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離家
木七止、劉娥二人回到了村子里,此時月已偏西,村子里的火勢也小了許多。
有的房屋大火過后,焦黑一片;也有的房屋殘火兀自的在噼里啪啦的燒著,只見房梁上的椽子漸漸被燒斷,突然又“轟隆”一聲,泥瓦落地。
一日前還民風淳樸,充滿孩子歡聲笑語的小漁村,轉眼間便殘垣斷壁,一副水火無情破敗不堪的景象,這教他二人如何能不傷心?
木七止生于斯,長于斯,這里的一草一木,一家一戶,他都熟悉的很,可又何止僅僅是熟悉?這里是他的家鄉,這里的每家每戶他都曾住過,有他小時候少不更事時的寄養;也有他長大了些,一時心血來潮的不速而來。
他雖然時常作弄這里的每一個人,可他也背地里偷偷的幫了他們許多,只不過他們不知道而已。
孩子晚上吵著他們爹娘要一把彈弓,他們爹娘不許,還在孩子的屁股上狠狠的打了兩巴掌,可第二天一早,這孩子的枕邊果然就有了一把彈弓。
村子里沒人照顧的孤寡老叟、老嫗,只能吃點咸菜疙瘩,可這咸菜疙瘩又有什么好吃的?吃的久了也就吃不下了,可一個人還能永遠的不吃東西?實在無法,就還得掀開鍋蓋,巧的是,鍋里卻盛滿了臘肉海鮮,他們還尋思,難道這是狐仙在作怪?如果不是鬼神作怪,這鍋里的咸菜疙瘩又怎么會變成臘肉海鮮?
木七止平時把村民作弄的牙癢癢,他們悔不得當初,當初他還在襁褓里的時候,怎么不“一不小心”的養死他?
要知道,天災人禍死個自個兒孩子那也平常的緊,木七止“一不小心”被養死了,當然也不會有人來怪他。
可是他們心里一樣的可憐他、疼愛他,就像他們自個兒的孩子一樣,否則又怎么不趕他走?
木七止在村子里既然能一個人活下去,出了這村子,天下還那么大,他又怎么會活不下去?
他們之所以沒趕他走,只因他們習慣了他,習慣了他讓村子里的人出丑,好教別人都呵呵的笑個不停。就連晚上做夢,因想到了白天那有趣的事兒,做的夢也都是些美夢。
木七止要去看那月季花,一走就是半個多月,村子里的人不知怎地,心里都空落落的,雖然肅靜了不少,但總覺得這不是他們的生活,因為他們的生活中已不能缺少了他,一個讓他們又愛又恨,又無可奈何的木七止。
此時,木七止眼淚似乎已哭干,從那山上,一路而來,他也一路而哭。
他路上還想,是不是僅僅是房子燒著了?要是僅僅是房子燒著了,他們這上千口子的人,縱有千般辛苦,也能再把房子建起來。
可是一路上,他居高臨下,除了那呼呼的火苗,沒見著半個人影兒,要是有人還活著,看著自己的家園走水,還不奔走著救火?
可是他從高處瞧去,非但沒有人影兒,連呼喊聲也沒聽見,那時他的心就沉了下去:怎么一個家園,說沒有就沒有了?
木七止瘋狂在村子里竄來竄去,他想知道是不是還有人僥幸未死。可是人都已被燒成焦炭,面目全非,要不是他知道這本是誰的家,又怎么會識的燒死的人究竟是誰?甚至有的人都尸骨無存,化成灰燼了。
火苗燒上了他的衣角,他無暇也無心去撲滅,只得劉娥出手,幫他撲滅火苗。
劉娥實不知該如何寬慰于他,他所有的親人一夜之間全都死了,不光人都死了,他生長的家鄉也都成了一片廢墟,出言安慰反倒讓他更傷心。
劉娥突然想到了奚姥姥,木七止在這里最親近的人,便說道:“奚姥姥,她……他住的地方離著村子遠些,莫不會……”
話未說完,木七止跳起身來,奔了出去,奔著奔著,遠遠瞧去,只見奚姥姥的茅草屋也早已成為一堆灰燼。
木七止怔怔的站在這堆灰燼前,這堆灰燼里果然有一具燒焦了的尸體,這不是奚姥姥又是誰?他悲從中來,突然想起一個人來,一抹淚,又奔了出去。
劉娥不明所以,道:“七止,你去哪?”
只聽前面傳來木七止的聲音:“石老人,他不在這住,怕是還活著也說不定,而……而且他鼻子那么好使,有危險又如何聞不出來?我瞧這村子里要是有一個人能活著,這個人就一定是他,他……他渾身透著詭異,我猜不透的人只有他。哼,別說我猜不透他,一直以來,我就像從來都不認識他一樣。”
遠遠的望著那塊巨石,它自然沒有被燒著,石頭又怎么會著火?
石老人他沒有房子,一天一天的坐在這塊巨石旁邊,沒有起火,他自然也不會被燒死,難道他當真還活著?
他二人趕來,果然看到了石老人,他還是像往常一樣,坐在那塊巨石旁邊,連姿勢形狀都與這塊巨石一樣,面朝著大海,像是在等待打漁而歸的孩子們……
可和往常不一樣的是,他的肩是平的,頭顱卻已不知去向。
木七止心更是涼了,石老人死了,一個又瞎又聾的人死了,可這個又瞎又聾的奇怪老人,卻比別人更是耳聰目明,他都死了,這個村子里的人又怎么會有一個活的?
他萬念俱灰,他又來到了奚姥姥身邊,他想著前天還在奚姥姥這兒美美的睡了一覺。他睡著的時候,奚姥姥還給他縫補他破了洞的衣服,她以為木七止不知道,木七止自然是知道的,要是有人對他好,他往往要裝作不知道,否則下回又怎么好去作弄他們?
木七止從灰燼中把奚姥姥抱了出來,這燒焦了的尸體,除了有個人形,哪里還有個人樣兒?
他聽村子里的人偶爾說起,要不是奚姥姥,十四年前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又怎么活得下來?
他小的時候,又餓又冷,奄奄一息的時候,也是奚姥姥,四處尋他,他才不至于餓死、凍死。
他總想著日后要好好報答于她,她無兒無女,無人照顧,等到她真老的走不了路,也尋不來吃的,他木七止還能眼睜睜的不管?
他自是早有打算,奚姥姥日后每老一歲,他都為她做了精心的打算。
可是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活得好好的,又怎么會突然之間的死了?
先生教了他一些學問,一些關于權術、陰謀、治國、平天下的道理,卻從來沒教過他《三字經》、《論語》中那些簡單的做人道理,否則那“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道理他又怎么會不懂?
木七止只是怔怔的流著淚水,他突遭厄運,全沒了往日那抽絲剝繭的精明,他們這漁村傍山依海,僻離中原,外人很少來這兒,更沒與外人起過糾紛,怎么就惹來這么大的一場禍患?
究竟是什么人,要燒毀他們這琴島村,還要燒死這村子里上千口子的人?要不是昨晚他正巧在上清宮里,他自己不也是被燒死了?
劉娥突然一叫,道:“七止,你……你瞧,奚姥姥身上怎么會有一根銀針?”
一個老人舍不得買新衣服,身上所穿的衣服,自然是臟了就洗,破了就補,有時候落在衣服上一根針也是常有的事,前天奚姥姥給他補衣服,還糊里糊涂的落在他衣服上一根針,那根針扎的他難受了半天。
可是奇怪的是,一根針又怎么會釘在骨頭上?
木七止怔怔的瞧著這釘在奚姥姥骨頭上的銀針,只見它泛著藍光,瞧來透著詭異,這銀針上面不是喂有劇毒又是什么?普通的針可不會泛有藍光。
木七止喃喃的道:“難……難道奚姥姥她不是被燒死的,竟是被毒死的?”
只見劉娥點了點頭,沒有言語。
木七止心念一動,放下奚姥姥,又慌慌張張的跑了出去,在村子里這家扒,那家翻個不停,只見每一具的尸體上,都有那不知明的毒針。
此時他二人心中雪亮:這琴島村上千口子的人,在一夜之間全都被毒死,兇手為了掩人耳目,還放火燒毀房屋,不留一點蛛絲馬跡,就算官府要查,又能從何查起?
木七止心痛難當,他扶著身邊一棵被燒焦了的歪脖子柳樹,一頭撞了上去,樹皮擦破了他的額頭,鮮血順著他的面頰流到脖子,再流進他的衣襟里。
劉娥見他如此,如何不心疼?
她扶著他的肩膀,把他靠在她的肩頭,只輕輕的道:“死了親人,自然是傷心的,七止,你想哭何不就哭出聲來?哭了出來,可就好受一些。”劉娥頓了頓又道:“娥姐姐何不明白你?幾個月前,我也是失去了親人,一個人無親無故,無依無靠,我只道就這么也死了算了,這般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還有什么意思?可是……”
木七止終于哭了出來,邊哭邊問道:“可……可是什么?難道時間久了,你……你就不傷心了?”
劉娥道:“我一想到我娘,我自然還會傷心,可我后來不就又遇見了你,還……還有黃公子,黃公子他……他那般的對我好,不也是我的親人?”
木七止道:“娥姐姐,我……我也是你的親人……”
劉娥道:“可不是?以后七止你就是我的親弟弟,咱們又怎不是親人?”
木七止收了收眼淚,道:“娥姐姐,那……那我便就不想死了。”
劉娥頓了一頓,又道:“當然不能死了,一個人要是死了,又如何能去報仇?”
一言驚醒夢中人,只見木七止臉上的肌肉抽動,眼神犀利,正色的道:“不錯,此仇不報,何以為人?”可是他又一想兇手是誰他都不知道,又能找誰去報仇?
劉娥見他突然又失落起來,猜準了他的心思,道:“兇手雖然狡猾,卻也不免欲蓋彌彰……”
話未說完,木七止道:“娥姐姐,你知道兇手是誰?”
劉娥凝重的道:“除了他們,還會是誰?這藏谷一派最善用毒,他們使的毒針咱們還少見了?”她一想到冷若魅用那“化尸水”毀了她的容顏,她自是心痛萬分。
木七止道:“不……不錯,這自然是那老賊,還……還有他那一白一紅的兩個徒弟所為,他本想殺我,不料那老賊不知又忌憚什么,他……他沒有殺我,卻遷怒于村子里的人,竟把整個村的人,統統殺了個干凈。”
木七止越想越覺得因為他,才連累了這村里千余口子的人,他悲痛萬分,胸悶氣滯,突然又覺的渾身像著了火一樣,身體上每一寸皮膚都像是在受那炮烙之苦。
可這又不單單是皮表受那烈火燒炙,整個五臟六腑連著身體里的血液,都像是沸騰了一般,昨天上清宮里的一幕又重演了,可這痛楚更勝昨日……
木七止伏在地上滾來滾去,兩手亂抓,衣衫也被撕的零零碎碎,殘破不堪。到后來,兩手的指甲更是在他紅彤彤的胸膛上抓出無數條的血印來,他身體炙熱難當,恨不得把身上的皮肉一塊塊的抓下來,邊滾邊叫道:“熱死我了,哪……哪有水?”
劉娥見他受著這般痛楚,自是知道那冷若魅不是危言聳聽,這毒果真要一天發作一次,一天更厲害一天,九九八十一天之后這才暴斃而死。
劉娥一聽木七止要水,當即從一家的水缸里舀出一盆水,不由分說的潑在他身上,木七止登時感覺好受了一些,不在地上打滾,嘴里喊痛的聲音也小了許多。
劉娥見往他身上潑水有些效果,便又盛出些水來,他身子一旦熱的受不了了,就往他身上澆些水,一個時辰之后,他體內的毒不再發作,也不須再往身上澆水了。
這一個時辰里受的苦楚當真是非同小可,木七止慢慢平靜下來,雖然額頭上還掛著汗珠,他試探著輕聲問道:“娥姐姐,我……我身子這般難受,這……這可是我中那老賊劇毒的緣故?”
劉娥眼神里滿是心疼,她輕輕的點了點頭,道:“那老賊越是要讓咱們死,咱們偏要好好活著,就……就不能遂了他的意,你說是不是?”
木七止想了一想,道:“是,可是……”他想要是天天受那烈火焚身的痛楚,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死了好,不過劉娥既然不許他死,他那“可是”后面的話,就不知該不該說下去。
劉娥何嘗不明白?她低聲道:“忘機道人的大師兄醫術高明,藏谷老賊曾經是他師弟,他們一脈相承,自是能解這毒,他們神農一派本就救世濟人,咱們和忘機道人還有些交情,去求他,他當然不會見死不救。”
木七止一想到這血海深仇,就是天大的痛楚他也能承受,他要是死了,又有誰為死了的千余口子人報仇?
木七止凝重的又道:“娥姐姐你臉上的傷,也得求他們神農派治上一治,我……我自然更不能輕易死了。”
劉娥見他還掛念著自己,心頭一暖,輕輕的點了點頭,道:“七止,你累了半宿,趁著天還沒亮,好好歇息一會兒,等天亮了,咱們就趕路,能早一刻到那神農架,便早一刻……”
木七止當真是神疲眼倦,只躺下一會兒,便呼呼的睡著了。
劉娥思緒萬千,又哪里睡得著?木七止中的毒頗為詭異,既然忘機道人無能為力,他那大師兄難道就有辦法?他這一路上,天天受這痛楚,也不知往后的八十天里他能否支持的住,他要是支持不住,多受這八十天的苦楚,對他而言豈不太殘忍了?
還有她容顏被毀,要是不能治好,難道她還能去尋黃休?黃休待她如往昔,可黃休這般想,她可不是也這般想,一個愛美的女人,要是突然變成丑八怪,倒不如一死了之的干凈。
劉娥要是死了,只留黃休一個人在那梨園薈里等她,這對他而言,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她又拿不定主意,他真會為我等一輩子,等到他咽氣的一天?說不定,一年半載之后,他等我不來,就把我忘了。
不過她又想,黃休都肯為我不惜性命,又怎會輕易的把我忘了?就像我,這輩子又怎么會忘了他?
黎明破曉,東方的海天之間,掃去了四圍的夜幕,劉娥只聽到若有若無的,像是孩子哭泣的嗚咽聲,難道是她聽錯了?
方圓幾十里就只有這一個村子有人住,而整村子的人,一夜之間全都死了,又怎么會有孩子的哭聲?
木七止也悠悠轉醒,他好像也聽見了這若有若無、若即若離的聲音,這聲音輕微,像是被海浪卷過來的一般,難道有的孩子不是被燒死,而是被投到海里淹死了,孩子的鬼魂便“嗚嗚”的哭了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這鬼魂的“嗚嗚”聲更是大了,清晨的迷霧籠罩著海面,木七止、劉娥二人即便睜大了眼睛,也瞧不見這是哪個孩子的鬼魂。
再過了一會兒,幾個影子從海邊的迷霧里走了出來,一大四小,他們手牽著手,“嗚嗚”的走了近來。
木七止擦亮眼睛,領頭的不是小海又是誰?他大叫:“小海……小海……”邊叫著邊跑。
那一大四小的身影,像是也聽見了木七止的聲音,向著劉娥這邊奔得更急了。
果然是小海,還有村子里四個七八歲的小孩兒,他們邊哭邊嚷嚷著道:“七止哥哥,大火……大火把屋子都燒著了,聽小海哥哥說,爹娘都被燒死了,所有的人也都被燒死了,以后……以后就我們五個人過活……”說著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木七止道:“小海,你們從哪來?昨天晚上又怎么能幸免于難?燒這村子的兇手又是誰?”
小海泣聲道:“我……我不知道,昨兒白天潮水退去的時候,他們叫我帶他們去琴島上玩,玩著玩著天就黑了,潮水也漲上來了,我……我們回不來,就只能在島上過一夜。”說話間朝這四個孩子指了指。
木七止問道:“后……后來又出了什么事兒?你在島上可看見了什么?”
小海道:“沒……沒看見,我睡到半夜,只覺北邊的天紅彤彤的,頗不尋常,我往岸上一瞧,更是嚇得厲害,那一片一片的全是火海,只隱隱聽見火苗噼里啪啦的聲音。村子里人的呼救聲,卻……卻沒聽見,我越尋思越覺得蹊蹺,失了活大伙兒不應奔走來救?怎么沒聽見半個聲音?而……而且失火又怎么會所有的房子都著了起來,這還不是有人在故意縱火?”
木七止見他所料不錯,輕輕的道:“人……人是先死了之后,房子才著的火。”
小海怒道:“究……究竟是誰,他為什么要這么干?”
劉娥見這五個孩子幸免于難,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可是那仇人厲害,他們幾個小孩子又能怎么樣?便道:“我們知道兇手是誰,就……就要去告官,讓官府來把兇手繩之以法,也替死去的村人報仇雪恨。”
木七止道:“就……就是,這血海深仇可不能就這么算了,事不宜遲,今天我和娥姐姐就要走,告了官,不怕拿不到兇手。”
劉娥心想:“這幾個孩子沒了爹娘,無依無靠,又怎么能過活?不知他們有沒有什么親戚,寄養在他們親戚那里,等他們大了,能夠自食其力,這一生便就能活了下來。”
劉娥開口說道:“你們可有別的親人?不用怕別人笑話,先投靠了他們,等你們長大了,再好好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
話未說完,只見五個孩子都在搖頭,他們這小漁村,與外面的人隔絕往來,婚嫁也大都在村子里尋個適齡男女,外面又怎么會有親戚?
只見劉娥犯難的道:“那……那可怎么辦?”
小海道:“什么怎么辦?”
劉娥道:“這村子里沒了人,外面也沒有親戚,又能去投靠誰?”
小海道:“為什么要投靠別人?先生講那晉文公重耳,在外漂泊半世,寄人籬下,都是靠著別人的幫助,后來還成了諸侯王。先生說重耳能如此,那是因為他是諸侯子嗣,對別人來說有用,你要是沒用,別人才不會幫你!除了惹人討厭,又有什么用?”
劉娥見這小海年紀輕輕,就有這等見識,當真令她刮目而看,可是他能有這等見識,還不是先生教的好?
那個酒糟鼻的先生,動不動就要吊死學生,他雖沒教他們《論語》、《三字經》等儒家經典,日后也取不了仕,當不了官,可他教給了這些孩子怎么去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寄人籬下,又豈是善策?
人終歸是要靠自己的,他們小小的心靈里,就沒想過寄人籬下,等他們大了,自然更加不會依賴別人。
只見劉娥小心的問道:“那……那你們要到哪里去過活?”
小海嘿嘿一笑,道:“怎么要到哪里去過活?這里依山傍海,景秀宜人,沒事兒就吹吹海風,還有別的地方比這更好?”
劉娥一怔,心想:“可不是?哪里又能比得上自己的家鄉?這里的天比別的地方的藍,水比別的地方的甜,就連呼吸進來的空氣怕也比別的地方的香,要想過一輩子,自然是自己的家鄉更好了。”
劉娥接著道:“可……可是你們五個小孩子,又能住在哪?又能吃些什么?”
小海道:“房子毀了,我可以慢慢再建,就我們五個人,也不需要多大的房子,房子沒建好前,就先住了七止常住的石洞,我和七止有過命的交情,還怕他能不答應?”
木七止只嘿嘿的笑了笑。
小海接著又道:“咱們這兒,就沒聽說過有人會餓死,海里有那么多的魚獲,光沙灘里的蛤蜊都吃不完,我這么大個人,還養活不了他們四個?”說話間向身旁的四個小孩指了指。
只見這四個小孩七嘴八舌的道:“我識得山上的野菜,還有那竹筍、野山藥……我一天不知能挖多少哩。”
“我跟著奶奶學會了燒火,生的東西我可都能做熟了。”
“山里有些野雞、野豬,我們就抓他一些,也和秦嬸嬸那樣,養在籬笆里,這樣還吃不了肉?”
劉娥越聽越覺得鼻子酸酸的,這幾個孩子自是能活下去,只靠著他們自己就能活下去,可是要想重現一天前,這里一排連著一排的房子,幾百間的房子,每到晚間,裊裊的炊煙從各自的煙筒里冒了出來,這又談何容易?
這確是不容易,五個孩子,一大四小,從此在這滿是廢墟的漁村里重建家園,他們想讓這里再和往常一樣,也建有幾百個房子,上千口子的人,不過這只是他們的愿望而已,這又怎么能成真?
可是一千年之后,這里當真就有變化了,這里的人還是喜歡吃海鮮,還喜歡去沙灘里挖蛤蜊,這是他們家鄉的天賜之物,上天賜給的東西,就像是血液里的東西,想不喜歡都不行。
可是這里真的就會生出上千口子的人?還一排一排的房屋,每到了晚間,就從煙筒里冒出裊裊炊煙?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怕這僅僅是他們的一個美夢而已,不過他們一定連做夢都想不到,這個喚作“琴島”的小漁村,在他們一千年之后,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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