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呂霞沒有想到在興坪鎮上能遇見上子安，尤其是讓她心里嫉妒甚至有點恨意的是，他手里居然牽著一個妙曼的姑娘。如果不是她當初提出那樣的現實條件，這個后生現在應該是在牽著她的手。盡管那年到子安老家參加喪事燒紙聽他說過這個姑娘，她當時并沒有當回事，認為子安只是說說而已。子安這個后生是她涉世之初相親相的第一個后生，人品、長相、性格很符合她對異性的設想和口味，只是他家里過于貧寒沒法搭茬兒，后來又有人給她介紹了幾個后生，但她把子安當作了相人的標準，相了幾個后生都不去心，后來和一個在鎮政府上班的年輕干部相處了幾天，但那個后生一臉沒出息相讓她日生厭惡，于是擺擺又不談了。她有點后悔當初以家庭條件相拒了子安，隨著曾在縣城和老家里與子安的邂逅相遇相交，她感覺到這個后生身上的溫暖、厚道與堅韌，那種感動是讓女孩子多么可心啊，做為一個女孩子要是能遇上這樣的一個暖男應該是幸運的，她的聰明伶俐是不是有點耍過頭了？

　　“子安啊子安，你為什么不再等等我想好呢，你著急什么呀？”她一肚子的羨慕加嫉妒恨在內心翻涌著，“碰不上你還不想，怎么這么巧，子安啊你這個冤家，如果你不是第一個相我，我還好過點，偏偏你是第一個觸動了我的男孩子，”愛情是自私的，呂霞心里如五味雜陳，但呂霞畢竟是老師，她抑制著內心的憤懣，嘴角和眼角馬上翹起笑意，站正身子笑吟吟地看著子安和亞娟倆人迎著她正面走來。

　　子安突然看見呂霞在他們對面站定，心里也是一驚，沒想到會在大街上遇上她，盡管知道她家是在興坪鎮上住，可也是這么湊巧，走在這里的大街上，他的腦海里只是想著能不能遇上王建國，想看看他現在過的怎么樣？畢竟好幾年了，他真切地希望王建國能改變原來的生活狀況。呂霞也有幾年沒見面了，心想她應該有自己的對象甚至結婚成家有了娃，興坪鎮也是一個鄉村，適齡男女婚嫁都早，而且他和亞娟相處兩年多來，心里只接納了亞娟，逐漸把別的女人印象剔除了，但是沒想到在這里會遇上了呂霞，子安內心盡管沒有那么激蕩，但和呂霞交往的好感又涌上心頭來，他沖呂霞笑了一面打著招呼說：“呂老師，這么巧啊，你也出來趕集?”

　　呂霞擠著笑容沒答話，伸出矜持的手臂擴展著手掌等著子安來握，子安顯得一下子不好意思了，轉過臉來看亞娟，亞娟晃了晃子安的手臂說：“人家等著和你握手呢。”

　　呂霞收回來手臂，開口和子安說：“你來鎮上也不找我，不夠意思，這美女是你對象吧，”

　　子安認真地點著頭，“嗯”了一聲，呂霞勉強地笑了一下，心里挺酸澀的。

　　呂霞上下端量著亞娟，問亞娟芳齡多大了，亞娟沒有正面回答她的提問，只是說：“咱倆應該差不多”，好聰明的姑娘，呂霞心里一動，心里說話：“愣人打架，愣狗吃屎，伶俐人斗心思”，便主動的自我介紹了姓名、工作單位和家庭，并邀請他們去家里坐坐。

　　子安想起那年和父親、黃老師去呂霞家相親的尷尬往事，臉上有點掛不住了，現在怎么好意思去呂霞家里呢，他婉言謝絕了。

　　呂霞笑了笑說：“我就知道你不會去的，你們先逛著多轉轉，我等你們，中午我請你倆吃飯，子安你可不能急著回老家去了，你在縣城請過我，我也要還你禮呀，再說咱們是朋友，你要是屈了我的面子，我會恨你的。”說完她不等子安答不答應，轉身走了，眼淚卻悄悄地淌在臉上。

　　子安有點發蒙了，這個呂霞怎么會這樣？說她熱情吧有點淡，說客套吧還挺咸，他見在亞娟盯著他看，便問亞娟：“咱們吃不吃？”

　　亞娟說：“吃呀，要不人家會恨你一輩子的。”

　　“什么恨一輩子，人家就是真心想請咱們吶，”子安辯解著說。

　　“這個女子喜歡著你，你倆以前是不是相處過？怎么你也不和我說一說，怕我吃了你呀？”亞娟撅起嘴來問子安，顯然她生氣了，子安連忙把當年和呂霞相親、縣城邂逅吃飯、老家燒紙相交的往事給亞娟講了，末了他問亞娟第一次和呂霞相遇，她是怎么看出來他們有交情的？

　　“我們都是女人，第六感可靈驗了，這個女子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樣，眼里帶說話的，一看就明白了，你呀，笨死了，不過你還挺花心的，還瞞著不告訴我，”亞娟生氣地說。

　　子安連忙道歉陪不是，他還真怕亞娟當回事來計較呢。

　　興坪鎮主街并不長，上午太陽光線明媚，前來趕集的人并不擁擠，他倆從東街逛到西街，地攤上擺著各種生活用品、農具配件、種子化肥、果品蔬菜、服裝內衣之類沒個別的，和縣城大街上攤販商戶買賣著大同小異的物件東西，子安給家里買了幾件常用的農具小件，一看快正午時分了，問亞娟餓不餓？亞娟搖了搖頭，說咱們回家吃吧。

　　倆人相跟著快走到存放摩托車的糧庫門口時，見呂霞真的在等著他們，子安有點不知所措了，呂霞卻不管他們的感受，硬是推拉著他們來到糧庫對面的餐館里坐下來。

　　亞娟反而很淡定的坐下來，隨手翻看著簡單的菜譜，呂霞有些試探性的問亞娟：“我也不知道該稱呼你為姐還是妹子，你第一次來我們興坪鎮上，這里也有些地方小吃挺好吃的，你嘗嘗別客氣。”

　　亞娟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看呂霞，隨意點了個清炒素菜，呂霞再讓她多點時，她推辭不點了，呂霞便點了幾道當地的炒口蘑、扣肉和驢雜碎，她竟然沒有讓子安點菜，好像他不存在似的，只是和子安說：“你騎摩托車來的就不能喝酒了，下次你們坐班車過來吧，咱們喝點酒敘敘舊。”

　　仨個年輕人坐在一起并沒有多少想說的，即便是眼下熱烈的話題，只是隨意的隨口想起什么來就說一句，相互顯得心事重重，畢竟他們還是年輕人，那能有那么大的胸懷來化解應對這種情事心思呢，能一起坐下來就相當不容易了。

　　呂霞把興坪鎮相關的風土人情給亞娟講了講，也把她這幾年上班參加工作的情況告訴了子安，她傷感的說：“在這個小地方，這個班上的沒什么意思，連奔頭也沒有，三點一線，課堂上有孩子們還有些生氣，下了班就回家沒的干，就等著找個人家嫁人生孩子過一輩子，靜下心來想一想真是挺沒勁。說真的，看到你們真眼紅吶。”

　　子安問她找對象還是按原來標準找嗎？呂霞搖了搖頭說：“只找個對眼的就行了，別的不挑了，”隨即沉默不語了。

　　餐館老板娘把菜飯端上來了，仨人埋著頭吃菜不再說話了，子安吃了幾口，站起身來要去吧臺上算賬，呂霞早提前給了，她生氣地和子安說：“你要是這樣，就是個小氣男人，太沒意思了。”子安只好作罷。

　　“哎喲，”亞娟輕叫了一聲，呂霞回頭一看，亞娟沖她笑了笑說：“沒事，剛才喝了你們這里的一口醋，真酸，”呂霞聽著這話里有話的話陪著干笑了一下。

　　子安和亞娟要回老家了，呂霞不再做挽留了，只是說以后有機會大家多走動起來，大家做個好朋友挺好，亞娟大方的上前握住呂霞的手說：“去縣城就找我吧，我給撒開人馬幫你找個對眼男人，子安歸我了，”呂霞頓了一下笑容，擁抱了一下亞娟，順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子安帶著亞娟返回到老家，李德貴和子安娘正等著他們回來，鍋里還留著熱飯。亞娟說在鎮上吃過了，子安卻揭起鍋蓋端出飯來吃起來，原來他還餓著呢。

　　鎮上他在呂霞面前就沒敢硬吃，回家來狼吞虎咽的吃相真不雅，亞娟驚異他在老家里的放肆，在她家里子安表現的可不是這樣的，說明他原來就吃不飽，子安吃的快，嘴角上糊著飯粒，亞娟用手給他擦去，看著他倆親密的樣子，德貴老倆口會心的笑了。

　　晚上亞娟和金玲躺在被窩里聊天說話，亞娟把今天遇見呂霞并請他們吃飯的事說了，金玲感慨地說：“子安人憨厚，家里是有困難，所以不怎么敢撩攔人家，呂霞和你性格不一樣，人家是個有主意的閨女，看的開，要是過人家肯定是個當家的女人，”亞娟點點頭，她也有這樣的感覺。

　　按照計劃，子安要帶亞娟去大同轉轉看子平，需要先坐班車到了興坪鎮再坐大客車到大同。清早起來一家人吃過早飯，子林去鄉里上班去了，子安娘這倆天精神好多了，她從平柜里掏出一個藍頭巾包著的紙包，拿出一沓鈔票來硬遞到亞娟手里說：“孩子，你來這個家讓你受委屈了，沒個啥好的能支待你呀，這點錢你就拿上買點隨心的，給家里大人帶個好，有空常回來看看啊！”

　　聽著這暖人的話，亞娟突然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嘩一下子出來了，她說要去廁所一下，大家便在家等著她，過了有一會兒了，金玲便去廁所看亞娟，亞娟正數著錢，她給金玲嫂子五百塊讓她給孩子買文具，金玲推讓著不收，亞娟學呂霞的口氣假裝生氣了，金玲只好收下。回到屋里收拾東西，趁子安娘不注意，亞娟把一大把錢悄悄塞進炕頭的炕席下面，轉身和德貴、子安娘說讓他們保重身體，不要想太多事情，不要惦記子安，他在縣城有她家照顧呢，她靈巧的嘴、貼心的話倒把子安娘說哭了，子安一看這老小都眼淚婆娑的，不能帶著傷情這樣上路呀，趕緊拿好東西到了村口，拉著亞娟上了私人跑的班車上，趕往興坪鎮汽車站前往大同去。

　　李德貴老倆口和金玲把子安、亞娟送上車，他們心里忽忽亂亂、留戀不斷的想讓他們在家里多呆幾天，可為了孩子的工作不能這樣黏纏，不比常年在家種地一樣老在眼前轉悠，這幾天他們在家里轉悠著，日子過的真是快呀，萬華叔和辛大嬸也趕過來到村口為他們送別，他們勸慰著德貴老倆口：“燕子總有出窩的時候，想歸想，可總得讓年輕人自己闖蕩去呀，子安這后生能干呀，把這么好的閨女領回家來，女人福全家福嘛。”

　　說完萬華叔大吼一嗓門唱了句：“手抓上羊肉，懷里裝上糕，拚了性命往哥哥這里跑，這么好的地方舍不得走喲……。”

　　車開走了，金玲扶著婆婆回家去，李德貴在后面跟著，萬華叔、辛大嬸一起相跟著了也去德貴家，準備商議春耕的事宜，他們正在院子里拾掇農具的時候，聽見先回窯里子安娘的哭聲，他們一驚，進窯洞里一看，就見子安娘撩著炕頭上的炕席片，下面是亞娟悄悄留下的一沓錢，厚度比子安娘給的還多，這個有心的閨女，一寸孝心撼動著大人們一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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