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七止見三郎受傷不輕，心里悲痛，轉過身朝石老人喝道：“你要殺他，就先殺我。”

        石老人長袖一揮，道：“你幾時學了這么一身武功？”頓了頓又道：“殺你？哼，老頭子做了這許多還不都為了你？”

        木七止遲疑道：“為我？”石老人凝視著木七止，一字字的道：“你——是誰？”

        木七止支支吾吾道：“我……我叫木七止……”

        石老人道：“對啊，你叫木七止，那木七止又是什么？”

        木七止哼的一聲，道：“是……是個‘柴’字！”

        石老人咦的一聲，神情頗為詫異，跟著又哈哈一笑，道：“好你個鬼東西，這世上什么秘密也瞞不過你。”

        木七止神色緊張，道：“秘密？你……你在瞞我什么秘密？”

        石老人一指那尊棺木，道：“這秘密就跟它有關，這秘密也關乎一段血海深仇。”

        木七止大吃一驚，道：“血海深仇？”

        石老人又凝立半晌，像是在追思往事，過了許久才道：“唉，他從小就身子弱，長年征戰不說，還要操勞國事，四十不到就駕鶴西去。”

        石老人頓了頓又道：“突聞噩耗，老頭子悲痛不已，究其原因都是那九五至尊給害的，要是不當那勞什子的皇上，一定不會這么年輕便死了。”

        皇上久久沒說話，聽聞石老人這話，神色也悲戚，道：“世宗皇上文治武功冠絕古今，好不教人佩服。”

        石老人哼的一聲，語氣一轉，道：“他死之后，有人便生了二心，奪了這大好江山。”

        皇上臉上一紅，神色難堪道：“先……先帝也被逼無奈，手下的將士黃袍加身，他……他也好生為難……”

        話音未落，石老人哈哈一笑，道：“戰場上出生入死趙匡胤尚且不怕，一個黃袍加身他就怕了？”

        皇上受了奚落，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這大宋江山是從柴氏手中奪來的，來的名不正言不順更不合禮法，他趙氏一家心里可虧著呢。

        石老人又淡淡道：“老頭子總以為趙匡胤不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哪知道他假仁假義的頒下個‘丹書鐵券’，說什么柴氏犯罪一律不得加刑。”

        皇上道：“先帝對恭帝向來優待。”

        石老人眉頭緊皺，道：“優待？那孩子那年不過七歲，他爹爹死了，他又能如何？旁人要封他個鄭王就封他個鄭王，要給他頒個丹書鐵券就給他頒個丹書鐵券，他怎么敢有半句怨言？”頓了頓石老人又神色冷峻，道：“而且那什么鄭王，什么丹書鐵券不過是作給世人看的！”

        皇上詫異道：“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石老人道：“什么意思？那孩子被遷往房州，茍延殘喘的活了十幾年，到頭來……”

        皇上道：“鄭王早死，朕與先帝也很傷心。”

        木七止自也知道，石老人說的那孩子是周恭帝柴宗訓，他七歲登基，沒過半年趙匡胤便黃袍加身，創立了大宋。只是那柴宗訓命薄，不到二十歲便死了。

        石老人哈哈一陣苦笑，笑中更是悲憤不已，過了一會兒，他才道：“老頭子就是上了你姓趙的當。哼，要不是老頭子在宮中有眼線，更不會知道這都是你們姓趙的苦肉計。”

        皇上臉上茫然，道：“苦肉計？”

        石老人一甩衣袖，道：“繼恩，你來說！”

        王繼恩道：“是。”他神游天外想了想才又道：“那年老奴聽九刀說了一個驚天秘密，先帝要對鄭王趕盡殺絕。”

        皇上一聽，大驚道：“趕……趕盡殺絕？”頓了頓皇上又篤定，道：“不會！先帝絕不會干這種事。”

        王繼恩冷冷一笑，道：“九刀和老奴這樣說，老奴也不信。不過九刀還說當天晚上先帝就會在紫宸殿密會刺客。”

        老九刀一拍胸脯，道：“這事是小人喝酒賭錢時無意中打聽到的。”

        王繼恩跟著又道：“那晚剛剛丑時，老奴見先帝從紫宸殿出來，目送走了先帝，老奴聽紫宸殿里還有動靜，就悄聲隱過去。見十幾個頭戴面罩的黑衣人在紫宸殿里小聲嘀咕，一人說什么鄭王留不得，皇上教咱們做的干凈利落，更要斬草除根。還說那五個孩子統統殺了，殺了之后再尋五個孩子來。另一個人說殺光就是了，還要再尋五個孩子干嘛？前一人說皇上教咱們干的神不知鬼不覺，鄭王‘病’死了，那五個孩子總不能也一塊兒病死了。跟著又有一人說：‘咱們就給他來個烏龜換蛟龍。嘿嘿，如此一來，倒……倒是便宜了那五只小烏龜，從此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跟著那一眾蒙面人轟然而笑。”

        皇上神色狐疑，道：“你……你說先帝教人殺了鄭王，連……連孩子也不放過？”

        王繼恩道：“一下子滅了滿門，世人怎么看？殺了鄭王，說是病死，再用五個不相干的孩子李代桃僵，代替了鄭王的孩子，誰還會起疑？”

        皇上怒道：“你……你胡說八道！”

        王繼恩道：“是不是胡說八道大伙兒往下聽聽就知道啦。天一亮，老奴就出宮，緊趕慢趕，到了天黑才到房州，可……可還是來遲一步。”

        眾人凝神屏息，只覺那晚定有一件慘無絕倫的事發生。

        趙元休期期艾艾，道：“那……那晚上你……你見著什么了？”

        王繼恩道：“血，刺客殺了鄭王還有他五個孩子。”

        眾人啊的一聲，王繼恩接著又道：“老奴只在柴堆里發現了一個活口，她是鄭王新納的小妾，身懷六甲，不日就要分娩。那時她驚嚇過度，孩子又快出生，她和老奴說：‘把孩子救活，給鄭王留個血脈。’老奴見她活不成了，割開她的肚子，把那孩子接生出來。”

        王繼恩走近木七止，靜靜的瞧著他。

        木七止一時五味雜陳，他心砰砰亂跳，道：“我……我……那……那孩子就是我？”

        王繼恩道：“第二天就傳出鄭王病逝的消息，鄭王府一切如舊，他還有五個孩子，那五個孩子大的不過兩三歲，孩子的模樣長長就變了，他們是不是趙王的親生孩兒，那是誰也分不出啦。”

        皇上聽了咂舌不已，顫聲道：“你……你說的不是真的。”

        王繼恩哼的一聲，道：“老奴也不愿這是真的。”

        皇上道：“所以開寶九年的一天夜里，你們就殺了先帝為鄭王報仇？”

        石老人道：“殺個人算什么報仇？哪怕他是趙匡胤！姓趙的使詭計奪了這大好江山，老頭子當然要以牙還牙。”頓了頓石老人又道：“不過趙匡胤既然是始作俑者，老頭子也不能教他享足了清福。”

        皇上驚疑，道：“你……你覬覦朕的大宋江山？”

        老頭子哈哈一笑，道：“物歸原主罷了。”

        皇上詫異道：“物歸原主？”

        石老人道：“鄭王還留下一個血脈。”說話間瞧了瞧木七止。

        木七止語無倫次道：“我……我……你……”

        石老人溫情的瞧了瞧他，接著道：“從那天起，老頭子就決計要報仇。”

        石老人嘆了口氣，又道：“不過要報仇，光憑老頭子這些人可不行，恢復前朝得有一干文臣武將。”

        皇上哼的一聲，道：“他們食君之祿，又怎會聽你話？”

        石老人道：“不錯。所以老頭子只有卑鄙無恥的出以下策。”

        皇上疑道：“卑鄙無恥？”

        石老人哈哈一笑，道：“好言相勸那些文臣武將，他們決計不會為我老頭子所用的……”

        話音未落，木七止道：“所以你……你就養了一批青龍血蚊，刺探那些文臣武將的秘密，他們在背地里貪贓枉法，干了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兒，又一一被你揪住了小辮子，他們想不聽你話都不行。”

        石老人頗為吃驚的道：“這你都知道啦。”石老人言辭一轉，道：“不錯，他們有的為權瀆職，有的愛財如命，無論哪個罪名一旦教朝廷知道了，朝廷一定放他們不過。”石老人頓了頓又道：“青龍血蚊越養越多，江湖上、朝堂里它們無孔不入，有了這些人的把柄，老頭子還怕不能改朝換代？”

        皇上臉色鐵青，這老兒用心險惡，更是手段毒辣，他處心積慮的不擇手段，只為要找他姓趙的報仇。他們姓趙的是當朝天子，報仇又豈容易了？可這老兒偏偏就有法子！

        木七止道：“所以你就要假死來掩人耳目？”

        石老人道：“這姓屠的生有二心老頭子不是不知道。不過老頭子為了活成‘鬼’，不得不將計就計。”

        趙元休啊的一聲，道：“活……活成鬼？”

        石老人道：“你只有‘死’了變成鬼，旁人才不會疑心你。”

        趙元休瞧著這些老者臉色蒼白又木然，活脫脫的像一個個的僵尸鬼，他們活在黑暗里，在黑暗里干一些見不的人的事兒，他們怎么不是鬼？！

        木七止瞧了一眼屠殺的人頭，他人頭雙目圓正，又是驚駭，又是難以置信，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屠殺怎會想到，他大功告成，搖身一變成了那魔宗的宗主，竟都是在別人的計算之中。

        程琳忽然道：“不消說等天一亮，朝中就會有大臣上折子，他們擁護柴氏，還要還政周朝是不是？”

        石老人道：“今日夜里，他們正在密謀此事。”

        程琳笑了笑，指著皇上，道：“你要封他個什么王？”

        石老人疑道：“封他個什么王？”

        程琳道：“不光要封他個什么王，還會賜他個‘丹書鐵券’，再假仁假義的說，往后趙氏犯罪，一律不得加刑。”

        石老人聽出他話中意思，微笑道：“你倒識時務。”

        楊延昭見程琳見風使舵，為了活命竟卑躬屈膝的討好奸人，他大喝一聲，罵道：“無恥小人，我楊某人有眼無珠，竟和你朋友一場。”跟著長矛一挺，朝石老人刺去。

        石老人長袖一擺，卸去了他一槍之勢，他剛要痛下殺手，只覺頭一陣暈乎，腳下也拌蒜兩步，一時站不穩。他心里一驚，只見陵墓里的人一個個直挺挺倒下，竟不知著了誰的道兒。

        石老人內功臻于化境，一時竟佇立不倒，他見皇上倒下，一眾老者悉數倒下，朱隱、王繼恩跟著也倒下，陵墓里的人都倒了下去，他們著了誰的道兒？石老人神智迷糊之際，只覺眼前一人仍舊站著，他站著是不是這一切都是他搗的鬼？站著的人似乎是木七止。石老人想不明白，他這一輩子可都在為了他，他為什么要和自己作對？不多一會兒，石老人終于也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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