
今晚宴會大廳在舉辦交誼舞會,絕大多數人都很樂意在旅途中來上一段美妙的“短暫邂逅。”于是現在所有人都一股腦的涌入宴會廳里尋歡作樂。
現在偌大的甲板上, 只有琴酒一人。
歡快的管弦樂伴奏隱隱約約的傳來, 伴隨著冰冷海浪此起彼伏的單調沙沙聲一起縈繞在耳邊。兩種聲音雜糅在一起,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鼻端充斥的海風咸腥漸漸被煙草燃燒后散發出的辛烈尼古丁氣息所沖淡。
三天前, 他與貝爾摩德的那場交談再次浮現在腦海中。
“組織的藥物實驗。這么多年,我們究竟是在實驗什么?我們又在追尋什么?”
聽到這個問題時,貝爾摩德神情一滯, 隨后露出了琴酒一貫厭惡的那種屬于神秘主義者的笑容, 看過去的眼神中多了一種不易察覺的古怪憐憫。
琴酒眉頭輕蹙,眼中劃過一抹不耐的神色。
他是絕對的務實主義者,只愿意相信自己所掌握的很少東西,更厭惡故弄玄虛。
而琴酒也對自己有著非常清醒的認知。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人。人們對他的敬畏大于喜歡, 畏懼大于信任。
或許有著一副還算好的皮囊, 但接觸下去, 就會發現自己身上那份多疑而控制欲強烈的自我性格, 有多么令人生厭。
可即使這樣,琴酒也從不打算改變這一點。
他無需任何人的喜歡, 感情于他而言是負擔是累贅。他可以滿不在乎, 所以無所畏懼。
貝爾摩德在此之前與自己一直處于相看兩厭的狀態。可她還是答應了這次在工作之外的邀請。這不符合這個女人一貫的性格。
琴酒有理由相信,她在赴約之前, 就猜到了自己的意圖。又或者, 僅僅是為了看自己的笑話。
“你費盡心思把我邀請登上這艘可以遮掩游客身份的游輪, 僅僅是為了問我這個問題嗎?我們是恐怖組織, 當然是在做恐怖組織相關的事情。操弄政權,賄賂官員,黑市買賣……”
貝爾摩德回答的輕飄飄的,漫不經心。
琴酒抿了一下薄而鋒利的唇線,難得耐心的放慢語調。
“組織開展的那些人體實驗——”
說到這里時,他停頓了一下,黑色高禮帽下本就偏冷的目光越發陰鷙,像是結了冰的深海。
“獵犬計劃為什么會被重啟?組織在實驗些什么?“
其實還有更多的疑惑沒有問出來。
比如組織的實驗真的是為了毒藥實驗嗎——為什么他在柴田宏的檔案里發現獵犬計劃。
獵犬計劃的實驗目的培育的不是接受控制的殺人機器嗎?為什么會出現在藥物實驗名單里。
可他終究還是將這些問題都咽了回去。
“我很好奇,這個問題是你自己想知道,還是替你養的那條小狗問出來的。”
貝爾摩德眼角眉梢吊起嫵媚的笑意。她的聲音還是慢慢悠悠的,透著一股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的漫不經心。
琴酒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左手下意識地探向左側的大衣口袋,他沒有攻擊的意圖,這只是一種下意識地防備動作。
“哦,他真可愛,看見你還會搖尾巴。”
貝爾摩德饒有興致的觀察著琴酒現在的神色。
“所以,養狗養久了,真的會產生感情是嗎? gin,原來你也會有感情。 ”
下一句話,她說的毫不留情。
“所以,你在指什么?”
琴酒的語氣很冷,冷而不帶有一絲情緒,似乎無意在這個無聊的問題上多做糾纏。
貝爾摩德感到無趣的撇了撇嘴,為他這副模樣感到掃興。豆蔻色的鮮艷指甲一下下輕叩著桌面。
“你不該問我,十一年前,獵犬實驗基地毀于意外的時候,去收拾殘局的人是你。你不是已經親眼看到他們是在做什么了嗎?”
“組織試圖制造殺人機器,可是失敗了。事實證明,培育出的實驗體“獵犬”是不受控制的。不受控制的實驗體摧毀了整座基地。所以當時boss派我去處理后續。”
琴酒冷冷的說道。
他的口風很緊。直到現在,即使貝爾摩德不斷暗示他,自己已經知道姬野凌就是當年的實驗體。他卻依然不肯在話語中露出一絲破綻。
“然后你就帶走了其中一只小狗。”
貝爾摩德懶得跟這個多疑而謹慎的男人繼續繞圈子下去了。和他做同事的這么多年,她深深清楚一點。
——琴酒不愿意說的東西,沒有人能從他嘴里追問出來。
琴酒驀地抬起了頭,陰鷙眼神緊緊鎖住貝爾摩德。
“別這么看我。我發誓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知道。”
“只是他們那些人身上都會帶著抹除不掉的”痕跡“,我也只是一年多以前,在他來紐約的時候碰巧看到了而已。”
“怎么,該不會你的小狗從來沒有跟你說起過這一點。”
貝爾摩德眼睛轉了一圈,故作驚訝的問道。很明顯的,她的惡趣味讓她想要在這時添上一把火。
“繼續。”
對面男人的聲音冷硬。
貝爾摩德輕聲笑了起來。
“你和朗姆分別掌管組織的一部分軍火對嗎。你大概也知道朗姆的武器庫是在哪里。”
“松澤療養院。”
琴酒沉聲道。雖然不會對組織的軍火庫動手,但是他那謹慎的性格注定了是要掌握關于朗姆的全部情報的。
“那么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明明這些年,你的活干的比朗姆多,可卻從來沒有超過朗姆一步。”
“朗姆之前還失誤過,可為什么boss從來沒有收回過他手中的權限,反而一再縱容。”
“明面上來看,你做的最好的時候,也不過是與朗姆平起平坐。”
貝爾摩德偏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你真的了解這個組織的全部嗎?好好想一想吧,gin,你握有的權利是否真的和朗姆相當過?”
“這么些年,你的手上明明握著一把最關鍵的鑰匙,可你卻從來沒想過用他得到答案。“
說到這里,貝爾摩德似乎自己都感到詫異,意味深長的看了琴酒一眼。像是這么多年,第一次發現他身上的這一面一般。
“至于你的最后一個問題……”
貝爾摩德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we are both god and deonbecae we are gog to reverse the flood of ti and ake the dead n alive aga”
“這就是我的答案。”
貝爾摩德似乎已經沒有了和他交談的興致,向船艙走去。飄揚的金色長卷發搖曳飄蕩。
“為什么要告訴我。”
身后,琴酒一貫漠然的聲音傳來。
貝爾摩德即使不回頭,也能猜到那個男人現在的樣子,一貫冷血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相信任何人的防備模樣。
她的腦海里想起了另一雙眼睛,濃烈的燦金色,像是紐約連綿多日暴雨都無法澆滅的燃燒火焰。
他說:我的目的自始至終都很簡單,我想要毀滅這個罪惡而骯臟的地方。”
“這里的所有人,所有的成員與實驗,包括那位先生,也包括你——和我。”
“我們都是不應該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我成功過一次,所以這一次我想要毀滅的不是一個人,一個基地,又或者一個實驗項目,而是我們所有人。”
“因為我想看我們自取滅亡的結局。”
貝爾摩德心里這么說道。
可她最終回過身,輕佻的一笑。這抹笑意出現在她本就嬌艷的面容上,讓她看起來更加明艷照人。
“噓——“
“a secret akes a woan woan”
她這么說道,曼妙的背影消失在人潮擁擠的甲板上,徒留琴酒一個人在原地。
而現在,他又重新回想起了三天前的那場交談。
貝爾摩德說的明確,姬野凌身上有自己想要的所有答案,他是一切問題的源頭。
“獵犬計劃”是個簡稱。真正的實驗計劃代號是“巴斯克維爾的獵犬”。
這是組織在位于意大利邊陲小鎮的實驗室開展的一項實驗。,是組織檔案為最高機密那一欄的實驗項目。
籌備日期非常久遠,由那位先生親自簽名審批通過。實驗室于23年前成立,11年前毀于實驗體暴動。
琴酒當時正在米蘭出任務。那時他還沒有現在的地位,只不過是在組織中才嶄露頭角的新人。
那段時間,組織里關于他的流言蜚語正傳的沸沸揚揚。大部分人對他持冷眼旁觀的態度。
他和他們不是一個出自體系,琴酒并不是在組織基地里長大的,他是極少數boss從外面招攬進來的人。
大部分人無法理解,boss為什么會信任他。而琴酒也無需他們的理解,認同或是信任。
boss當時下達的的指令是——解決實驗室中所有活口,不能讓任何一絲消息泄露出去。
琴酒連夜趕到的博爾米奧。那是一年中的十二月。下火車的時候天空降下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
他壓低帽檐,穿過鎮上狹小擁擠的火車站。
實驗基地的火勢燒的兇猛,映紅了半邊夜空,燒紅的裸露鋼骨像巨獸倒地的尸骸。琴酒只看一眼就判斷出,這絕不是意外事故,是人為的蓄意縱火。
鎮上的居民都跑了出來,仰望著半山腰莊園里燃燒的建筑指指點點。這么大的火,鎮上的民用消防隊都派不上用場了。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不請自來的異鄉人。也沒有人會想到這時候會有人瘋了一般主動走進火場之中。
琴酒隔著皮革手套推開燒的滾燙的虛掩柵欄門。
吱呀——
鐵籬柵欄門的輕響湮沒在噼里啪啦爆裂的火花噪音中。
琴酒將手伸入衣兜之中,推開[伯][萊][塔]的保險。槍管里有滿滿的15發子彈。足夠送這棟樓里所有的活物,無論是人還是實驗體上路。
軍靴踩過院中的積雪,發出沙沙的聲音。
奇異的是,這里很安靜。沒有慘叫哀嚎,沒有混亂暴動。只有火焰燃燒時那種噼里啪啦的聲音,像是冬日壁爐里安靜燃燒的木頭。
風裹挾著冰涼的雪花,掠過臉頰,嗚嗚的風嘯中裹挾著源自雪山深處古老空靈的低吟,月光落在院中光滑的鵝卵石路徑上,漾開清淺的光暈,附近林子里夜鸮的啼叫,一聲接一聲。
從半山腰望下去,山下的博爾米奧鎮是一個小小的縮影,在夜里亮起一盞又一盞昏黃的燈火。幽幽燈火沒有一盞照耀到這里,陪伴這座莊園的只有長年呼嘯不絕的風。生活在這里的人一定很寂寞。
走到門廳時,琴酒警覺的停住了腳步,抽出衣兜里的[伯][萊][塔],讓它自然的垂在身下。
就在剛才那個剎那,他產生一種感覺,門后有什么危險的東西在等待著他,或許就是引發本次動亂的實驗體中的一個。
這是許多次生死邊緣游走過后才練出來的直覺。但是,琴酒有自信,無論門后是什么,死掉的都不會是自己。
那時候他才19歲,年輕氣盛,所以他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也一并選擇了自己的未來與命運。
他撞進了一雙平靜的眸子里。琴酒在那雙眸子里看到了一身風雪闖入進來的自己。
門后沒有實驗體,只有一個歲數看起來不大的孩子,一個人抱膝坐在大廳旋轉樓梯的最后一階。聽見大門被人推開的聲音,他慢慢抬起了頭。
如果忽視他身上濺滿血污的白色實驗服與他手指縫中滴滴答答流落的血污的話,那么他看起來是個安靜而乖巧的孩子。像是街邊走失的小孩,不吵也不鬧的等人來接他回家。
他垂著頭坐在血污之中。破損開裂的白色囚服遮蓋不住身上一片青青紫紫的針孔痕跡。
在他的四周,白瓷墻壁被成噸鮮血浸染,粘膩液體順著墻壁慢慢滑落,滴答滴答匯聚到地面上,流成蜿蜒的河。倒地的殘破尸骸被躥起的火苗舔抵吞噬。
明明是地獄一般的景象。可小孩看向它們的神情卻是無動于衷的漠然,一種冷酷到極致的殘忍。
只有在看到琴酒的時候,那雙眼里的情緒變了。如同綻開的萬花筒般漸漸。漠然,欣喜,失望,疲憊,最終定格在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悲傷與憂郁。
他用這種莫名其妙的眼神,平靜望來。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琴酒能判斷出來他現在很難過。
琴酒沒有扣下扳機。面前的實驗體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攻擊意圖。于是他們只是隔著炙熱的空氣與火場里的濃煙互相對視。
“這里已經沒有人了。“
小孩望著他,忽然張口說道。聲音因為嗆入了太多煙霧而干澀沙啞,而他自己渾然不覺。
琴酒望著他,沒有回答。
他清楚,這個孩子也清楚。自己是來殺他的人。
“我的同類在上面,他們也都死了。”
小孩抬手指了指臺階上方被濃煙所籠罩的樓層。
“我知道你是來處理我的人。”
琴酒沒有說話,氣氛像是崩緊的弦,下一秒就會墜落。兩只野獸會嘶吼著咬住對方的喉嚨。
“我在等你——”
小孩站了起來,這么說道。
他們明明素未相識,但是這句話他卻說的十分自然,熟稔的態度,像是說過成千上萬遍。
他走向琴酒,無視直指向自己的[槍]口,與琴酒周身凜然的殺意。
“請你——”
小孩站在他的[槍]前,停住了腳步。
“殺了我——”
下一秒,他將前額輕輕貼在了冰冷的[槍]口之上。
我不會逃,我不想逃。他用行動這么訴說著。
——所有人都以為實驗體引發了暴動。“它”一定是為了逃出去。
可現在琴酒看到了他身上散發出的平靜死意,冷靜而決絕。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一種什么都沒有的無,像是筋疲力盡的人,渴求死亡所能帶來的唯一解脫。
所以他不會害怕也不會逃跑,只是冷靜的看著自己,請求自己賜予他死亡。
他是來狩獵的獵人,現在獵物自己來到了他的[槍]下。
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扣下扳機,在十秒鐘之內結束這一切。
五分鐘之后,他就會離開這座莊園。
十五分鐘之后,他就會抵達火車站。乘坐清晨第一輛哐哐作響的綠皮列車離開這座國境邊陲的小鎮。
今夜發生的一切不會在他身上引起任何改變。就好像他曾做過的每一樁漂亮暗殺一樣。
過往的一切都會被湮沒在長夜的漫漫風雪中。
什么都不會被改變。
咔——帶著黑色手套的食指勾上了扳機。微微彎曲 ,扳機彎出臨界的弧度。子彈外殼刮擦過內壁的細小摩擦聲在槍管內部輕輕響起。
琴酒看到面前的小孩閉上了眼,神態仿佛得到解脫一般輕松。
下一秒,抵住前額的冰冷[槍]口被移開,垂向地面。
小孩抬起了頭,沒有疑惑沒有詫異,表情很平靜,平靜中帶著一絲淡淡的悲傷。
從始至終,從琴酒見到他的那一刻起,他表現出的便一直是這副情緒。
“不問問為什么嗎?”
琴酒關掉保險,收起槍,將它放到左側大衣的口袋里。
做完這一切后,他垂下眼,看著小孩緩緩搖了搖頭。還是那副神情。對發生什么事情都不會感到意外。
“怎么不跑,不想出去嗎?”
琴酒從衣兜里掏出一盒香煙,抽出一支點上,吞吐出白霧,霧氣中他瞇眼看著面前的人。
憑借他的眼力不難判斷出,實驗基地的暴動發生的很快,早在自己到來幾個小時之前,這場混亂就已經結束了。
實驗體原本有充足的時間可以逃跑,去往自由的新生活。
事實上,琴酒原本也是這么以為的,他已經做好了要追緝的心理準備。先一步來到實驗基地,只是為了看一眼案發現場,從而推斷出實驗體的性格和逃跑路線。
結果沒想到,實驗體就傻乎乎的留在這里。
小孩再度搖了搖頭。
“外面已經沒有人在等我了。”
說出這句話時,他的眼神閃躲了一下,垂下了頭。
似乎僅僅是說出這句話,承認這個事實,都令他感到難過。
琴酒怔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他會留在這里的原由,以及一直以來他身上環繞的那股古怪悲傷情緒的源頭。
因為外面沒有人在等他。
沒有人會承認他的存在,而不被承認的人生是沒有意義的。
即使他從這里跑出去,去往門外,逃離這座莊園,這座小鎮,又或者這個國家。
即使逃的飛快,可是只要門外沒有人承認他的存在,沒有人握住他的手。
那么他就不算以人類的身份活過。
即使活的再久,即使平安長大,也只不過是怪物穿著人類的平囊,偽裝著活了一年又一年。
而很顯然,他已經厭惡以怪物的身份繼續存活下去了。他已經很疲倦了。
所以,他想在這里做一個了結。
即使沒有一天踏入過外面的世界,沒有看過外面的世界一眼,也沒有關系。
停在這里就好。
“嘖。”
琴酒發出了聲不耐煩的氣音,把叼在嘴上的煙取下來扔在地上,用腳碾滅,對著小孩伸出了戴著黑色皮革手套的手。
“過來。”
他的語氣冷冰冰的,不容置喙。
一直低垂著頭的小孩,抬起了頭。
“你要帶我走嗎?“
明明琴酒還什么都沒有說,卻被輕而易舉的猜出了意圖。
奇怪的是,小孩猜中了這一點,看起來卻并不開心。沒有欣喜若狂,也沒有因為有人選擇了他而感到快樂。
如果非要說的話,籠罩著他的那份悲哀看起來一點沒有消散,反而愈發濃重。
琴酒惜字如金,沒有說話,也沒有收回手。仿佛在等著他做決定。
“為什么呢?”
小孩歪了歪頭,望著伸向自己的那只手,表情中帶上了一絲微妙的疑惑。這對于他而言,似乎是個想不通的問題。
琴酒也不指望一個從小在實驗室中長大的實驗體,能理解人類彎彎繞繞的心思與感情。他更加懶得解釋,所以干脆隨口編造了一個理由。
“因為我需要你,你是組織培育出來的東西,看起來可能還有點用……恰巧最近我想要一條聽話的狗。”
這是一個很蹩腳的謊言。他本身已經自顧不暇了。最近不知道為什么,組織里的頭號人物朗姆對他關注頗多。琴酒只能猜測是自己的行為讓他感受到了威脅。
現在再帶這個實驗體走,無疑是自己給自己找事,甚至琴酒都不相信這是自己頭腦清醒時候做出來的決定。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看見他低著頭說出外面已經沒有人在等我這句話的時候。琴酒忽然就覺得不能這么放著不管。
如果小孩再大一些,又或者對琴酒的了解再多一些,大概就能夠輕易拆穿琴酒現在的謊言。可是他現在單純的像一張從來沒有被污染過的白紙。
于是長久的沉默過后,小孩了然的點了點頭,接受了這個解釋。
片刻后,他抬起了頭,像是為了確定琴酒的決心一般問道。
“帶我走,你會很辛苦。”
琴酒不再多言,只是沖他輕晃了一下手示意不要廢話。
冰涼的帶著血跡的手輕輕放在了黑色皮革手套的上,染出一片深紅的污漬。
明明是琴酒說要帶他走,但小孩的神態,自然的卻仿佛是自己選擇了他。
或許真的是這樣的。
不僅僅是自己選擇了姬野凌。而是他們之間的雙向選擇。
那時候,姬野凌不是因為想要活下去,才選擇了自己。
……而是因為選擇了自己,所以活下去。
可是那時候姬野凌愿意選擇自己的原因,愿意跟隨他去往外面世界的原因,他至今還不清楚。
煙蒂燒到了手,長長的一截煙灰掉落,在滲著海腥味的甲板上濺落出火星。被海上呼嘯的夜風一吹,四散而去,只余煙草的味道還殘留在空氣中。
記憶是個很奇妙東西,當時隔多年,重新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再次回看彼此的相逢時,琴酒才會發現發現很多當年遺漏的細節。
那時他做的并不夠好。
他那時候也還是個并不成熟的青年,沒有教導別人的經驗。
只能通過自己一路走來的經驗,竭盡所能的教小孩避免傷害。
所以這一路上,有好的,有不好的。
只是有一句話一語成讖。
這些年,他們都過的很辛苦。
無論是他,還是姬野凌。
船艙宴會大廳里的舞會散場了,雕花木門吱呀一聲打開。香水與脂粉的濃烈氣味從窗戶里鉆出來,沖淡了海風的冷冽。
琴酒抬手壓低帽檐,在喧囂的人群沖到甲板上之前,轉身離去。
他對貝爾摩德的答案,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貝爾摩德暗示的很明顯。
boss和朗姆之間有更緊密的聯系,這種聯系是他永遠無法取代朗姆的根本原因。
組織的藥物實驗確有蹊蹺,當年的獵犬實驗也有蹊蹺。真相可能不僅僅只是自己現在看到的。
那位先生交付給自己的任務并沒有觸及到的組織掩藏的核心機密。而想要觸及核心,他的想要接觸組織的真相,他必須要扳倒朗姆。
而這個真相,也與姬野凌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
琴酒望著手機盯了兩秒,撥通了一串數字。
深夜的海上格外安靜,海鳥的叫聲伴著浪濤,沙沙響個不停。現在這里的深夜,是日本的新一天清晨。
“嘟嘟——“
電話在響了幾秒之后,被人從那邊掛斷。
琴酒面色微怔。
這還是第一次,姬野凌主動掛斷了他的通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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