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衣大典還沒結束。

　　蘇蔴睡了一晚起來宮殿仍只有一些輪值的侍從，空蕩得厲害，絕大多數人在化衣大典仍未回來。

　　蛇蛻皮快則不到一小時、慢則七日更甚，城主如此巨大的蛇身更難以計算時間，她心里有底，倒也并不奇怪，只是想那些城民們若要陪著大典全程直到結束，怎么著都會餓暈過去一片人吧。

　　不過她才不管這么多，大早上起來就摸去后廚找吃的。沒想到的是在那遇到了個人。

　　澤蘭正一個人捧著饅頭狼吞虎咽，急匆匆的，頗有“趕著去投胎”的架勢，連廚房里進了人她也沒空多看一眼。

　　蘇蔴從旁邊繞過去，心想還以為都不用吃飯的，光在那站著看蛻皮，原來也會抽個空跑回來吃口東西，不過吃的這樣急，想必馬上就要趕回去主持大局。

　　她也不多問，打開蒸籠拿饅頭。

　　“咳咳！”澤蘭突然咳嗽起來，吃得太急哽在了喉嚨，臉漲得通紅。

　　見狀她趕緊拿碗在水缸里舀了一碗遞過去。澤蘭一把搶過碗灌上一口，這才艱難地咽了下去。

　　蘇蔴接回碗，一下下給她拍背順氣，過了一會兒才緩過來。她瞟了一眼，故作高傲道：“哼，別以為我會謝謝你！”

　　蘇蔴失笑：“你不用對我有這么深的敵意，你的侍從們呢？怎么就你一個人？”

　　她將信將疑：“她們在祭臺守著，我先來吃東西，回去了再換他們。”

　　“真辛苦呀，”她說，“每次城主化衣你們都是這樣嗎？”

　　“這也只是我第二次見到他化衣，上一次……我不在。”說罷，澤蘭吞了最后一口饅頭，匆匆喝了口水就跑出去，“我先回去了！”

　　見人一溜煙跑得沒了影兒，蘇蔴突然拍了下額頭，懊惱地說：“忘了提醒她那奇怪的聲音了……”

　　可現在哪還找得到人。她用油紙包了幾個饅頭往回走，決定明早再來廚房蹲點。

　　她和仲腆同住在一間屋子，空青當時沒有另作安排，澤蘭則視而不見，等她醒來意識到男女有別后，也不好開口再要個房間，畢竟是上門打擾，更何況兩人已經住了一段時間。所以他倆一人睡床上，一人躺長椅，蘇蔴是病人，床自然歸她。

　　今日起得早，不過她抱著饅頭回來時仲腆也已經醒了，正伏在地上仔細傾聽。

　　蘇蔴將饅頭放到桌上，問：“那聲音還在嗎？”

　　他搖搖頭，起身拍拍灰，說：“昨天夜里還有，今天起來已經沒了。”

　　“可能真的是什么路過的生物群吧，”蘇蔴拿來帕子給他擦手，“剛從蒸籠里出來的白饅頭，趕緊擦擦手，趁熱吃了。”

　　仲腆看了看白白胖胖的大饅頭，忍不住一陣哀嚎：“想我堂堂獸族王子，竟然淪落到吃饅頭渡日，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蘇蔴翻白眼：“才吃這一頓你就喊成這樣，不樂意就自己出去找吃的。”

　　“好，我這就出去找只小東西烤了吃。”說著他就起身要往外走。

　　意料之外的居然沒人上來攔住他，他站在門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氣得回身惡狠狠地瞪她。

　　蘇蔴挑挑眉，淡定地啃饅頭：“怎么？不去了？”

　　他怒瞪著眼，心想完了完了，這丫頭要騎到我頭上了。他左思右想，決定不和她一般見識，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說：“反正你再喝兩天藥就可以走了，我可以忍。”

　　“噢。”蘇蔴側過頭偷笑。

　　……

　　化衣大典第三日早晨，一切如常，蘇蔴早早起來收拾洗漱，忽然有些心悸，急忙跑去廚房抱著吃的蹲點。

　　可澤蘭一直都沒來，反倒是仲腆找來了。看見蘇蔴待在廚房嘟嘟囔囔，他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問：“拿個吃的這么久，我都快餓暈了。”

　　蘇蔴“啊”一聲，說：“澤蘭一直不來，我都給忘了！”

　　他拿起一個饅頭咬，“一直沒見著？”

　　“是呀，我再等等好了，早上不吃中午該來吃了吧。”

　　等到中午后廚終于來了人，卻不是澤蘭，而是火急火燎的萊亞，舀了一碗清粥就要往外跑，一點沒停頓。蘇蔴忙攔住萊亞，問：“是出什么事了嗎？”

　　“城主化衣即將結束，大祭司擔憂，一刻不愿離開，我實在擔心，只得擅自做主回來帶些吃的去……”萊亞急得嘴上冒泡，匆匆答了就跑。

　　即將結束了？這么快？難不成活了兩千多年還蛻出經驗來了？她詫異地想著，忽然聯想到蛻下的巨大蛇皮，身上忍不住的一陣惡寒。

　　仲腆伸手在她眼前晃：“喂，回回神，看來今天是等不到人了，咱們回去吧。”

　　蘇蔴搖頭拒絕：“我總覺得不對勁，不然咱們去祭壇看看？”

　　“你不是不敢看么？”

　　“去了再說，”她摸摸胸口，發現心跳得厲害，忙說：“大不了我忍，不去看看我不安心。”

　　最后仲腆還是陪著她去了。

　　再到祭壇前早已沒了他倆的位置，兩人只能在遠處遙遙觀望。空青的蛇身正盤旋在一顆巨大的山石上，蛇皮蛻至四分之一處，大片大片垂掉在蛇尾處。大蛇正緊緊與山石摩擦，只是速度和幅度明顯較第一日放慢了許多，可見連日來的不眠不休已經消耗了他大部分的體力。

　　蘇蔴渾身發麻，不自覺的掐緊了拳頭，仲腆不忍，輕輕將她拉進臂里：“別看了。”

　　“沒事。”她并不動搖。

　　祭臺上澤蘭急得不行，看空青吃力的模樣，生怕他撐不住倒下，火急火燎地四處吩咐人端來水桶在臺上四處灑水增加濕潤度。

　　萊亞端來一碗水給她，擔憂地說：“大祭司，您快喝些水吧，嘴唇都干裂了，城主會擔心的。”

　　澤蘭本不想搭理，一聽空青，這才接過碗喝了一口，繼而轉身繼續看著。“你千萬不能有事……”

　　空青在山石上盤繞一圈后滑下了山石，行上灑過水的地面，持續摩擦，白色蛇皮一點點被脫下，仿佛一個巨大的白色管道立在原地，不斷延伸。

　　蛇頭忽然轉向澤蘭的方向，他的雙眼不再霧白，褪下老皮后變得幽綠而深邃，視線直直對上澤蘭。兩人靜靜對視了一會兒，她忽然讀懂了他的意思，溫柔地笑起來，輕聲說道：

　　“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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