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072玉淮坊,春滿樓
無論誰和木七止一塊兒上路,都不會覺得沉悶無聊。
在他身邊,總會發生一些奇怪有趣的事兒,劉娥甚至常常自問:“為什么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兒總是伴著七止?”
她哪里知道,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兒,可不是無緣無故就冒出來的,正是因為木七止,它們這才隨著他們的足跡,發生在山野間、祠堂里、官道上……
一路而來,一路的笑聲,要是一路上都充滿了歡聲笑語,再難走的路,走起來也不會覺得累;再漫長的路,走起來更不會覺得遠。
路程不近還難走,不覺間汴梁城離他們卻已不遠了。
一路上,木七止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愉快,哪怕他們就快到了這汴梁城,一旦到了汴梁城,他就能用柳杏兒“引蛇出洞”的法子,來查明他的身世。
柳杏兒既然說天子腳下耳目最多,消息也最靈通,他要是一旦在這里現身,消息傳出,那兇手還不會給他來個驗明正身?
兇手既然是村子里的人,木七止當然一定認識他。因為他的身世,兇手竟會喪心病狂的屠殺了整個村子,上千口子的人。
木七止倒要看看這兇手到底是誰,他更要問問這兇手,他自己究竟又是誰?為什么從小就要潛移默化的告訴他,他是樹生的;又為什么為了隱瞞他的身世,竟不惜屠殺了與之朝夕相處的上千口子的村民,難道他的身世當真那么非同小可?
柳杏兒卻時而高興,時而又滿懷心事,一路上她見到了許多她這輩子都不曾見到的東西,那些東西在平常人看來,不過是些尋常的東西而已。
可柳杏兒生于神農架,長于神農架,外面即便一些尋常的東西,她都會覺得新鮮,比如她從來就沒吃過肉包子,吃肉包子又有什么新鮮了?他們沒有銀子的時候,當然吃不了肉包子,可要是他們有銀子了呢?
一路上,柳杏兒她不但吃了肉包子,沿途而來的當地特色,她可都吃了個遍。路上要是再有一個人妙語連珠的逗她們開心,你說她會不會很高興?
可她也會想起她爺爺,她已經七年沒見過她爺爺了,她從小只和爺爺相依過活,她也只有她爺爺一個親人。她要是能見到她爺爺,她當然有很多話和他說,甚至會撲到他懷里大哭一場。
爺爺走的時候,她不過十歲十一歲樣子,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從此便要獨個兒在那深山野林里過活。
那時的她,最怕夜幕降臨,夜幕一旦降臨,神農架里漆黑一片,沒有一家燈火,貓頭鷹的嘯鳴聲,群狼的嚎叫聲,只嚇得她蜷縮在床上,蒙著被子瑟瑟發抖。
可害怕又有什么用?每天還不都會天黑?一旦天黑,貓頭鷹就會叫,跟著有狼、有狐貍、有老虎……它們的吼聲此起彼伏。
不過,久而久之,柳杏兒的膽子變得大了起來,她不再害怕黑夜,也不再害怕那些野獸,她長大了……一個人不是說她身子高了,年歲大了,才算長大。
只要她經歷得多了,知道天色無論你喜不喜歡,它都會變黑;知道貓頭鷹在嘯鳴,可不是它在和你為難,它嘯鳴或許只是在尋找它的同伴。
她想她爺爺要是一見到她,會不會一眼就能認出她,畢竟七年來,她早已由一個小女孩,變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一個人變化這么大,可不易一下子就能認出來。
可她也想,難道她爺爺真的認她不出?爺爺只有她一個孫女,也只有她這么一個親人。她想爺爺,爺爺當然也會無時無刻不在想她,七年來,她長成什么樣子,難道爺爺他想象不出來?
柳杏兒迫不及待的想找到爺爺,爺爺既然被皇上召去,最有可能也是在那汴梁城。她每往前走一步,就離著爺爺近一步,你說她心里會不會忐忑?
劉娥離著汴梁城越近,越是心神不寧,她心里像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現在她離著汴梁城越來越近了,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這七年來,她心里不知默默念叨了幾千幾萬次的“汴梁城”,F在這汴梁城真的就在她眼前,她反而卻不知所措起來。
那個人和她相識在一起不過半個月而已,可那半個月對她而言,更勝過?菔癄。
星河雖遠,春秋雖長,可都不及她心里和他相處的那半個月光景。
七年前的初春,她不過聽人說那仙子嶺上有個偌大的花圃,那花圃里什么花都不種,只種月季花,各形各色的月季花招蜂引蝶,芬芳襲人。
她本不是個愛花的人,別的花她可都不在意,可唯獨這月季花,卻別有不同。現在她都知道了,她家里種有那些月季花,還有一叢驚世駭俗的“龍之花”,那可都因為一個誤會,也幸虧那個美麗的誤會,得以讓她與那個名喚黃休的人相識。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他和她不過傾蓋而交,卻已勝似故人。
七年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常常想起黃休?呻y道僅僅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想起他?
這個人早已不知不覺間走進了她的心里,一旦那個人走進了她心里,她心里還不是時時刻刻都有他?這又怎么會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想起他?
她不知所措只因她有些拿不準,是不是黃休也會像她記掛著他一樣,而記掛著自己。也許他早就把她給忘了,他和她相處不過半個月而已。
而如今,七年都過去了,七年的時光可是不短,這么長的時光,足以讓一個人慢慢的忘掉另一個人。
難道他真的會忘了她?他可曾為了能讓她活命,不惜把匕首插進他自己的胸膛里。一個肯為她犧牲性命的人,又怎么會輕易的忘了她?
劉娥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他,看看他是不是還在等自己。她心里也曾想過,他要是等來等去,一直等不到自己,不再等下去了怎么辦?
難道她會怪他?她當然不會怪他,他可從來都不欠自己什么,反倒是她自己,見他第一面的時候,就沒給他好臉色,還疑心他不像好人。
可日久見人心,半個月相處下來,黃休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又怎么會看不明白?他雖是農家打扮,不過卻是知書達理,也讀了些書,竟也有些學問。
黃休沒和她說過他家里有些什么人,他自小又是怎樣長大的,他究竟是吃著粗茶淡飯還是錦衣玉食,她可統統都不知道。
可劉娥又豈會在乎這些?就算是粗茶淡飯,難道她會嫌棄他了?她自己一直住在那孤山腳下,她也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山間姑娘而已。
這天,“汴梁城”三個大字,印在眼前的城郭之上,朱漆大字遠遠就望見了,這三個字再不是掛在口頭上,又或是刻在心里,而是真真切切的在眼前出現了。
丈許厚的城墻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城門口川流如織,好一番熱鬧景象。
不知為何,木七止三人臉上卻不見笑容,他三人千里而來,就是要來這汴梁城?汕寥f苦的來了這,為何臉上卻又都沒了笑容?
柳杏兒見劉娥越往前走一步,眉頭越是微蹙,像是滿懷心事,她在想什么,柳杏兒當然知道,現在真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她心里可是忐忑難安。
柳杏兒即便心里都明白,可她也沒法子出言相慰,畢竟七年來的等候就要見分曉了。
柳杏兒也見木七止心情郁郁,難道他也在為劉娥擔心,怕她心愿落空?他們離汴梁城越近,木七止就時而的瞥一眼劉娥,一瞥之下,他便是悵然若失,郁郁寡歡。這一切又怎會逃得過柳杏兒的眼睛?
這二人如此,柳杏兒也便一言不發,靜靜的走來。
汴梁城是天子所在之地,天子所在的地方可是與別的地方都不大一樣。
他三人一路上也進過城,可那些城里的街巷哪有這汴梁城里的寬?那些城里的人又哪有這汴梁城里的多!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望都望不到頭。
這時日頭正當空,木七止心想:“天下之大,唯這天子腳下耳目最多,消息也最是靈通。可這天子腳下又是哪里耳目最多,消息最靈通,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既然要把我自己當釣餌,招搖過市,可得找個熱鬧的地方,也只有那最熱鬧的地方,才耳目最多,消息最靈通,可這汴梁城里最熱鬧的地方又是在什么地方?”
他躊躇之際,見柳杏兒水靈靈的眼睛正瞧著巷子邊上的一家面館。
外面瞧來,這面館可寒磣的緊,門板陳舊,像是有些年頭了,門匾上那“老面館”三個字倒是名副其實。里面廳堂不大,不過有三四張桌子罷了,一個中年伙計正給一個客官加著面湯。
柳杏兒像是走的累了,也走的渴了,看著那碗面湯,抿了抿嘴唇。
木七止淡淡的笑道:“來了這汴梁城,何不入鄉隨俗,嘗嘗這里的市井味兒?”
柳杏兒回過頭來,道:“市井味兒?市井味兒是個什么味兒?”
木七止道:“市井味兒當然就不是大魚大肉的味兒,平頭百姓平常吃什么,咱就吃什么,這才是市井味兒,就……就好比只吃一碗粗面!
柳杏兒回過味兒來,笑著道:“敢情來了這天子腳下,你就只帶我和娥姐姐吃一碗粗面?難……難不成你那一百粒珍珠一路上可都花完了?”
木七止嘿嘿一笑,道:“一百粒珍珠又怎么會輕易的花完了,你要是想吃什么山珍海味,咱這就去尋家酒樓……”
話未說完,只見柳杏兒早已大踏步的走進了這家“老面館”。
木七止和劉娥也跟了進去,三人剛坐定,那中年伙計走了近來,問道:“三位客官,要吃點什么?”
木七止說道:“除了面,統統的都上來。”
那中年伙計一怔,道:“我……我這里是面館,除了面,就……就只有面湯了。這位客官,你來我這面館,難道不是來吃面的?”
木七止道:“我既然進了你這‘老面館’,難道不是來吃面的?你為什么還問我要吃點什么?”
柳杏兒和劉娥咯咯一笑,心想:“誰要是能從木七止口里討得便宜,那才怪了。”
那中年伙計一拍腦袋,嘿嘿一笑,道:“是,是,那敢情是我先問的不對了。”
木七止道:“也不算是你問的不對!
那中年伙計一愣,茫然的道:“這位客官,你……你說的我可又不明白了。”
木七止道:“你不是也說除了面,你這還有面湯么?那就先來三碗面湯,面湯多少錢一碗?”
那中年伙計道:“一碗面湯要什么錢?客官們要是在這吃面,那面湯想喝多少喝多少,我這可都是不要錢的。”
木七止哈哈一笑,道:“那敢情是好,想不到這天子腳下,也是民風淳樸,在外頭走的口渴了,都能不要錢的來喝碗面湯,哈哈!
那中年伙計又是一怔,支支吾吾的道:“客官你……你……”
木七止道:“怎么,難道剛才你都是在胡說八道,故意消遣咱們來著?”
那中年伙計頓時啞口無言,隨即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心里像是在想,今兒這啞巴虧可是吃定了,誰教遇到這么個瘟神。
他剛要轉身,劉娥道:“店家,別聽這人胡說八道,三碗面,三碗面湯!
那中年伙計一聽,眉頭舒展,可是又拿不定主意,他到底該聽誰的。
木七止見這中年伙計遲疑不定,問道:“你們掌柜的呢?”
那中年伙計道:“我……我就是掌柜的!
木七止一愣,又問道:“難……難道你這兒就沒雇個伙計?”
這掌柜的道:“我不光是掌柜的,還是伙計;我也不光是伙計,還……還是煮面的大師傅。”
木七止怔了怔,道:“你……你這面館就你一個人?”
這掌柜的道:“還有我婆娘,她正在里面燒水呢。我這面館,要是再雇上一個人,可是要蝕本了!
木七止見這掌柜憨憨的樣子,心里好生后悔剛才作弄于他,說道:“三碗面,三碗面湯,一共是六碗面的錢!闭f話間從懷中摸出一顆碎銀子,輕輕的放在了桌上。
這掌柜的嘿嘿一笑,道:“面湯可不能要錢,我這可是有規矩的!闭f話間從衣襟里掏出一貫銅錢,給木七止找了零錢。
木七止又問道:“掌柜的,咱這汴梁城里什么地方最熱鬧?”
這掌柜的道:“最熱鬧?那……那當然是正月十五的花燈會最熱鬧,每年一到了正月十五的晚上啊,這街上可都是人,不光是人,到處都是花燈,那花燈亮的,就跟白天似的……”
話未說完,木七止打斷了他話茬,道:“我不是說正月十五……”
這掌柜的道:“不是正月十五?那還有八月十五,八月十五的晚上,也是熱鬧,不光人多,月亮還圓哩……”
木七止見這掌柜的糾纏不清,又“咳咳”了兩聲,大聲的又道:“我也不是說八月十五,我說的是平時哪里最熱鬧。”
這掌柜的這才像是恍然大悟,說道:“客官說的是平時啊,平時熱鬧的地方當然也很多,像去茶館聽聽說書的,去戲園子聽聽唱戲的,嘿嘿,還……還有一個……嘿嘿……那……那可不能去!闭f話間他朝劉柳二人斜睨了一眼,神色甚是古怪。
木七止見他神情里面大有文章,心想:“什么地方最是熱鬧,卻又不能去?”只見他神情嚴峻的道:“又是熱鬧,卻又不能去,敢情掌柜的你可是在消遣我來著!
這掌柜的陪笑道:“我……我可沒和你說笑,那地方凡是達官顯貴,有頭有臉的人,可都是要去逛逛的!
木七止疑道:“那是什么地方?那地方為什么我又不能去?”
這掌柜的笑著道:“那地方啊,男可去,女不可去;富可去,窮不可去;俗可去,僧不可去!
木七止聽他說來,什么“男可去,女不可去;富可去,窮不可去;俗可去,僧不可去。”他可都聽不懂,只見他從懷里摸出一把珍珠,拍到桌子上,大聲說道:“我是不是男的?我是不是很有錢?我是不是也不是個和尚?那地方我是不是就能去?說,那是什么地方?”
這掌柜的見他拿出這么一大把珍珠,只得陪笑道:“那……那地方么,是……是……”說話間又支支吾吾的斜眼瞧了一眼劉柳二人。
木七止哼了一聲,道:“什么是……是的,快說,什么地方?”
這掌柜的道:“是……是‘玉淮坊’。”
木七止疑道:“‘玉淮坊’?玉淮坊是什么地方?”
這掌柜的嘿嘿一笑,道:“這玉淮坊在汴梁城小淮河畔,青樓紅粉可都在那里,那些當官的,做生意的,還……還有一些綠林好漢,最是愛逛那玉淮坊。不過里面魚龍混扎,三教九流的人也都有,不過你要是有銀子,自然是什么都不用怕,有錢能使鬼推磨。嘿嘿,客官你……你既然有這么些個珍珠,無論是看中了那個紅牌姑娘,都可手到擒來,哈哈。”
此言一出,劉柳二人一臉通紅,原來那什么“男可去,女不可去;富可去,窮不可去;俗可去,僧不可去”說的可是妓院。不過也只有妓院,才什么人都有。那地方還不是耳目最多,消息最靈通?
木七止頷首沉思,又問道:“那……那玉淮坊,掌柜的你……你去過?”
這掌柜的隨即一臉壞笑的彎下腰來,說話也變得小聲起來,像是不想教劉柳二人聽見,他湊到木七止跟前,道:“怎么沒去過?我還知道玉淮坊里屬‘春滿樓’最是有名,那‘春滿樓’里的姑娘臉蛋兒、身段沒的說,唱的曲也比別的地兒的好聽?凸倌悴恢溃侥恰簼M樓’里快活一晚上,我……我可要開上一個月的生意哩。他媽的,我那婆娘知道我好這口,銀子攥得可是緊,上一回去那‘春滿樓’,可是得三年前了。唉,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再他媽的去上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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