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子平近來忙壞了，素素去參加中專同學聚會去了。他單獨和素素父母在一起吃飯還真是不習慣。素素父母吃完飯把碗筷往旁邊一推，就開始喝水看電視，子平只好耐著性子收拾好碗筷洗涮完。子平聽素嬋說過，素素父母對他的考驗沒個完，這老倆口總是心里過意不去他和素素的婚事。素素在一起的時候，偶爾還問他一二句生意和塑鋼門窗生產情況，更多的是收入情況，素素把她父母的錢也借過來做本錢，她父母一個月到頭就要和子平結算利息，老倆口繃著一股勁兒讓子平心里覺得很好笑。素素也擔心她父母作難子平，說子平不會做飯，素素媽沒好氣的說：“不會做還不會洗嗎？”素素只好囑咐子平平時說話做事注意點兒，別沖著她父母，忍讓著點兒，讓她們心順點兒，別添亂就行了。

　　素素近來和中專的同學們聯系的挺緊密，中專畢業好幾年過去了，這些人工作甚至婚姻大事都安定下來了，大家懷念著青春，借助聚會加強聯系，在今后情感和生活乃至工作中相互能幫襯一把，覺得大有必要。素素的同學大多在衛生系統或者是基層衛生院工作，對鄉村建材市場和需求有所了解，素素想把她們做為信息員和推銷員，借此來擴大市場，她是帶有目的性去聚會的，她和子平這樣一說，子平當然支持她的想法，現在那里有熟人也好辦事，很多方面辦事都需要人情關系來疏導，看到子平這么理解支持她，素素很高興，說要借此聚會多走幾天，讓了平看護好攤場和加工廠，人手不夠可以讓楊帥抽空過來幫忙，子平說二野人還在大同呢，可以讓他過來幫忙，素素一聽二野人就煩，對子平說：“少讓他過來瞎擺乎，他一嘴窮說的生意經不適合咱們的行當。小心讓他把你賣了，你還幫他數錢呢。”

　　子平內心并不排斥二野人，反而挺佩服他的干事靈活和闖勁，在大同經營的保健品分公司生意做的不錯，過年后就交給薇薇打理，他跑到省城做電腦銷售維修生意去了，二野人頭腦靈活，闖市場經驗豐富，沒幾天就把局面打開了，還給子平一部手機，經常半夜喝酒或者是唱歌后給子平打電話不停的大呼小叫，說著友情，說著發財夢，也惹得素素常為此所不屑。

　　這天傍晚，天色剛暗下來，子平收完工就開始犯愁該不該回去吃飯，這老倆口一天的拉著個臉，時間長了真沒耐心看，有點支應不行了。他琢磨著去看看楊帥，楊帥倆口子待人實心熱情，有啥給吃啥，一點兒也不小氣，尤其楊帥媳婦是內蒙人，為人更豪爽，喝酒多了還要灌人喝，這一點子平有點怵她。可能這個鐘點楊帥他倆口子正忙得厲害呢，他們經營的餐館生意紅火，價錢親民，是打工者小聚的場所。一個人正猶豫間，就見二野人和薇薇打車過來了，還給子平拿來一臺自己攢機電腦，說送給子平用，子平高興壞了，連說謝謝并要請他們吃飯，自然是到楊帥那里去了。

　　子平硬著頭皮到西屋和素素父母打招呼說不回來吃飯了，并說二野人白給了他一臺電腦，他要謝謝人家，素素爹沒好氣的說：“你也是掙錢的人，憑啥收留他退下來的東西，有志氣就用新的，讓別人用咱退下來的才行，別學那沒出息的樣子。”

　　子平對素素爹這夾槍帶棍的說話腔調習慣了，轉身拉著二野人和薇薇就走了。素素媽在背后說：“能干不能干，看和什么樣的人在走串，一看他們一個村的人整天鉆在一起，能說出個啥門道來？閉上眼也知道誰家的大門朝那邊開。”

　　子平他們來到楊帥的餐館，今天吃飯的人并不多，還空著二張桌子，看見子平他們進來，楊帥媳婦熱情的過來招呼，子平把手一揚說：“弟妹，今天哥高興，素素不在了，哥就解放了，有啥好的端上來，讓楊帥炒幾個好菜，咱們好好聚聚，熱鬧一下。”

　　楊帥滿頭大汗的從廚房出來打了個招呼，說他忙完那幾桌客飯就和他們坐一起了。楊帥媳婦端上幾道涼菜，子平給二野人倒上一大杯白酒，給薇薇倒上啤酒，然后端起杯來敬他倆酒，二野人今天顯得穩重沉悶，不像以往侃侃而談，端起酒杯來同子平碰了一下，皺著眉頭喝下一大口說：“子平呀，我現在有點玩不轉了，光在你庫房寄存那么多消毒劑、板藍根就銷售不出去，愁死個人了，今年藥品送不進去，送出去也是打白條，薇薇一個弱小女子頂不住這個大攤子，讓她出去跑銷售，我也不放心吶，就怕連人帶貨都收不回來，”沒等他說完，薇薇用拳頭狠砸了一下二野人的后背，端起酒杯對子平說：“哥，我來敬你，謝謝你的幫忙啊。”

　　子平連忙和薇薇碰了一下杯說：“那里，是你們幫我的多呀。要不是老二貸給我錢，我那有今天這么大的攤場。”

　　二野人又喝了一口酒說：“不提那事了，你不是還算清了利息嗎？咱倆誰也不欠誰的了。只是我眼下又弄電腦攤子，又開保健藥品分店，有點顧不過來，想盤出去，一時半會兒還沒人接，生意戰線拉長了，這光靠膽量不用頭腦還真是個事。不像你，訂婚還訂了個大學生幫手，里外用的順手，省心呀。”

　　子平從桌子下踢了二野人一腳，讓他收口別亂說，二野人用手拍了拍薇薇的嫩臉蛋說：“女人長的好看不中用，得是好幫手才行，薇薇就是個小學畢業，知道花錢多就是好東西，文化少，要是像素素一樣有素質就有辦法了。”

　　薇薇小臉一沉罵二野人：“看把你狂的，不是我跟著你亂跑，替你管錢，就你那花錢手法，現在討吃也找不到門路了。你不也是個小學文憑嗎？還嫌棄我？簽個名還是在大街上讓畫畫的人教了半個月呢。”

　　子平沒想到他倆會在這里掐起架來，連忙拉著二野人說：“老二，你給我點面子，要是你再這樣說薇薇，我就從這里把你扔到大街上去，你想坐會兒就好好說話，要是嫌煩就出去，本來找我挺高興的，一點酒下肚就成這樣了。什么事也得有個過程，有你這樣只賺不賠的人嗎？和女人要便宜不是帶愣的了？”說完站起身來要做架式。

　　二野人一看連忙說：“怨我嘴欠，薇薇啊，別生氣了，夜里一起睡啊。”說完摟住了薇薇的肩膀，薇薇用力一抖肩，甩開了二野人的手臂。

　　子平朝廚房里喊著：“楊大廚，好了沒？過來喝幾盅。”楊帥在圍裙上擦著油膩的手說：“馬上就好了，媳婦，你先和子平他們喝點兒。”

　　這時飯館的客人散場了，楊帥媳婦過來和他們坐下來，拿起碗來要倒酒，嚇得子平趕緊攔住她說：“弟妹，不能再這樣喝了，就我們的點小酒量，這一碗酒下去就得讓你喝爬了。”

　　二野人和薇薇也是連連搖手說不能這樣喝，楊帥媳婦問子平：“你進來的時候就說好好喝的，這個喝法痛快。”

　　子平告饒的說：“弟妹，你真是實在到家了，我這樣喝就完了，素素爹媽天天在看著我，這要是喝醉回去，讓他們以為我是個酒徒呢，露相了。”

　　二野人也說是，本來老倆口心里不看好子平，訂婚也是勉強屈于素素的堅持，楊帥端著幾道熱菜上來，坐下來讓他媳婦倒上酒敬大家，對了平他們說：“隨意點兒吧，能喝多少算多少，在我這里，一切隨意。”

　　看著楊帥小倆口實在又實惠的日子，子平感慨的說：“以前生活沒信心以為是沒錢造成的，現在有點小錢了，發現倆個人真心好才是主要的，雖說素素不嫌棄我，可是她爹媽就是一根筋，天天在眼前盯著，干事處人還得看他們眼色，真憋屈。”

　　薇薇對子平說：“你從進來就念叨著這些話，都說了三遍了，看來你的文化比左曉剛高不了多少，你們的胸懷就這么點兒，放不下人和事。”薇薇說著還翹著一個小指頭比劃著，子平摸著腦袋嘿嘿一笑，他不怕女人當面說他。

　　“子平，我讓你做擔保，素素說你沒？我沒影響你吧？我在這里就認識你，沒辦法了，找誰也沒你合適，用不用我去和人家素素解釋清楚去？”二野人翻卷著眼皮看子平。

　　子平一抬手說：“這是我的事，也不用她去擔保，高興是不高興，她有點看不慣你，咱們處咱們的。”

　　薇薇拉了拉二野人的衣袖，不讓他再說這些了。端起酒杯吆喝著勸酒，說起難忘往事，回憶起苦難日子，說著老家里的樣子，這幾個人你來我去的相互將酒，一直喝到了晚十點多，一個個喝的頭昏腦漲的，中間還劃了拳勸酒，尤其是楊帥媳婦喝酒像變了個人似的，唱著蒙古酒歌來敬酒，一場酒席下來，地上攤了一大堆酒瓶子。

　　子平這幾個人懷念著老家過去的苦日子，對于過去的貧寒和艱辛，這些當年孱弱的少年總感覺到是致命的缺錢造成的。受眼界和思想深處局限，唯一改變困境的單一想法的就是設法趕快掙錢，有了錢可以買房置地，娶妻生子，孝順父母，過安生日子。但一路打拼過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楚，建立在物欲的情意，虛假的友情，無時不在撕裂著真實的內心。他們現在才發現，有錢不可任性，未必自由，根本沒有獲得感。如同一只一直擔心過不了嚴冬的田鼠，總是不停的搜尋貯藏過冬食物，望著已經堆滿洞穴的食物，它卻犯了愁苦，擔心天氣多變，氣候無常，擔心別人來搶來偷，滿目的充盈卻換來了內心的慌恐與迷亂----

　　天色漸入夜晚，他們酒興正酣，看著大家意猶未盡的樣子，子平一揮手說：“我在這里好幾年了，讓素素姐倆管的嚴，不敢亂出來，今天高興，我就你們這幾個真心朋友，今天我請客，咱們去歌廳唱歌去。”

　　子平的提議把薇薇和楊帥媳婦高興壞了，高叫著“去，去。”二野人和楊帥還沒表態，就被倆個女人推著走了出去。離楊帥的餐館不遠，就有不少的歌廳林立，每家都爆滿了客人。大吼小叫的嘶啞吼叫聲伴隨著震耳的音響，穿行在夜色中，游蕩在馬路上。

　　子平他們五人來到馬路邊最南頭的一家歌廳，這家歌廳客人還不多，門廳沙發上坐著幾個穿著暴露的姑娘在打量著他們，看著這是幾個男女相隨的客人過來，眼神游離開了，對他們并不在意。燈光亂晃的斑斕陸離，打在人臉上顯得怪異，這時從包廂里面走出一個高挑身材的女子，化妝的挺濃艷，滿身粉脂味，豐滿的身材風韻吸人，她晃過來湊上前來打招呼，看著子平和二野人竟然捂住了嘴，仿佛吃了一驚的樣子。子平借著燈光仔細一看，她竟然是春蓮。子平也怔住了，她不是卷著二和尚的錢跑了嗎？怎么還在這里？

　　二野人也認出了春蓮，他一把抓住春蓮的手腕叫道：“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把二和尚坑苦了。”

　　聽到喊叫聲，從一個包廂里探出一個戴著大金鏈子，露著光膀子，剃著光頭，滿臉橫肉的男子半個身子，朝這個方向看過來，春蓮沖他一擺手說：“三哥，都是熟人。”那個人才縮回頭去，二野人嚇得連忙撤回手，對子平說：“咱們走吧。”

　　春蓮一把抓住子平和二野人，不由分說，拉著他們來到一個包廂，打開全部燈光，明亮的燈光下，露出一張涂滿粉脂蒼白的臉，濃妝下的春蓮像個活鬼，她急切的問子平：“二和尚還活著嗎？他過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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