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溫翔寧包括他那組所有人的表情堪稱精彩。

        如果說原本只是感覺難以置信和恥辱，當宗凜把厭棄放在明面上說的時候，就只剩下喘不過氣來了。

        畢竟，指出哪里有缺點，還可以改正，可是“不喜歡”卻是沒法改變的。

        下面亦是議論紛紛。

        “雖然覺得太嚴格了，但以前也發生過審判官因為偏愛就把f級改成a級的事，規則范圍內，我覺得沒什么可質疑的。”

        “我覺得宗凜老師的評價沒錯啊，這一組的表演一點原作的靈魂都沒有，純屬堆熟練度，還不如他們前面那組，雖然有小失誤但很有自己的想法。”

        “你剛剛還說熟練度很重要叻，宗凜老師給f你馬上就改口，是不是太不real了……”

        “我本來就不喜歡嘛，表演是要看方方面面的……”

        溫翔寧在臺上神情僵了半晌，等到催場要喊下一組入場，他才想起來舉手要求挑戰加試。

        本來其實都想放棄了，但已經是f了，難道還能更差嗎？

        《mysoulmybaby》這個歌名打在屏幕上的時候，現場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無他，這首歌實在是太不出名了，就沒有幾個人聽過。

        “英文歌嗎？”路惹甚至問，“哪個國家的。”

        他旁邊沒人回答他，前面的蘇慕如也不回頭，路惹只好自己回頭試圖跟謝長安互動，結果卻看見謝長安挑眉鎮定自若道：“不是，中文歌，我唱的。”

        他話說的太順口，路惹自然不可能信：“是嗎，那唱兩句來聽聽？”

        謝長安漫不經心地畫餅：“等會。”

        路惹聳肩，正過來對著舞臺，因為這幾天在練習室的齟齬，他和蘇慕如都對溫翔寧那組人充滿了惡感，剛剛這一出只能讓他們對宗凜老師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漲罷了，充滿一種英雄所見略同的暢快。

        溫翔寧在后臺換了精心準備的衣服，這一套比起組合那套適合他，沒有那么繁復，倒是和這首歌青春活力的感覺比較搭。

        他還沒開始唱，放前奏的時候，原本沒有心思關注一個f評級選手的solo表演的練習生們又抬起了頭。

        “這旋律很抓耳。”

        “覺不覺得有點耳熟。”

        “可是歌名完全沒聽過。”

        溫翔寧唱到副歌，開始唱跳部分時，蠻多人不由自主跟著一起搖起來了。

        “不行，這首歌完全在我甜區，回去我要下載！”

        “不是英文歌，那原唱是誰啊。溫翔寧選曲還挺厲害的，這么小眾又好聽的歌都被他挑出來了。”

        “但我覺得他不適合唱這首歌，而且跳得很爛，在組合里有其他人幫忙擔著還看不太出來。”

        “越看越覺得給f挺合適，再練練吧……”

        發現確實不是英文歌時，路惹心中一動，一瞬有個念頭覺得謝長安說的不會是真的吧，轉眼又否認掉。

        怎么可能嘛，他又不是沒關注過，他一共就出過兩次專輯，第三次公司就被大眾罵得不敢再給他出歌了，謝長安根本就沒有出過這首歌啊。

        溫翔寧即使再怎么跟自己說要專心，也忍不住要注意下面的反應。他看到選手們投入的神情，只覺得自己這次表現很好，心下快意的同時又感到委屈。

        音樂聲停，他也喘著粗氣停了下來。

        表現得很好，他想，就算評級得不到提升，至少他表現出了水平，觀眾會看到他的實力，甚至會為他譴責宗凜的偏見。

        宗凜自己沒有說話，他左右各看了一眼，雖然全程無交流，但很神奇的是，左右的烏晴和蔣琬分別都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

        烏晴早就想說話了，于是沖溫翔寧禮貌一笑，溫和地問道：“溫翔寧你是一個賽前就有一定知名度的選手，聽說你學舞十年，我想請問一下。”

        她問：“你這十年里真的有好好練過舞嗎？我覺得你基本功都不過關，你還是更適合簡單一點的編舞，這個solo舞臺看得出你盡力了，但完全不在你的能力范圍內。我這里只能給到你f，希望你……加油吧。”

        溫翔寧看起來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他知道自己基礎不好，也懶得練那些枯燥無味的基本功和體能——但因為一直以來舞蹈方面的宣傳反響很好，他便以為自己跳的是好的，只是基礎不好。

        他從沒想過，基礎不好怎么可能跳得好？

        “臥槽好狠。”

        “我還以為是我不會看呢，原來他是真的跳得爛，看來網上的那些夸贊都是營銷吧？”

        “沒出道就營銷，他什么背景啊？”

        “這肯定有背景了，碰上凜哥算他倒霉。”

        “要是沒有凜哥，那豈不是碰上他算我們倒霉……”

        蔣琬相對要平和一點，她平靜地指出了溫翔寧唱這首歌聽感不好的至少五個原因，道：“公平來講，你的嗓音條件可以到b，但唱功只有c，這首歌表現力不行更是……我勉強給你一個d。練歌更要修心，你的聲音聽起來始終是浮的，什么時候能沉下來，什么時候才能進步。”

        這段話講得太中肯太準確，反而比烏晴的直言打擊更難接受，溫翔寧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這樣就不會聽見節目播出后的漫天質疑嘲諷聲了……

        質疑嘲諷別人的時候，倒是很開心的。但輪到自己的時候，到底要怎么才能接受得了呢？

        他怔怔站在舞臺上，被催場打手勢推動機械地邁步往下走，邊走邊不由自主抬起頭去尋找那個坐在最上面的人，但距離太遙遠了，只能看出那人的輪廓，看不清他是什么動作表情。

        謝長安，你被人打擊謾罵嘲諷的時候，在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做到如此沒心沒肺，嬉笑人間的生長啊。

        而他只是略想一想有這種可能，就已經要受不了了。

        又是一陣沒有說話的宗凜在他恍惚望向謝長安時突然開口：“你的評級不變，依然是f，不過……”

        這個“不過”似有深意，讓已經快走到舞臺邊緣的溫翔寧燃起一線希望，他回過頭，咬著唇看向宗凜。

        會是表揚嗎？

        宗凜真的是全國人民的白月光，如果他開口的話，也許會就此翻盤也說不定……

        宗凜穩穩道：“這首歌選的不錯。”

        “噗。”

        謝長安原本一直老神在在看戲，到這里終于忍不住笑了。

        而剛走到臺階邊上的溫翔寧踉蹌一下差點摔跤，他表情一陣紅一陣白，這下是真絲毫都不想再聽見宗凜開口了，他逃命一樣地逃離了這個噩夢般的舞臺，一言不發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周圍平常早就若有若無地圍擁過來捧著他的隊友，這刻也完全沒有心情，敷衍著安慰了兩句，氣氛冷淡下來。

        本來指望拿個a，卻全員f，當c的不得擔責任嗎？

        也是奇了怪了，在溫翔寧這組之前，普遍評級都不高，在他這組之后，反而如同股市探底一樣，選手表現一組比一組好。

        “喬盡雪，b。”

        一直惴惴不安緊張過度的喬盡雪拿起話筒卻不緊張了，他那一組是純唱表演，干脆放棄了跳，他作為主唱表現亮眼，表現力也十分自然，自己十分意外拿到了b，驚喜地一個勁朝謝長安揮手。

        或許他不會首輪淘汰，能在節目里和謝哥相處多一點時間呢。

        “秦夢陽，a。”

        “夢陽好樣的！”已經完成表演的喬盡雪激動地給他的老鄉鼓起掌來，那個黑皮帥哥比他長兩歲，早兩年到d市，只不過他是k大學子，秦夢陽是那個k大門口地鐵站彈吉他賣唱的追夢青年。兩個愛唱歌的年輕人偶然發現了相投的脾性，便漸漸熟悉起來。

        只是想不到，有一天會在選秀節目里遇見。

        秦夢陽擦了把汗，回座位時不好意思地沖喬盡雪笑笑。他笑容很靦腆，和頹唐野性風格的外表完全不搭。

        謝長安瞧兩人的互動有趣，支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盯著看，其實他過目不忘，回憶起兩個人各自的資料簡介也能把認識過程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這不妨礙他欣賞兩個風格迥異的年輕人的友情，在這種廝殺激烈的綜藝里，友情往往經不起考驗，但這兩個人怎么說呢？君子之交淡如水。

        這一種，以他的經驗，反而是比較堅固的。

        節目組會給他們寫劇本么？謝長安漫不經心地彎唇。

        秦夢陽不經意對上謝長安饒有興致看過來的目光，先是怔住，旋即臉上發燙，喬盡雪問他怎么臉發紅，他狀況外地摸了摸臉，問是嗎？

        “太熱了。”秦夢陽喃喃道。

        作為整個初評級第一個拿到a的人，秦夢陽受到了周遭選手幽幽的注視，很多人挑剔地看著他，像在說“他也配拿a？”

        這讓他倍感壓力。

        不過好在，第二個a在下一組就出現了，分擔了他巨大的壓力——這個人就是先前和謝長安發生爭執、又發起座位挑戰卻以失敗告終的盧諾。

        “各方面很平衡，有能讓人記住的表演，整體還不錯，再接再厲。”

        男性舞蹈導師平駿作為代表給了盧諾一個不錯的評價，這讓這個驕傲的男生終于松了一口氣。

        不過，在這樣高光的時刻，他本來一定會去挑釁一下謝長安的——而此刻他沒有，盧諾目不斜視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好像已經把先前發生的事給忘記了，只是在屏幕上切到一些謝長安的特寫時，不引人注意地捏緊了手心。

        接下來得a的又有三人，都是熱門大組內的主c，實力外貌俱佳。

        路惹坐在那里，他的內心漸漸焦躁起來。這真奇怪，他想，他明明不想當偶像，他只是被那些“兄弟”慫恿來的，在意識到并且擺脫那些人之后，怎么反而還認真起來？

        他前面的人站起來，回頭越過他看向他后面的——那是謝長安，路惹下意識想，于是他想起來了。馬上就要輪到他們表演了。輪到自己。他渴望舞臺，但的確從未想過自己會在舞臺上唱歌跳舞，他胃里開始翻騰，有些蒼白而不自在地站起，膝蓋微微發軟。

        路惹差點在下臺階時摔在前面的蘇慕如背上，謝長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后衣領，淦啊，那一下路惹眼冒金星，差點沒有背過氣去。

        謝長安擔憂地看著他站穩，真誠關心道：“還緊張么？”

        謝哥不是手無縛雞之力嗎，怎么的在關心人的情況下還能爆發出腎上腺素的極限力量嗎！這爆發力是不是有點強而且爆發錯地方了！

        “……還真不緊張了。”就是說這也能誤打誤撞起效？要不是時間有限，路惹都想現寫一首rap詞，主題就是《謝長安為什么是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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