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子安在老家呆了兩天就要返回縣城，子平在老家還想呆上二天再走，李德貴建議趁家人回來在家人都齊全，一家人吃了頓團圓飯，子安便返回了縣城，他先去姐姐子華家看望她們一家，順便把父母給她拿的土特產送過去。子華家里正剛粉刷完屋子，涂料的味道還挺刺鼻，子華說明天她帶著全家人正要回老家去看望父母，她留子安吃飯，子安說要去亞娟家走走，便出了姐姐的家里。

　　亞娟正在家里收拾開學的學習用品，看見子安進來了，便用手搓著他臉上的灰皮說：“你看看你，一回到老家就是灰頭灰臉的，跟搓了皮的土豆似的。”

　　亞娟媽進來看見兩個年輕人在說笑，便和子安說：“你國慶上了班去看看趙先誠倆口子吧，他們倆口子走了好幾天也沒回過個消息，別是有了什么大問題，真讓人揪心吶。”

　　子安點了點頭，亞娟媽拿出一張寫著醫院病房號和電話號碼的紙來，讓子安去了按這個地址去找。亞娟說不行提前走兩天吧，她也去看看堂姐，她還想去省城轉轉，亞娟媽說等你爸回來商量一下，晚七點多，亞娟爸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他一進門就揉著腰說：“我真是老了，這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啦，你們年輕人快點回來吧，幫我這個老漢一把，靠別人靠不住哇，還得自己人上手才放心。”

　　亞娟把她爸摁在沙發上，用小手給他摧著腰告訴她爸想去省城看看趙先誠夫婦，亞娟爸說：“你們大了，好多事應該按自己的想法去干，這種人情世故的事情就不用爸來教你怎么處理了吧。”

　　這時，麗娟和蘇天成過來了，她倆提著菜，麗娟的肚子明顯的有些鼓了，她臉上浮現出黑暈來了，亞娟媽接過菜問麗娟去醫院做檢查了嗎？

　　蘇天成說是上午剛去的，說胎位正常，亞娟媽囑咐了他倆注意事項，亞娟爸說：“我當姥爺了，就退休給你們帶孩子呀，這一天跑的累的，該享受天倫之樂了。”

　　蘇天成說：“爸，你們的那個廠子項目前景不錯，縣領導們挺看重的，你現在退休了，那誰來接班呀？怎么也得建成投產出效益才行。”

　　亞娟爸直著腰長舒了一口氣說：“天成吶，你啥都好，就是這些年機關工作把你養懶了，頭腦惰性大了，喝酒把你頭腦燒遲鈍了，人們現在常說與時俱進，要做多面手，你缺乏鍛煉，應該當初去多個崗位鍛煉一下，去基層干干去，這一方面子安比你走的踏實，不僅能接地氣，了解社會，還能鍛煉意志，現在發展這么快，你們更應該適應新常態。”

　　蘇天成點著頭，麗娟卻撅著嘴說：“爸，你偏心了，子安還沒一撇呢，你就八字分開了，把我們另出去了。”

　　“還有你麗娟，你是老大，別天天像個小女人似的，嬌氣戾氣，天天把天成拴在身邊，他是個大男人，當干部的，工作場面應該更開闊更有氣場，要像放風箏一樣有撒有放的，聰明的女人會調教男人，不是管教男人，管的嚴了，拴的緊了，要出問題的。”亞娟爸對著麗娟毫不客氣的說教著。

　　亞娟媽出來白了一眼亞娟爸說：“哎呀，老頭子，孩子們難得來一趟，說點心寬的，孩子一回來來就念緊箍咒，誰也不愛聽呀，麗娟有孕在身，不能沾氣的。”

　　亞娟爸口氣變軟了說：“就因為你們不常來，所以把話攢下了一起說了，我也是著急，不愿意看到你們四平八穩的坐著干耗時間熬日子，人生長河總得有點浪花吧。”

　　“爸，你應該去學校授課，現在說話一套一套的。”亞娟沖她爸說了一句，轉身進廚房端飯去了。

　　“你們以為我真老了？我得天天學習呀，要不和你們年輕人在一起連談資也沒有了，毛ZX說了，人吶要活到老，學到老才有意義。”亞娟爸自言自語的說道。

　　子安和亞娟商定在國慶節假期結束前提前走三天，一起到省城看望趙先誠倆口子。他倆打包好物品，坐上火車開往省城。省城的繁華熱鬧讓亞娟目不暇接，她感慨的說比大同大多了，人真多，子安卻說人多車多太吵雜。子安領著亞娟坐公交車先回到他和宿舍里，同屋的哥幾個還沒有回來，子安讓亞娟先躺著休息會兒，他整理著屋子，燒開水，經過六個多小時的火車顛簸，亞娟真是困極了，她很少出門，躺著不一會兒就迷瞪著了。子安給她蓋好毛巾被，下樓去買吃食。等亞娟睡醒后，就聞見飯菜的香味了，她真是又困又餓，子安把一大杯晾好的開水遞給亞娟，她一口氣喝下大半杯。她用溫情的眼光打量了子安幾眼說：“出來你還挺會照顧人的。”

　　子安笑了笑說：“你困了吧，坐這么長時間的火車怎么不累人呢？老人們不是說了嗎？在家千般好，出門萬般難。”

　　“我是餓了，睡了會兒就好多了，你在這里就是這樣的生活呀？”亞娟問子安。

　　子安點點頭，倆個人開始吃飯，子安問亞娟先帶著她逛逛省城吧，亞娟搖了搖頭說：“咱們先去看姐姐、姐夫吧，家里還等著消息呢，等下次元旦放假我再過來吧。”

　　子安帶著亞娟走上街頭，省城的氣候剛有些涼意，子安順手攔住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師傅省城醫院地址，二十分鐘就到了，這省城醫院真大，出入的人很多，穿著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在穿梭著進出走動。

　　“真是不干什么不知道什么，這里人還這么多。”子安感慨的對亞娟說道。他倆來到大樓前的指示牌，開始按指示尋找，還得不時向過往的醫護人員打聽詢問，終于在住院處找到了趙先誠夫婦登記的信息，他倆來到七樓病房區，逐個沿病房查找，突然他倆身后有人在輕聲叫著他們，他倆一回頭，竟然是趙先誠端著一大堆藥品走過來，他是先看見子安和亞娟的。子安和亞娟回頭看見了趙先誠，也就是一個多月沒看見他，就見他消瘦了好多，胡子拉碴的，衣服還臟兮兮的，還有油污點，把亞娟心酸的差點掉出淚來，要不是趙先誠指著病房告示制止住她，亞娟就放聲哭出來了。

　　趙先誠帶著子安和亞娟輕步走進病房，病房里有三張床，有三個穿著病號服的人躺在病床上，旁邊還有兩個防護家屬，看著他們三個人走進來。趙先誠愛人躺在窗戶邊角，病床頭上吊著三大瓶輸液袋，趙師母虛弱的閉著眼靜躺著。亞娟鼻子一酸，眼淚嘩一下子流出來了，她走上前輕輕的握住了堂姐的手，抽搐的小聲哭起來。子安在亞娟背后輕輕的拍著她，怕她失聲哭出來驚擾了病人。

　　趙師母用力睜開眼睛，看見是亞娟和子安，心頭一喜，嘴角抽搐了幾下，剛想說話，被趙先誠用手勢制止住了，子安看了看床尾上標簽，見標的是“腹膜癌手術”，他不禁心頭一驚，他當年陪母親做乳腺癌手術時經歷過癌癥病人的手術治療過程，知道病人的痛苦和無助，怎么熱情開朗的趙師母會得了這種奇怪少見的病，真是禍從天降啊。趙先誠從床頭抽屜里拿出病歷本來遞給亞娟看，并告訴他們，他和妻子來了半個月了，從檢查到手術，一直拴在這里。中途給廠子打過電話請了假，并向雙方單位借了款，住醫院的錢就不是錢，三千、五千一天就干完了，這剛沒幾天，四萬多就出去了，趙先誠無奈的說著，這個在子安印象中豁達開朗的老大哥兼師傅，在沉重的經濟壓力下，發出內心痛苦的撕裂聲，讓子安聽得心頭無限痛楚。

　　亞娟用手撫摸著姐姐的額頭，眼淚流淌著沒有去擦拭，她從貼身的內衣口袋里掏出幾大沓鈔票來，告訴這是她家里給他們看病用的二萬塊錢，趙先誠急聲說：“你爸辦廠子正需要錢，我們怕他分心，所以沒敢告訴他們老倆口實情，我們現在還能堅持，實在不行了，我就近打工也能掙點，等過了這個坎就好了。”

　　子安也掏出三千元放在趙先誠手里，說這是他的這幾年攢得的錢，不夠的話他讓老家時的親人們幫助再從村民手里貸款，再怎么說也要保住趙師母的命要緊，看著這倆個年輕懂事的親人，趙先誠雙手捂住臉輕聲抽搐著哭了起來，慌得子安連忙勸解，讓他趕快收聲，不要影響趙師母的情緒。趙先誠讓亞娟先陪會兒床，拉著子安走出了病房。

　　趙先誠和子安來到病房樓道間，趙先誠對子安說：“淑娟的病手術之后暫時沒事的，只是這種病后期復發潛伏期挺長的，現在剛手術做完，需要繼續做放化療輔助治療，醫院病床緊，手術刀口好了拆了線就讓出院，定期來做放化療，咱們離這里遠，路途不方便，你姐也受不了，我想的是你先幫我在醫院附近租個房子，怎么做完放化療也得二個月。”

　　子安點著頭說，他在省城還有一年多時間，完全有時間能幫助趙師傅，趙先誠問亞娟怎么安排，子安說不行了讓她先和我回宿舍里休息，明天她要返回去，告訴家里人這里的情況。

　　趙先誠無奈的拍著子安的肩膀說：“真是為難你們了，這么大老遠的，我也沒有個親人，讓淑娟跟著我受這么大的罪。”

　　子安急忙勸慰著趙先誠的傷心，安慰著他遇到事變按事來辦吧，人生風雨，總有困苦面對，只要心齊，什么事都會過去，看著趙先誠在疑惑自己的年少老成，子安苦笑著把當年母親看病給家里帶來的困難告訴了趙先誠。趙先誠苦笑著對子安說：“你這后生，夠咬牙的，這幾年了，也沒見過你說起過家里的難事。”

　　子安陪著趙先誠回到病房里，就見亞娟正用勺子一點一滴地喂著她堂姐水，臉上的淚痕掛著，她嘴里還喃喃的說著寬慰的話，她堂姐帶著笑意順從的聽著亞娟的話，真是一個堅強的女人。

　　亞娟執意要今晚陪床堂姐，讓子安帶著趙先誠去找個地方休息，子安看著趙師傅實在是憔悴極了，便說在醫院附近臨時找個小旅館，讓趙師傅好好睡上一覺，他晚上和亞娟一起陪床，看著他倆這么認真，趙先誠同意了，子安跑出去在醫院登記了一個小房間，讓趙先誠師傅先洗漱洗澡休息，子安又在附近的攤位上約摸的給趙師傅買了一些替換的衣服和內衣褲，等他回到旅館小房間，洗澡洗漱完的趙師傅已經酣睡著了，震耳的打鼾聲響亮極了，睡的十分香甜，子安看著他的樣子，心里面對趙師傅充滿了憐憫之情。

　　子安放下衣服，又出去買了些吃食，回到房間放下一部分，給趙師父留了條，告訴他和亞娟在病房里。然后帶上門出去了。子安給亞娟買了汽水和面包等物品，輕聲來到病房里，就見趙師母睡著了，亞娟卻是怔怔的看著她堂姐發呆，子安把面包和汽水放在亞娟手里，亞娟才回過神來，她傷痛的表情讓子安覺得太酸楚，兩個人就這樣執守在趙師姐淑娟病床前。

　　第二天一大早，趙先誠從睡夢中驚醒，一看天剛亮了，一看子安寫給他的條子，急忙換好子安給他買的衣褲，跑到病房，倆個年輕人依靠在病床前沒有睡著，趙先誠這個大男人眼淚嘩一下子流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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