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敞開心扉
為慶祝靜雯詩歌大賣,靜雯舉辦了一次宴會。
宴會散去,靜雯又把楚楚扯到一起,到隔壁的茶座喝起茶來。兩個女人而且都與詩歌結緣的女人聚到一起,話題自然就離不開詩歌。
還是靜雯首先提起話題,這一響,靜雯對芳草的言行開始有點不滿,任何一個女人都這樣,當自己所愛的男人的身邊出現另一個女人,尤其是這個女人與自己深愛的男人情絲不斷,那份醋意就不可避免。因此靜雯的語氣就帶著明顯的抑郁。
“楚楚,你不覺得,晴川、芳草與羅躍進三個人就似陸游、唐婉與趙士程的故事,我覺得芳草姐她可以自比唐婉”
誰都知道陸游、唐婉與趙士程的故事。
陸游與唐婉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公元1144年20歲的陸游娶了15歲的唐婉。陸游雅量高致,唐婉才貌雙絕,兩人情投意合,天衣無縫。然而,溫柔鄉即是英雄冢。唐婉的才華讓陸游甚為著迷,已影響了陸游對任途功名的進取之心。在陸母看來,兒子的不思進取都是唐婉惹的禍。而且,唐婉入陸家一直未曾生育,更令陸母無法忍受,便責令陸游休妻。陸游無法承受這沉重的孝道壓力,只能答應了母親的要求。
這個仍舊青春靚麗的佳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前一天還與自己卿卿我我的夫婿,竟然要休了自己。就在陸游娶第二任妻子之后,唐婉也另嫁皇家后裔趙士程。可奈何,唐婉只愛陸游,這世界就是這么無奈。
你想要的東西別人不在乎,你不在乎的東西別人卻很羨慕。
十載相守,雖然兩人相敬如賓,但唐婉一直郁郁寡歡,趙知道她忘不了表兄陸游。之后,趙士程實在是不忍見愛妻如此天天消沉,傷心難過,于是安排了她兩相見,想著或許能讓她的心情好一些。公元1154年,兩人一起來到沈園游玩,恰巧碰到也在游玩的陸游。三人不期而遇,趙士程見狀借故有事要走,留下陸唐兩人面面相覷,七年之后的相遇兩人四目相對,千般心事、萬般滋味卻不知從何說起,一陣恍惚之后。唐婉邁起沉重的步子深情一撇后追趕丈夫去了。空留陸游怔在那里發呆。一盞茶的功夫,趙家丫鬟來了,說夫人有命送來一壺美酒,兩碟小菜,陸游幾杯酒下肚心中萬千愁緒涌上心來。隧在其后于墻上提了一首「釵頭風」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第二年,唐婉又來到了沈園看到了陸游這首「釵頭風」,萬千滋味涌上心頭,于是也和了一闋: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海誓山盟生生在耳,但人成各路、今非昨也。寫下這首詞后唐婉回家一病不起。
這時,趙趙士程才明白三年相識,十載相守,卻抵不過一首「釵頭風」。你說他不氣嗎,他當然有氣,于是便有了這樣一段道白:
十年,始終不得汝心;十年,始終不得汝愛。既然你是“怕人尋問,咽淚裝歡”,又何必再在沈園墻頭和上一闋?
這世間有太多陸游,有太多唐婉,有太多趙士程,有太多的無可奈何,有太多的有緣無分。陸游唐婉如此,趙士程也是如此。*
“那晴川就是陸游,羅躍進就是趙士程咯?晴川雖沒有陸游的才情但品格確比陸游高尚,他可做不出休妻的事來,但將羅躍進與趙士程相比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羅躍進無論哪方面都……”楚楚以搖頭表示著她的反對態度。
靜雯將芳草與唐婉相比確也大抵相似,但結局太過凄婉,誰聽了都不會高興,尤其是對芳草神情如此敏感又如此癡情的人。好在芳草沒在現場,靜雯才敢如此放肆地一吐為快。
不想,靜雯一抬頭,芳草卻一聲不吭地站在自己身后,讓靜雯尷尬地無地自容。
“芳草姐,……冒犯了……”靜雯面對芳草有點語無倫次。
“你說我什么壞話呢?我沒聽到,喝茶也不叫上我?枉我把你當閨蜜”芳草裝作生氣。
“也沒說你壞話,我就是說你有唐婉的才情”靜雯想自圓其說。
“別為我臉上貼金了。我都聽到了,我可比不了唐婉,人家那是才貌雙絕,我既無才又無貌,更沒有她的命好。”芳草倒不是自謙,她心里就是這樣想的。
“唐婉的命好嗎?”楚楚疑問頓起。
“唐婉的命不好嗎?一生有一個男人傾情相愛,她又有什么遺憾呢?”芳草的觀點讓靜雯與楚楚都大吃一驚。
“一個男人?”靜雯和楚楚都沒有開口反對但眼神里的疑問分明都在回應芳草。
“不是嗎?你們都會認為唐婉一生有兩個至情至性的男人相愛,其實你們都錯了,陸游的愛其實是感官的膚淺的,如果他真愛唐婉就應該勇往直前,那能一有壓力就放手,休妻對唐婉就是羞辱,是對愛情的背叛,所以我認為陸游只是一個渣男罷了,幾首詩詞能代替生活嗎?我覺得趙士程才是最愛唐婉的那個人,踏踏實實,用行動來闡釋他內心的愛,而不是寫幾首毫無意義的詩歌”芳草的愛情觀真的與靜雯、楚楚的愛情觀大相徑庭,退去了虛幻的外衣而回歸到柴米油鹽的實際生活。
靜雯與楚楚都在認真地回味著芳草的話。
“別看陸游一幅深情堪堪的樣子,但你們想想,他做的盡是無情事,他對母親的孝本身是沒錯的,但他卻以犧牲一個無辜并且對他情深義重的女子的幸福為代價。雖說宋代的風氣沒有明清之際那么嚴格,但是一個被休棄了的女子在當時還是很難生活下去的。除此之外,明明宣布和平“分手”了,唐婉也找到了一個對自己好的人,而陸游卻非要寫首詩,寫詩就寫詩吧,自我慰藉也就罷了,非要弄得盡人皆知以彰顯自己的深情,平白讓唐婉感傷,放在現在來看這就是不負責任的前任行為。而且趙士程好心安排陸游與唐婉相見,陸游又是怎么報答的呢?陸游寫了一首“山盟仍在,錦書難托”,非要強調一下自己與唐婉的感情。如今,許多人都感嘆陸游的情深,為他的“山盟仍在,錦書難托”傷懷,但又有多少人去感受一下趙士程的內心呢?趙士程一輩子只愛了唐婉一個人,把一顆真心捧給了唐婉,卻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情深似海。在那樣一個封建社會里,她甚至不介意無后也要娶唐婉,甚至于續弦都不愿意,世間深情之人也不過如此而已,你們兩個妙齡女子,是否認同我的看法呢?”
芳草的一席話讓靜雯與楚楚頻頻點頭稱是,尤其是靜雯心底里那一點點對芳草的抵觸倘然無存。
“欽佩”楚楚說。
“以后嫁什么人,我一定聽芳草姐的”靜雯也說。
于是,三個女人的話更加熱絡起來。
聊著聊著,她們的話題居然回到了子英的名字上。
楚楚有意試探地說:“芳草姐,你為兒子取名時是不是聯想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這首詩?”
“是嗎?何以見得?”芳草故作不懂是因為她不愿觸及內心的那份沉寂的秘密。
靜雯和楚楚都沒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看著芳草,然后輕輕地吟誦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子寧不嗣音?”,楚楚眼睛乏起一點淚光。
“子寧不嗣音?”,芳草重復道,淚水早就積滿了她的眼眶。
“子寧不嗣音?”,芳草又重復道,隨即響起嚶嚶的哭聲,過后是無聲的抽泣。
楚楚和靜雯仿佛都看見芳草等待他人的焦灼萬分的情狀與濃濃的愛意下飽含著的惆悵與幽怨。
兩人一時瞠目結舌,定格成兩具雕塑。好久,好久,她們才回復到常態。
“子英,子英,原來應該是子音、子音,敢情是你取了??子寧不嗣音'這句話的首尾兩字?”。
靜雯和楚楚都不敢直視芳草了。
芳草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原來她的意思是想說明,子英只是“子寧不嗣音”這句詩首尾兩字的諧音。
“子寧不嗣音?他那時真的音信全無嗎?”,楚楚提了這么一個問題。
“是呀”楚楚的話無由地勾起了芳草的思緒。
“他真的值得你如此刻骨銘心?”楚楚又不知輕重地追問了這么一句。
“是”,芳草直言不諱的回答讓楚楚與靜雯吃了一驚。
“他是一個怎么的人才能讓芳草姐如此不舍?”
“也許他對別人無所謂恩德。但他是我的恩人。一個兩次拯救我的恩人,一次是肉體,一次是靈魂。一生遇到一個這樣的人,你能不刻骨銘心?你能不對他用盡一生所有的感情?就像有人在暗夜中前行,他會深深感激那個奮力為他掌燈試圖讓他看見生活光亮的人”,芳草真的是對楚楚與靜雯敞開了心扉。也許是二十多年了,芳草從來就沒有找到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她的憋屈就像火山的能量一樣越積越滿,終于有一天要爆發出來,芳草的話讓楚楚與靜雯很是訝異。
“肉體?靈魂?”靜雯與楚楚疑惑的眼神一直沒有離開芳草,直到芳草開始從白泥湖鸚鵡洲與晴川相識到與晴川離別之夜的經歷娓娓道來,才真實地讓她們兩個理解了芳草對晴川的情感的內涵。
“芳草姐,你講的沒錯,晴川確實對你有恩,但我還是不解,從你那么年輕的時候起,你就拼著自己的‘性命’來回報晴川,你不覺得你付出的犧牲也太大了,如此的報恩其意義又何在呢?”
“這樣不對嗎?對我來說人生的意義就是還一份恩,還一份情,恩情還完了,此生就無憾無悔了。可惜我還沒有做到”芳草眼神分外堅定且光亮。
“他的恩情還沒有還完嗎?”
“是的,我想早一點還完,但條件不允許,因為他不是一樣東西,他是生命的結晶,他是一個鮮活的人,他需要我細心來撫養”,芳草的淚水已邁過了臉頰。
“他是一個人?你是指他是子英?”,楚楚與靜雯都驚訝不已。
“是”,芳草的回答肯定而堅決,“之前,條件不允許,我不能那樣做,現在一切罪惡的羈絆都消失了,他也活生生的回到了我面前,因此,我希望他選擇一個合適的日子面對世人的祝福親手把子英還給他,讓子英認祖歸宗……”
楚楚和靜雯都被芳草的話語擊打得有點昏暈,都不知道再追問什么,兩人握著酒杯的手依靠在桌面上,
只是把眼光投注在芳草的身上,陡然地沉默起來,因為她倆的內心都在糾結著另一個問題:“芳草會與他重溫舊夢嗎?”
“你還愛他嗎?”靜雯怯怯地問道。
“當然,這是毋庸置疑的”芳草語氣堅定沒有絲毫猶豫。
“你想沒想過,與他重歸舊好,了卻了一生的心愿?”這是靜雯與楚楚都想得到的答案。
“想過”芳草也不遮掩自己內心的想法,“但只是想過,以后我只會把他當親人,我決定從他的生活里退出來,給他一個干凈純粹的情感空間,讓他開始他的新的戀情”
“為什么?芳草姐”靜雯和楚楚都有些懷疑,“你一直以來如此執念能徹底退去他的情感生活?”
“能,相信我。為了愛,弘一法師說過‘愛是慈悲’”芳草這樣回答了眼前兩位女人的疑問。
“愛是慈悲”靜雯和楚楚都念叨著這句話,她們似乎沒懂又似乎懂了,但有一點可以明確,在她們三人之間再無城府,彼此的心扉都已打開,不在設防。
于是,芳草又平靜地向眼前的靜雯與楚楚講述了剛剛發生的一件奇遇:
芳草剛要出門卻與一個叫慧來和尚的老僧相遇,老僧纏著芳草給她講了一個故事:
“芳草施主,你一定知道有一個人名叫李叔同,但施主可否聽說過弘一法師?老僧告訴施主,李叔同與弘一法師卻是同一個人。他早年叫李叔同,是我國著名的書畫篆刻家、裝幀設計師、音樂家、戲劇家、教育家、詩人、學者,在諸多文化領域中都有較高的建樹,38歲卻剃度為僧,后成為南山律宗的第十一代世祖。
他選擇出家,是為了追求內心的寧靜和超脫,他希望通過修行,找到心靈的凈土,擺脫塵世的紛擾。
他出家后,他妻子雪子連續奔波,最后在杭州虎跑寺廟里找到了落發為僧的他,雪子要求他到岳廟前臨湖素食店吃了一頓素飯聚聚,他答應了。
席間氣氛沉重,大多數時間大家都默默無語,他不主動說話,只是有問才答,他一直沒有抬頭睜眼看她。他不敢看她,想來,他也是怕了,怕她那雙朦朧的淚眼,勾起昨日的種種你儂我儂,擾了自己那顆歸依佛祖的凈心。
“叔同——”雪子叫喚道。
“請叫我弘一。”李叔同糾正道。
“弘一法師,請告訴我什么是愛?”雪子眼睛里都是淚水。
“愛,就是慈悲。”李叔同回答。
“先生,你慈悲對世人,為何獨獨傷我?”雪子傷心地問。
李叔同沒有回答。
飯罷,李叔同即告辭歸廟。雪子與同來的人把他送到船邊,看著他一人上船。船駛離岸,一漿一漿蕩向湖心,李叔同至始至終沒有回頭,飄來遠處寺廟依稀的鐘聲,雪子直到船消失在遠方,放聲大哭……
后來,雪子再來靈隱寺,看到李叔同撰寫的對聯“人生那能都如意,萬事只求半稱心”,便有所開悟,不再求見李叔同,獨自離去。
施主,有一種愛叫做放手,即使一萬年也只能放在心里。上船不思岸上人,下船不提船上事,舊人無需知近況,新人不必問過往,各有各的渡口,各有各的歸宿,一念執著,萬般皆苦,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
因為有了一場與慧來和尚的又一次相遇,也才有了芳草的徹悟:“愛就是慈悲”,也才讓芳草大徹大悟,放下了執念。
茶越來越濃稠,三人的話題也更廣更開闊。好像各自人生也如眼前的這一杯濃茶:端起杯來,有輪旭日,有彎新月,有滿天的星星就浸泡在茶里,真的是半盞清茶,觀沉浮人生,一顆靜心,看清涼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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