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南中院第十七法庭內，喬諾朗聲道：“全體起立。”
在場所有人——范嘉怡、魏宇泰、丁杉、王亞楠、程律師——紛紛起立。第一次出庭的王亞楠就站在范嘉怡的身旁，又是一副受害人該有的樣子。范嘉怡則刻意與她保持了一段距離。
楊博青宣讀宣判書：“檢察院指控被告人丁杉犯強奸罪一案，經開庭舉證質證，本庭認為檢察院指控被告人丁杉犯強奸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指控不能成立。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訴法》第一百九十五條第三項之規定，本庭宣判——被告人丁杉無罪。”
言罷，他拿起法槌：“閉庭。”
而后重重敲下！
法警隨后來到丁杉身前，將他的手銬打開。揉了揉手腕，丁杉卻沒有感到一絲輕松。他把視線移到王亞楠的身上——只見王亞楠也正神情暗淡地望著他：“公道自在人心，你早晚會受到懲罰。”
“……”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望著一臉凝重地站在自己辦公桌前的喬諾，楊博青說道。
“就這樣放過王亞楠了？”
“喬雅，我們的案子是丁杉涉嫌強奸一案，并且王亞楠在此后抄底增持股權的行為也不觸犯法律，所以我只能著眼于強奸案給出判決。還丁杉一個清白，這已經是我所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我明白。”
“你要知道，就這個案子而言你們不是失敗者，當然王亞楠也不是，總之我希望你可以通過這個案子學到些什么。”
“……我好像看到法律的邊緣了……”
楊博青笑而不語，他從椅子上站起，回身望向窗外：“這個案子堪稱是運用女性優勢的典范啊。”
“女性優勢？您是說……美貌？身體？”
“是人們潛意識中普遍對女性的弱勢認知。”
“……作為女性，我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沮喪。”
“這也無可厚非……”楊博青望著樓下的魏宇泰和范嘉怡這一男一女輕輕說道，“男人和女人，永遠是此消彼長。”
各自的跑車并排而停葭南中院的露天停車場里，魏宇泰和范嘉怡面對而立。此刻的清風拂過面頰，似乎也暫時掃開了凝滯在二人周身的劍拔弩張。
“對判決你怎么想？”魏宇泰問。
“這是我第一次因為敗訴而高興。”范嘉怡抬起小腿，揉了揉被高跟鞋折磨的腳踝。
“能做的都做了，這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嗯。”待放下腳，范嘉怡望向了魏宇泰，“你現在要去司法局接受調查？”
“是啊，之前已經晃點了人家一次了，再不去就該吊銷我執照了。”
“你的執照早該被吊銷。”
“那可不行，我還要見你呢。”
“你就不能換種方式……”范嘉怡想說：你就不能換種方式見我？但還是未能說出口。
“……換種方式什么？”魏宇泰想聽范嘉怡未道出的那兩個字。
“…………沒事兒了。”
“……”
“……”
偌大的停車場就只有他倆在——這無言的靜謐，至今鮮有。
須臾——
“……下個案子見了，嘉怡。”
“你還是死遠點兒吧。”
※
收拾完自己的衣物，丁杉拎著包裹緩緩踱出了看守所。而就在走出的一刻，他身后的鐵門應聲關閉，將其置于了“社會”的監獄之內。
早已等候多時的媒體記者一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
“你對無罪釋放有什么看法？”
“你認為王亞楠會上訴嗎？”
“你要對那些謾罵你的人說什么？”
“你真是無辜的嗎？”
記者們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早已身心俱疲的丁杉寸步難行！
就在這時，刺耳的喇叭聲驟然響起！記者們本能讓開，一輛出租車繼而急停在了丁杉面前！后門隨即打開，田甜竟探出身子喊道：“丁杉，上車！”
丁杉急忙鉆入車內！“哐”，后門閉合，出租車遂丟下一眾記者揚長而去！
待車行平穩，田甜給丁杉遞去了一塊手帕：“擦擦汗吧。”
丁杉接過：“謝謝。”
“……之前……對不起。”田甜深感無地自容。
“……都過去了……”丁杉淡淡說著，便把視線移到了窗外。
而久久凝望著丁杉側臉的田甜，思緒則回到了大學的時候——
彼時的田甜，還沒有戴眼鏡。
操場上男同學們不亦樂乎地踢著球，田甜抱著書本走在操場外圍，不經意間她佇了步，側頭望向操場，丁杉奔跑的身影在陽光下很是帥氣。
可突然有人喊道：“小心！”
緊接著一顆足球就飛了過來，田甜趕忙用手擋住頭面，“啪”，足球撞到她胳膊，書本則散了一地。
丁杉趕忙跑過來：“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田甜一邊撿著書，一邊小聲回答。
丁杉也趕緊蹲下來幫田甜撿書，而就在他手忙腳亂之際、就在田甜那飄亂的發絲之間，丁杉得見了一張精致的面龐。
天上下著雨。很大。
沒帶傘的丁杉一路小跑，終于進了公交車站。可還未抖去身上的水，他就發現田甜正坐在長椅上，暮暮望著自己的狼狽樣。
“……嗨……”丁杉尷尬地打了聲招呼。
田甜卻笑著從包里掏出手帕，伸手遞給了丁杉：“擦擦吧。”
“……謝謝。”丁杉接了過來。
雨水從車站的頂上流下來，如串串珍珠。兩個人肩并肩坐在長椅上，似是而非地望著雨。
“……冷不冷？”丁杉問。
“還好。”田甜答道。
“我這里有巧克力，吃了能暖和。”丁杉說著掏兜，拿出來的巧克力卻軟趴趴的都化了。
瞅著丁杉的囧樣，田甜不禁笑道：“我沒事，一會兒車就來了。”
“哦……”
又是一陣沉默，丁杉明顯是有話要說、卻又難以啟齒的樣子。
“喂……”丁杉終于鼓起勇氣問道，“你、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
“真的？”
“嗯。”
“我也沒有！”
“……哦……”
“那、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算是有……”
“能告訴我是誰嗎？”
田甜的臉上此時滿是緋紅，正要啟口之時，“唰”！公車的車輪壓起水花！
田甜趕忙起身：“車來了！再見，我先走了！”
望著田甜的背影，丁杉甚是失望。
畢業季，同學們穿著學士服彼此合影留念，丁杉卻在人群中四下尋找著，終于，他發現了正在和同學合影的田甜。
“一、二、三、茄子！”
“咔嚓”！田甜的笑容映在了相機上。
合完影的田甜回過頭，見丁杉就站在自己身后。丁杉遂朝她揮了揮手：“嗨。”
“嗨。”
“恭喜畢業。”
“你也是。”
“工作找到了嗎？”
“去布爾喬斯。”田甜答道。
“這么厲害！”
“只是普通的小職員。”
“一開始都是這樣，以后肯定會越來越好。”
“嗯。你呢？”
“還在找，不過很快就能找到。”
“加油。”
“……”
“……”
“不知道今后還能不能再見面？”丁杉忽然有些彷徨。
“會的。”田甜卻很是肯定。
“嗯，我也這么覺得！”
“喂……”
田甜的聲音打斷了丁杉的思緒。
丁杉于是望向田甜：“你說。”
“我喜歡你。”田甜用從未有過的堅定語氣說道，“我在大學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丁杉愣在那里，遲遲不知該說什么，須臾——
“……你為什么現在說這些？”
“我覺得現在還不晚……”
“晚了！”
“……！！”
“你如果之前告訴我，我就不會被王亞楠欺騙，我就不會……”言到此處，丁杉語塞了。因為在他面前的田甜，已是淚眼婆娑。
“對不起……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我如果能再鼓起些勇氣，也就不會這樣了。”
“丁杉，你被無罪釋放了，這是一個好兆頭，我們開始新生活好不好？”
“……好兆頭……田甜啊……”一行淚從丁杉那昏暗的眸中流了下來，“我們永遠也回不到過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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