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金陵金夢 68、老成謀國
朱輝和衣而睡,突然感覺像是被蛇纏住了一樣,迷迷糊糊的就把徐阿嬌推下了床。
徐阿嬌從地上爬起來,哭道:“狗兒哥哥被他們抓走了……”
朱輝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阿嬌,趕忙把頭埋進了被窩里,叫道:“你不要擔心,我們現在也沒有辦法,你趕緊睡覺去吧。”
阿嬌不依不饒地撕扯朱輝的被褥,說道:“我不要回家了,你趕快想辦法,去救狗兒哥哥……”
朱輝死死的用被褥捂著頭,甕聲甕氣地答道:“他又不是頭一次被抓了,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我自有辦法。不過,你該回家還是得回家的。”
阿嬌這才回到了里屋的床上,很快就睡著了,而朱輝卻開始輾轉反側的失去了困意,猜測黃炳文在抓了狗兒和楊公子之后的下一步行動……
終于熬到了天亮,朱輝趕緊起了床,把徐阿嬌叫了起來,收拾完畢,害怕再碰見黃炳文等人,二人悄悄的離開了麒麟客棧,出了松江城,無論朱輝好勸歹勸,徐阿嬌卻不愿回家了。
“無論你回不回家,我都是要去拜見徐閣老的,你自己看著辦吧。”朱輝對這位難纏的小姐說道。
“胳膊擰不過大腿,我害怕回去之后,他們還是要把我嫁給京城的那個傻公子做妾,那可怎么辦啊,我那苦命的爹爹……”
徐阿嬌說著,就哭起了徐鯤,弄得朱輝挺不好意思的,就在朱輝猶豫的時候,徐阿嬌撥馬便往回走。
“阿嬌,你快回來,你看這樣行嗎,把你先送到外婆家,我去拜見你爺爺,會把你的事情講給他聽,要是你爺爺答應,不再把你送去京城了,你再回家,如何?”朱輝問道。
阿嬌這才調轉馬頭,帶領朱輝往華亭齊賢鎮方向而去……
把阿嬌送去外婆家之后,沿著一條清澈的小溪,繞過一汪碧波蕩漾的池塘,跨過一座座玲瓏別致的小橋,朱輝來到了徐階的莊園,又穿過一道道高大的牌坊群,遠處的假山上亭臺樓閣隱約可見,莊園四周圍有高墻,高墻外山野草木、水石谷稼郁郁蔥蔥。
莊園的規模很大,占地至少數百畝,頗有擺脫世俗的羈絆,解除功利的塵纓之意境……
徐府高大的門樓就在眼前,幾名家丁見朱輝一身錦衣衛服飾的打扮,過來趕緊上來問候。
朱輝說明了來意,家丁幫著牽上馬,恭恭敬敬地把朱輝接進了莊園的迎客廳。
朱輝品著香茗,坐在客廳里慢慢的等待,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一名家丁從外邊匆匆忙忙的跑進來說道:“總旗爺,請吧。”
朱輝矜持地站起身,跟著家丁往外走,這時,過來兩個保鏢,對朱輝說道:“總旗爺見諒,請將佩刀留下。”
把繡春刀摘下來交給了保鏢,朱輝又把兩手一攤,上來一位保鏢仔細檢查了朱輝的全身,確認沒有暗器,這才把朱輝帶進了徐階的書房。
“呵呵,總旗爺,老爺在書房接見您,請。”家丁殷勤地說道。
“謝謝啦!”朱輝覺得能在徐階的書房見面,確實受到了禮遇,不由得嘆道:“閣老致仕一年多了,為國操勞了一輩子,也該享幾天清福了。”
“呵呵,老爺確實是想能多享幾天清福,可是,應天府最近老有人來,巡撫老爺還不停地找事,您回京城之后啊,還得請成國公老王爺和高大學士給應天巡撫老爺帶個話,得饒人處且饒人,嘿嘿,這話啊,我家老爺是說不出口的,就當小的求您啦。”家丁邁著碎步,在朱輝旁邊點頭哈腰地講道。
“最近應天府有人來過嗎?”朱輝問道。
“有,昨天還來了一位朝天宮的牛道長,來的時候說得好好的,是來幫老爺出氣的;走的時候啊,不知怎么得罪老爺了,被老爺給罵出去了,唉,小的也不敢問。總旗爺,小人是想提醒您一聲,最近老爺的脾氣大,您得多擔待些,呵呵。”家丁答道。
一路上運到了不少丫鬟婆子,不停地對二人駐足鞠躬,到了書房前,有位年少的丫鬟迎了出來,家丁不住地對著朱輝點頭哈腰,似乎是在提醒朱輝,不要忘了自己的那些話。
丫鬟把朱輝領進了書房,徐階從太師椅上起身,面露微笑的朝朱輝點了點頭。
朱輝給徐階行了大禮,謝過徐階。
丫鬟給二人獻上香茗之后,朱輝落座,丫鬟踱著碎步退出了書房,把門掩好了。
“少年英武,嗯,成國公的眼光不錯!”徐階贊道,端起杯子,品了口茶,又問道:“請問朱總旗從應天府而來,是受何人之托?”
朱輝又站起來躬身施禮,答道:“閣老大人多慮了,卑職自應天府而來,是為了貴府的小姐徐阿嬌。”
“不要拘禮,坐、請坐!”徐階立刻瞪大了眼睛,顯得有些慌張,腦袋不停地搖了搖。
“閣老大人,徐阿嬌在春節期間被人拐賣到了應天府,幸虧被在下的師弟所救,要不然,不堪設想啊。”朱輝講道。
徐阿嬌雖然是侄子庶出的女兒,那也是相府的千金小姐,現在還不知道阿嬌都跟這位總旗說過什么,一時就失去了矜持,看著朱輝,不知說什么好。
沉默了一會兒,朱輝又講道:“閣老大人,在下還有一事稟明大人,徐阿嬌之父徐鯤,是被來自日本的海盜綁架了,現在流落在日本國,下落不明。不過,請閣老大人放心,我們錦衣衛正在日本國打探消息,設法營救。”
徐階閉上了眼睛,雙手捂著臉,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尷尬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朱輝接著講道:“閣老大人,應天巡撫海大人履新當日,就遇到了徐鯤失蹤一案,有人風傳海大人縱容海盜,置徐鯤失蹤一案于不顧,包庇湯景,實屬大謬!閣老大人應該知道,我大明流落在日本國的海盜極其猖狂,在我大明沿海布下了數十個據點,只為了將來倭寇來犯的時候,策反民心、配合倭寇,我們錦衣衛在成國公老王爺的部署下,抓到了海盜頭子的夫人,目前圈禁在南京……”
徐階聽到這兒,把手放下來,瞪大了眼睛,問道:“可是徽州府羅姓女子?”
朱輝也聽說過,徐階正是因為阻撓隆慶皇帝,暗中私訪這位神秘的女子,才招致皇帝震怒,在朝堂之上對徐階大家申飭,導致徐階主動請辭。
“正是。”朱輝答道。
徐階點點頭,說道:“嗯,請繼續講。”
“成國公老王爺麾下的錦衣衛們,正在為了設法拔掉這些據點,但又不愿錯傷無辜,由于這位羅姓女子懷有身孕,沒有對其動刑,希望這位羅姓女子迷途知返,能給我們提供哪些海盜據點的詳細名單,好將他們一網打盡,海大人正是為了配合我們的行動,才對湯景多有包容,因此,卑職特來稟報閣老大人。”
徐階面無表情地抬起頭,仰望著房頂,深深地嘆息了一聲,答道:“難為海瑞了……”
“卑職曾在巡撫的官邸,親眼看見海大人是如何的清苦,說實話,普天之下,也難有第二個這樣的清官!然而,江南的官吏和士紳卻對海大人多有不滿……”
“不要再說了!”徐階打斷了朱輝,高聲叫道。
朱輝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矜持地看著這位德高望重、門生故吏遍天下的前內閣首輔。
“老夫本以為,只要官吏勤政為民,做個循吏便是好官。看來,老夫錯了,人的貪欲是沒有止境的,直到昨天老夫才明白,只有對任何貪墨行為零容忍,象海瑞那樣,才能天下大治!”徐階低聲講道。
朱輝看得出徐階心態的變化,又聽他提起昨天,便問道:“聽說昨日朝天宮的牛道士來訪,不知為了何事?”
徐階把眼睛一瞪,高聲講道:“這個牛道士包藏禍心,暗中串聯士紳官吏,是為了彈劾海瑞,被老夫給罵走了!”
這是朱輝沒有想到的,都在傳說海瑞不念舊情,對徐階極其無禮,強迫徐階退田、退佃,徐階為了制約海瑞,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侄孫,巴結當朝的內閣;但現在聽徐階所言,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閣老大人忠心謀國,天地可鑒。”朱輝贊道。
徐階可能覺得徐阿嬌沒少說自己的壞話,那么,在明白人面前也不用說假話,慢慢的放松了,輕聲笑了一下,講道:“老夫卻是也有私心,想為子孫后代多留些基業,至于阿嬌的事情,老夫是出事以后才知道的,已經對兩個犬子多加管束,今后再也不會讓他們干那些荒唐事了。不過,海瑞要是想坐穩應天巡撫,還真得老夫幫忙才行,后生,你懂嗎?”
“閣老大人的支持,對海大人太重要了。”朱輝答道。
徐階把手一擺,笑道:“后生,你錯了,不是老夫的嘴上支持,而是老夫嘴里的反對,是暗中的支持,我對海瑞罵得越兇,海瑞的職位越穩,呵呵。”
朱輝突然想起了在鷲峰寺居士林外,王世貞的一句話:老夫可以作保,徐閣老絕不會和那些喪心病狂之徒聯手對付海大人的……
“此話怎講?”朱輝問道。
“只要我徐家還在不斷地買田置地,海瑞繼續和我徐階作對,內閣才會堅定地支持他。那我就明里再做聲勢,假裝繼續兼并田地,反正兩個犬子置下的田產夠多的啦,只要海瑞讓我退佃、退田,那我就一點一點的慢慢退,只有這樣,在這暗流洶涌的官場中,才能保住他海瑞的應天巡撫之職,后生,懂了嗎?”徐階答道。
朱輝心中嘆道:官場真是詭秘!對這位老人的敬意油然而生,起身深施一禮,講道:“那豈不是侮辱了您的一世英名……”
徐階打斷了朱輝,說道:“不管后人怎么看我,老夫心中明白,當年大宋何等富有,金人大軍一到,浮華若夢的東京汴梁,帝王將相皆為胡虜,還都不都是因蔡京、高俅之輩醉生夢死,禍亂社稷,兼并土地,民不聊生,老夫的名聲算得了什么,留給后世評判吧。后生,等你的官做大了,請千萬記住老夫的話:人只有一命,兒孫自有人孫福。”
徐階的形象頓時在朱輝的心目中高大了起來,眼眶不由得濕潤了,說道:“閣老大人高瞻遠矚,在下真是受益匪淺。”
“后生,你我二人今日的談話,千萬保密,除了成國公之外,不要對任何人講,更不能在海瑞面前透露一點點,切記!”徐階囑咐道。
朱輝深受感動,起身施禮,說道:“閣老大人,在下這就去把阿嬌姑娘接來,送進府中。”
徐階起身相送,嘆道:“我那兩個犬子和侄兒徐鯤,要是能像閣下這般懂事,老夫死也瞑目了。”
把徐阿嬌從外婆家接出來,阿嬌聽說那個壞主意都是大伯和大叔出的,現在爺爺肯定不會同意,把自己送到京城給那個傻公子做妾了,才高高興興地跟著朱輝回了徐府。
阿嬌撲到爺爺的懷里哭了半天,徐階的心中也像打碎了五味瓶,后悔自己在位期間,對自己的兒子和侄子多有放縱,導致徐鯤一家出此慘禍。
朱輝還在惦記著營救狗兒,便趕忙辭別徐階,徐階又對朱輝叮囑了一番,特別強調,回南京之后,務必搞清朝天宮的牛道士到底是什么來路。
朱輝找到家丁詢問了一番牛道士的情況,心中有底了,這位牛道士就是黃炳文的走狗鐵牛。
阿嬌把朱輝送出了府門,依舊的戀戀不舍,央求著朱輝一定要救出狗兒哥哥。
朱輝心事重重的告別了阿嬌,到了官道上,策馬揚鞭往松江方向而去……
回到松江府,朱輝趕忙到到附近的幾個客棧打聽黃炳文等人情況,得知這伙人一大早就全走了,又趕緊的快馬加鞭返回了南京。
回到南京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朱輝先到了湯府,宋河正在門房里給婉兮講全真七子的故事呢。
二人都處在亢奮的狀態,講到了丘處機應成吉思汗之召,以七十多歲的高齡率徒前往西域雪山,勸蒙元大軍珍惜生靈、勿開殺戒……
見朱輝回來了,婉兮的臉一紅,起身便說去給朱輝安排飯菜。
宋河說道:“哥哥,回來了,家里一切都很平安,織坊已經開工了,待會我再陪你喝幾杯,慶祝一下。”
朱輝攔住了婉兮,把宋河從門房里叫了出來,低聲說道:“狗兒和楊公子在松江府都被黃炳文抓走了。”
“啊,回來了嗎?黃炳文他們現在哪里?”宋河趕緊問道。
“不知道,聽說他們一大早從松江府回來的,現在也不知道黃炳文那些人住在什么地方,馬上跟我去找史世用,請他幫忙打探消息,趕緊救人要緊。”朱輝答道。
海瑞搞清了兩位松浦先生的身份,但這兩位的傷還沒好利索,便從大牢里把他們放了,由于還在等著禮部的官員,就把他們交給了史世用看管,住在一處秘密的民宅。
對吳襄審訊一番之后,認為吳襄只是一個被人利用草包,如今落破到這種地步,吳襄也害怕被人砍死在大街上,海瑞把吳襄也交給了史世用。
這些天來,吳襄和那兩位松浦先生住在一起,教他們二位學漢話,那二位教吳襄日本話,有時候,史世用也跟著一起學,倒也逍遙自在。
朱輝和宋河在傍晚時分,找到了史世用,說明了來意,史世用覺得這處院子應該很安全,便對看守的衙役和吳襄等人交待了幾句,帶著朱輝和宋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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