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瑤光摸索著找到了元標的住處，門虛掩著，她探頭望進去，元標也正在收拾包裹，這小子是鐵了心的要另投高明了。

        萬俟瑤光虛咳一聲，元標手上未停：“進來吧，你何曾對我客氣過？啊，你應該也不記得了，你晚上都敢鉆我被窩整蠱我的。”

        萬俟瑤光以手撫額，有些許的尷尬。“那個，我就是來知會你，我打算和一起闖蕩江湖。”

        “一個粗魯慣的人，乍一斯文起來，我還真不習慣。”他將包裹使勁一攢，打上結。

        “我們明天就走嗎？”她有些茫然，眼光四處張望。

        院角長有幾株薔薇，肆意地霸占著一隅，一片綠叢里點綴著三五朵盛放的花。

        她感受到這濃烈旺盛的生命力，不由得對未卜的前程，多了幾分信心。

        “不好說，你現在還是在職的刀衛，你明天去向王妃請安，看看她愿不愿意放你走？她要是不愿意放你走，那我就只能一個人去渤海了。”

        “那我找個什么由頭呢？”她向他求助。

        元標轉過臉來，笑道：“就說你愛上了你表哥，要和他投奔男方家親戚。以她對萬俟瑤光的性格了解，你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如果你不能和你心愛的人在一起，毋寧死。一具死尸，對她沒有任何用處，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給你。”

        萬俟瑤光欣然接納，不需要她動腦子的事情，她樂于言聽計從。

        次日，她穿戴整齊，由元標指引著到了秦王府門前。

        元標轉身離開。

        她對門前護衛拱手一笑：“各位大哥，我是萬俟瑤光，來給王妃請安的。”

        護衛們見她如此殷勤客氣，不由得十分愕然，其中一人哈哈笑道：“呦，有些日子不見，瑤光你變淑女了。有傳聞說你喝了孟婆湯，喪失了記憶，真的假的呀？”

        是元標放出的風聲，他說這樣有利于她的形象翻篇。而且，這確實也是事實。

        萬俟瑤光笑道：“確實不記得世事了，各位大哥海涵，以前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一個面相清俊的護衛聽了，一臉哀怨地嘟囔道：“早這么溫柔，誰還會嫌棄你，討厭你？”

        萬俟瑤光心下了然，想來她的前身，也沒少騷擾這位小帥哥。

        她可真不挑食呀，好皮囊都惦記著，只是不知道，秦王那位大帥哥，她可曾有什么不軌之心。

        她旋即清醒地搖搖頭，她再野，也不敢在秦王妃面前造次。

        護衛們哄笑著讓開一條縫，萬俟瑤光瞅準空隙，一個箭步沖進去，生怕別人反悔把她擋在外面。

        一個丫頭模樣的少女，從假山旁經過，她連忙招呼住：“妹妹留步。”

        她撒腿跑過去，那丫頭見了她，笑啐道：“瑤光，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沒想到你還活生生的。”

        萬俟瑤光沒想到自己還有朋友，“妹妹怎么稱呼？”

        她瞬間失去了這個朋友。

        丫頭收了笑，板起臉來：“哼，連我也不記得了！”

        萬俟瑤光一邊賠笑，一邊指著自己的腦袋：“妹妹息怒，確實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什么都不記得。”

        丫頭也好哄，轉慍為笑：“我叫琥珀，是王爺的侍女，咱們兩個可是好朋友。”

        萬俟瑤光一聽，攬了琥珀的肩膀，一副完全不見外地親近熱忱。順便向琥珀問了王妃的住處，兩個人又絮叨了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告別。

        假山后面緩緩走出一個人來，是秦王薛照南。

        琥珀躬身回稟道：“王爺，看來傳言不虛，萬俟瑤光什么都不記得了。她甚至連我這個仇家都不認得。”

        薛照南嘴角一凜：“既如此，隨她去吧。”

        萬俟瑤光走走停停，又接連問了幾個人，這才找到秦王妃的住處。

        門口站了兩個帶刀女侍，萬俟瑤光怯生生地挪過去，小聲詢問道：“兩位姐姐，王妃可在里面？”

        萬俟瑤光是刀衛里唯一的本地人，其余刀衛都是秦王妃從娘家楚國帶來的，偏偏萬俟瑤光是最得寵的一個，她還經常欺負其他刀衛，這讓其他刀衛一直懷恨在心。

        左邊圓臉杏眼的刀衛冷笑道：“姐姐一詞不敢承受，只要你不再欺負我等就是菩薩保佑了。”

        右邊的刀衛細眉小眼，滿臉精明之相，忙笑道：“王妃正念叨你呢，快請進。”

        萬俟瑤光又賠了一會兒罪，這才進得殿來。

        秦王妃劉純熙正背著身子，臥在榻上小憩，旁邊一個紅衣侍女輕輕搖扇。

        她悄悄地跪下，也不作聲，凝視屏氣，生怕擾了王妃。

        只聽得一聲嘆息幽幽傳來，一個極其柔媚的聲音道：“瑤光，是你嗎？”

        萬俟瑤光慌忙道：“回王妃，正是奴婢。”語氣里充滿了卑微怯懦。

        秦王妃轉過臉來，萬俟瑤光眼前一亮，這竟是個絕美的人。俏生生的鵝蛋臉上，精致地分布著俊秀的遠山眉，玲瓏毓秀的大眼睛，立體昂然的鼻子，櫻桃紅的嘴唇。

        王妃也細細端詳著萬俟瑤光，兩個人彼此凝望，一時無言。

        少頃，王妃食指輕觸眉尖，低眉笑道：“果然如傳言所說，你神情氣質皆不似從前了。現在倒有些小姐模樣。”

        萬俟瑤光受寵若驚，張皇無措，連連擺手道：“王妃此言，嚇煞奴婢了！奴婢以前不懂事，做了很多荒誕不經的錯事，還請王妃見諒。”

        王妃笑道：“本妃就喜歡你這樣潑辣放達的性格。你既然病好了，明兒個就回來吧，本妃對你的寵幸依然如初。”

        萬俟瑤光面露難色道：“回王妃，奴婢——奴婢怕不能侍奉您了！奴婢經此一病，深刻反省了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奴婢在長安已是臭名昭著，打算換個地方重新做人。”

        王妃嘴角一凜，玉脂白的臉上蒙上一層陰影。“在長安，有本妃在，沒有人敢欺負你，本妃也需要你忠誠的護衛，你現在卻要拋棄本妃？”

        萬俟瑤光心里一橫，便有了幾分往日的氣勢：“奴婢心意已決，又愛上了表哥元標，想隨他一起遠走他鄉，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王妃若是不能成全奴婢，奴婢就死在王妃面前。”

        說完，她視線移向離她不遠的柱子，撞柱而死，也符合萬俟瑤光的烈性。

        王妃眼神黯淡下來，問道：“你們打算去哪里？”

        萬俟瑤光抬起下巴，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去渤海，投奔他族人。”

        “本妃真是太高看自己了，女人呵，有了愛情，就沒有了忠誠。你走吧，走吧！”

        萬俟瑤光心里道：“這王妃戲好足，一個作天作地，人見人嫌的萬俟瑤光，怎么就成了王妃眼里的香餑餑？”

        她頓首拜了三拜，一句客套話也沒有，然后，站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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