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背道而馳
芳草從開始備考起就不愿讓躍進知道,她很清楚躍進必然反對的心思。因此,一直沒有與躍進提過自己備考研究生的事。但芳草再怎么做的私密,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一天,躍進看到芳草手袋里的一疊資料,第一眼,他還以為是誰在資料里夾著給芳草的情書呢,便忍不住好奇又多翻看了幾下資料,當他看到研究生考試指南等清晰的字眼,躍進就什么都明白了。
以躍進在社會摸爬滾打的經歷,他一眼就看穿了芳草的企圖。
“這婆娘這是要遠走高飛了!”
本來,躍進對自己與芳草的矛盾不斷的日子就越來越不滿意,現在發現芳草竟然偷偷地備考研究生的動向,躍進斷定這是芳草要掙脫家庭束縛的實際舉措,也是自己失去對芳草控制的警報,躍進想來想去也決定不露聲色地開展對芳草的教化工作。
躍進說干就干。一天沒有酒局的晚上,看到芳草收拾完家務哄睡了孩子后又坐到了書桌前,躍進就湊了過去,裝著很關心芳草的樣子,詢問起芳草的工作情況。問著問著,便開始給芳草講起了一個故事。
一個關于堯與舜的故事。
堯為了培養舜,可是費盡心力,多管齊下地采取行動。
首先堯將舜放逐到荒無人煙,野獸出沒的山林川澤,讓他經受暴風雨和危險重重的惡劣環境,用大自然來歷練他。舜在極短的時間就了解了周圍動植物的習性,行走山林而不迷路,顯示出頑強的生存能力和敏銳的觀察力。
接著堯又將兩個心愛的女兒嫁給他,結果舜對自己的這兩位妻子體貼入微,關懷倍至,表現出強烈的責任心,把她們調教得知書達理,頗有婦道,令堯非常滿意。
堯又安排舜監督管理天文、歷法等政府重要的職能部門,舜均表現出優秀的管理才能。堯讓舜推選官員,經過舜推選的高官有德有才,各個是精英,表現出良好的組織能力。堯又讓舜處理一些皇族的劣跡事件,舜的秉公執法,正直清廉讓遠近諸侯聞風而收斂,不敢再有出格的舉動。
經過歷時三年的考察,舜通過了層層歷練和考驗,終于以他優秀的品格、高尚的情操、超群的個人能力,贏得了堯的信任和賞識,將帝王之位禪讓于他。結果證實,舜的確德才兼備,成為一代帝王圣主的典范。*
故事講完了,躍進才說到他講故事的初衷:“芳草,你理不理解我講的這個故事的含義?你會說,故事無非是告訴我們要成才都必須經歷許多錘煉。其實這都是只看到了問題的皮毛,沒有理解故事的深層含義。故事是說,無論誰要想出人頭地,必須首先得有一個好領導看中你,特意培養提拔你,沒有一個看中你的好領導出現,你的一切努力都白搭。你的生活里如果沒有貴人出現,你再怎么努力都走不了多遠。芳草,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芳草想起自己的高考,想起如果沒有晴川忍痛割愛將老師贈送他的備課筆記轉贈自己,自己肯定是渾渾噩噩混個高中文憑然后找個農民嫁了,然后苦哈哈地度完余生的過往,對躍進的觀點就感同身受,沒有反對的道理,開始認同躍進的說法。這一刻,芳草覺得自己的丈夫也不是一文不是,也有自己思想深刻的時候。
躍進沒有想到芳草竟然這樣容易上道。
于是,躍進便開始他對芳草一步一步進行教化的工作。在躍進看來,教化芳草的過程,和馴化一只聽話的小狗,幾乎一模一樣。
第一步,確定目標。教化的目標是什么?我們得給狗狗一個觀念,就是說不能隨便尿尿,只能尿在墊子上。
第二步,建立恐懼的邊界。犯錯就會被呵斥,甚至懲罰。這時候狗狗就會建立恐懼,它知道自己的行為會被懲罰。
第三步,放入清晰的標的。正確的動作只有一個,就是在墊子上尿尿。
第四步,給予紅利,然后讓它產生路徑依賴。尿在墊子上就被獎勵,聽話的孩子就有糖吃。
第五步,不斷重復。重復是動作的關鍵,重復還可以樹立榜樣。
期間還得不忘灌輸一些思想,反復地進行洗腦才能鞏固成果。*
這期間,躍進日夜向芳草提及的語錄與格言大致如下:
孔子為什么對于中華民族非常重要?因為他給我們整個民族都寫了角色說明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與婦。三綱: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角色,是寄居蟹的殼,而我們都是寄居蟹。在家里、在學校、在單位,我們不停地穿上不同的外殼,在子女、父母、員工、領導等多個角色之間來回切換。不管角色大小,我們都是演員,都在努力扮演各種不同的角色。
君子不立微末之功,只要能成大業,就算踩著別人的尸體也沒關系。
人生就是一場賭局,賭注是你的榮譽和尊嚴,輸了就只能默默地承受恥辱。
愛情從來不是兩個人的事情,而是三個人的角逐,誰能占據彼此心靈的高地,誰就是勝者。
人性本惡,只有通過不斷地欺騙、壓迫和剝削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金錢是萬惡之源,但是沒有金錢,你就無法享受生活的樂趣。
沒有人是完美的,每個人都有缺點和錯誤,只有通過不斷地欺騙和掩蓋才能維持自己的形象。
沒有必要追求真理和正義,只要能夠掌握話語權和資源,就能夠控制一切。*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制定家規,讓芳草在自己劃定的圈子里活動。
經得芳草的同意,躍進為芳草擬定了二十條家規,并打印張貼在家幾處張眼就能看見的地方,時時提醒芳草遵照執行。
比如家規的第一條:夫為妻綱,妻子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絕丈夫的合理要求,丈夫也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絕妻子的生活上的提議;
第二條:夫妻應互敬互愛,妻子的興趣愛好和與職業相關的選擇應該完全服從丈夫的意愿;
……
第二十條,本家規的解釋權歸丈夫羅躍進。
做完這一切,躍進得意地笑起來,他發現自己只是略施小計費些口舌耽誤個把月喝酒泡妞的時間,就牢牢地將芳草掌控在自己手中,其效果要比單純的打罵深刻而又牢固得多。
殊不知,芳草對躍進的教化從認同到清醒也就幾天時間。從躍進拼著命向她灌輸一些歪理邪說起,芳草就將躍進的用心看得透透的,只是不動聲色讓躍進盡情表演罷了,躍進表演得越起勁,芳草把躍進看得越透徹,她照樣帶孩子,照樣偷偷地學習,絲毫也沒有影響到她備考的進程。
直到有一天藍心來了,看見屋子里四處張貼的家規,不由怒從心起,忍不住把羅躍進痛罵了一頓,羅躍進才不情不愿地將家規撕了下來,宣告他實施幾個月的教化工程半途而廢。
藍心的搗亂,又讓躍進對藍心的恨意深了一分,看藍心的眼光也變得陰郁起來。
看起來,躍進與藍心的仇就這樣結下來了,只是藍心蒙在鼓里,一點也沒有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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