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驚魂不定
“子英這孩子,說好了回家來吃晚飯的,這都什么時候了還不見他人影子”,芳草一趟趟地往陽臺上張望,她太想看到兒子子英英氣逼人的身影穿過小區的便道回歸家門的樣子,但直到薄暮冥冥,也不見兒子的身影。于是,她就安排丈夫躍進先吃起晚飯,自己仍固執地在陽臺上張望與等待著。
陽臺外是小區的一片綠化帶,花紅柳綠。陽臺外的一顆桂花樹更是枝葉青翠且茂密,兩只頭生白翎身披黑羽的不知名的小鳥在枝丫間跳來跳去。
芳草仔細一看,竟發現在濃密的桂花樹枝丫間搭建了一只鳥巢,不過現在空空如也。芳草見過今年春末的時候,有親鳥在這個鳥巢里喂養過小鳥。開始好像鳥巢里有幾只小鳥,但最后卻只剩下一只,等到羽毛豐滿的時候,竟然比親鳥還要大個些,然后不知道哪一天都飛走了。明年它們還會回來嗎?
在芳草的心里其實她并不喜歡這種鳥,以她語文老師的知識,她早就斷定這種鳥就是人們傳說中的子規。子規的親鳥天生就具有一種特殊的繁殖行為,就是巢寄生,將自己的卵產在其他鳥巢中,由其他鳥代為孵化和育雛,最大限度的提高自己卵的成功繁殖的能力。
盡管她潛意識地想為子規親鳥的繁殖行為辯護,但一想到這種鳥是以摧毀殺死義鳥幼鳥以換得自己孩子成長的殘酷,她的肚腹就冒出一股寒氣,冷冷地直達胸肺,她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似乎寒氣已上升到口腔就要沖出口唇,她咬住牙齒,無奈地搖了搖頭。
此刻在她的心里一種奇怪的情緒開始折磨起她來。她便讓自己入定般地在陽臺上舊躺椅上坐下來,她試圖以放空自己思想的方式來抑制這種沒有來由的撓心抓肺的情緒的侵擾。但越是這樣這種情緒越像針尖一樣,往心底里扎入,讓人痛不欲生。
這樣的情緒已不是第一次這樣折磨著方草了,十八年了,每每這樣的時候,她唯一的方法就是讓自己的肉體來一次深度的疼痛,讓自己在疼痛后恢復神智。
她拿起了自己做針線的錐子,就往自己的小腿上扎了下去,“呀!”,盡管她早就預見到了疼痛的程度并使勁忍著,生怕自己的丈夫聽到,但錐心的疼痛還是讓她不由自主地一聲輕叫。
幾乎是同一時間,芳草也聽到了丈夫躍進的一聲驚叫。
她側頭一看,不知什么時候,丈夫悄沒聲息地來到自己身旁,此刻卻見丈夫躍進張著嘴“啊,啊……”叫著,左手高舉食指指著窗外,這一下差點把芳草的魂都嚇沒了。
她猛一起身,身上的圍裙繩帶不知怎么地又鉤掛住了躍進的輪椅,頃刻,轟然一聲,輪椅傾覆,丈夫整個身體如山一樣向后倒去,接著是后腦勺碰擊地面的沉悶聲響。
慌亂之下,芳草下意識地想抓住身體后傾的丈夫,但慣性卻使她自己也一同跌到。
芳草顧不得自己怎樣,爬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打開客廳的大燈查看丈夫傷著沒有,然后拼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將丈夫扶上輪椅。
幸運的躍進只是后腦勺磕破了一點皮滲了少量鮮血,身體并無大礙。
好險,不遠處就依墻而立著一柄斧頭,這是平時砍肉骨頭時所用留下的一柄很舊的斧頭,芳草忘記收拾到廚房里去。芳草也不顧手上的鮮血急忙將斧頭提留到廚房里去。
芳草一邊埋怨自己一邊急急忙忙找出家里的急救箱,為躍進處理傷口。雖然滲血不多但看著自己手上沾染紅色的血跡,芳草還是不放心地問自己丈夫要不要到醫院去看看醫生。
但躍進沒有好氣地拒絕了。
現在,芳草已從當初的慌亂中鎮定下來,她想起丈夫輪椅傾覆前的驚叫,就很關切地問詢道:“躍進,你剛才怎么啦?”。
“臉,……,一張臉……窗外”,躍進指著窗外語無倫次地說著。
“臉?沒有呀”,芳草順著丈夫手指的指向往外望去,只見窗外天色更加暗淡了,除了隱隱約約的幾顆樹的影子,什么也看不見了。
這時躍進也已從驚嚇中恢復過來,呼吸的氣息已平穩,說話也清楚連貫了,“剛才,我看見,陽臺玻璃上貼著一張人臉,在看我們呢!”
“看我們?說什么呢?只怕是小偷在踩點哦”,芳草一下就想到了有一年失竊的臘魚臘肉,腦海里就蹦的一下警惕起來。
這個時候,兒子子英回家來了。
芳草一邊為兒子熱飯一邊就將剛才發生的一幕與子英敘述了一遍,直埋怨自己太莽撞起身把丈夫躍進帶倒了。
子英不愿聽母親的自責,他先詢問了父親的身體反應又查看了父親的傷口,然后就安慰母親說:“爸爸沒事呢,媽,你別嘮叨了,只是個意外嘛”。
這場意外就這樣在兒子的干預下平靜下來。
“子英,真的,窗外真的有張臉”,躍進卻冷不丁呢喃自語一般地叨叨著。
子英注視著父親笑了,“爸,媽說了是來踩點的小偷,怕什么呢,有我在家呢”
“窗-外-有-張-臉”,羅躍進念叨著,自己滾動輪椅回臥室去了。
“剛才,我看見,陽臺玻璃上貼著一張人臉,在看我們呢!”,芳草在入睡的時候突然又想起丈夫的話來。
“看我們,怎么會看我們呢?”,芳草想,“是不是他真的回來了,來看我來了?”,一想到這兒,芳草的嘴角就抽動了一下,一絲笑意淺淺的浮現上來。
“多少年了,那個影子一樣的人兒總是這般執拗地不肯從自己的記憶里消退、滅失。
藍心總說自己把軀體留給丈夫,把靈魂留給那個死者,其實是不對的,我自信這個世界沒有幾個人能像我一樣貼心貼意地照顧丈夫,十幾年來自己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每天晚上總擔心丈夫需要自己的照顧,自己都不敢外去,甚至不敢生病,擔心缺少自己的日子丈夫該怎樣度過?……,我這樣的一個妻子難道不稱職嗎?
如果這是自己在贖罪,這樣的贖罪也該結束了吧?而且贖罪的人不該是我呀,……
靈與肉真的可以分離嗎?我的靈肉分離了嗎?……”
芳草擁著被子斜靠著床頭胡思亂想起來,迷迷糊糊中,芳草覺得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像一片羽毛在天空中飄來飄去,然后突然墜入一條隧道,隧道巨大的吸力急遽地將自己向深處推入,自己的身子翻滾著,漂浮著,前進著,然后轟然墜地,墜入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暗的深淵。
深淵在此時亮起了數排昏暗的燈光,一群牛頭馬面跳著奇怪的舞蹈,將被綁縛的自己推向一處燈光稍微亮堂的地方,一個巨大的書案后,一個長得豹頭虎額、鐵面環眼、臉上長滿虬須的人形怪物開口對自己咆哮:臺下是濱湖來的芳草嗎?你可知此是何處?
分立兩邊的牛頭馬面一齊高呼:至高無上、鐵面無私的地府閻羅!這里是陰曹地府。
芳草瞄了一眼閻王,覺得似增相識一般,這時她突然恍然大悟,這個閻羅像極了年畫中的打鬼門神鐘馗。
芳草細聲細氣地回道:“閻君,我是芳草。我認得你”。
“哦,你認得本王?”,閻王的聲音像家里淘沙罐碰擊時那般鈍而沙啞。
芳草倔著頭又回道:“閻君,你是我家門神鐘馗”
“哈,哈,哈,……”,閻君的笑聲似要將整個地府都要震塌了一般,“小女子芳草,我非鐘馗,我乃地府閻羅,鐵面無私的地府閻羅”
“為何拘我于此?”,芳草此時倒不害怕了,仍倔著頭發問。
“你這女子膽兒倒不小,我且問你,你可知罪?”
“閻王大人,我不知自己有何罪?”
“欺瞞之罪!”,兩邊的牛頭馬面又一齊高呼。
“芳草,你可聽清了罪名?”
“閻王,我承認有欺瞞,但事出有因”,芳草正想辯解,兩邊的牛頭馬面又一齊高呼“有罪、有罪”,打斷了她的申辯。
“無需申辯,本王知曉你十余年無微不至的照顧丈夫,可將功補過,以贖此罪,況欺瞞之罪只是普通刑罪,凡間自有治罪之機構,本王不管處罰此罪。本王要罰的是你所犯的一女嫁兩夫之罪”
“啊?一女嫁兩夫?我沒有。”芳草極力申辯道。
“怎么沒有?還要狡辯?你說你的丈夫是誰?”,閻王厲聲呵斥道。
“羅躍進”
“晴川又是你何人?”
“亡夫”
“何為亡夫?”
“死去的丈夫”
“晴川死去否?”
“不知”
“既然不知,如何稱為亡夫?”
“這,這……”芳草哽咽到無語。
“好了。芳草,你犯罪證據確鑿,否認無效,本王將判你油鍋煎炸靈魂一刻,以贖此罪,肉體送回凡間繼續折續欺瞞之罪”,閻王說完就向前投去一物,好似戲臺上監斬判官對行刑之人擲去的寫有斬字的令牌。
“閻王,且聽我說明緣由”,芳草使盡力氣想要掙脫小鬼們的束縛,但閻王已拂袖而去,一些小鬼高舉著自己就往沸騰的油鍋一擲,自己的身體就劍一樣往油鍋墜落。
“啊……”,芳草忍耐不住地驚叫起來,卻突然醒了過來。
原來只是南柯一夢,芳草發現自己一身都汗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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