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卷一:09章:鄉村的困境
第九章
夏天到了,塞北地區原野上的莊稼長高了,隨風搖擺,連綿不斷,似海浪起伏。更美的是河溝山谷陰坡上到處開滿了各色小野花,遠遠望去,像碧綠的大地毯上繡著五彩花朵,滿眼綠意輕輕流入云際。夏天是成熟的季節,走近看,莊稼人精心積植的小菜畦里種著各種小蔬菜,西紅柿、茄子、小白菜、嫩綠的黃瓜,筷子長的豆角,有的懸掛在枝蔓上,有的躲在葉子下乘涼,有的歪在枝蔓旁躺著。盛夏的地頭,碧綠的油菜花地,谷黍長得正勢頭強勁,今年雨水充足,不像前年的那場秋雨,不下是不下,一下就沒完沒了,形成了大災害,李子林和孫金玲正有說有笑地在自家的承包地里鋤著二遍地,種地日子雖然苦點,但兩人在一起勞動干活還是很快樂愉悅的。
李家灣村支書騎著自行車來到地頭起喊子林,說杜書記打電話到村里,讓他找到李子林說馬上到鄉里有事情。今天是星期天,難得休息,至從杜書記來鄉里當領導,提倡什么五加二、白加黑工作法,只要他四處轉悠著,看見有鄉干部不在鄉里呆著,就不分時間召開各種名義的鄉擴大會,會議中心議題是強調組織性和紀律性,搞得大家心里很不舒服但也只好適應,前天開黨委會,大伙提了勞逸結合的建議,杜書記怕時間長了黨委班子成員對他意見大,如果群眾基礎不好會影響到他的前途,便這周讓大家正常休息,這還沒休一天,又咋樣了?子林一邊犯嘀咕,一邊騎車到了鄉里。
杜書記正等著他,并告訴他副鄉長胡志剛今天騎摩托車下村里跌斷腿了,他分管的畜牧工作需要子林暫時代理一下,因為省海研會有個養殖致富項目正在縣鄉選址選地,經上級部門有人介紹,推薦了他們鄉來對接此項目,所以他們要準備好相應的準備工作,杜書記拉了幾條要點和要求并讓子林馬上著手組織項目材料,他去縣里聽取縣里關于此項目的意見和情況。
胡鄉長出車禍?這個毛愣的年輕副鄉長才來鄉里工作一年多,聽說他是縣里某領導兒子,下來鍛煉鍍金的,只分管畜牧扶貧工作,當別人還騎自行車時,他卻自己買了個摩托車,金城100型,挺洋氣,所以縣上有人打趣說笑他是:騎著摩托挎著槍,村村都有外母娘。
子林側面找鄉里人員一打聽,原來昨天上午胡鄉長按杜書記指示,一個人騎著摩托車到村里選看養殖戶來采點,準備承接這個上面來的養殖項目,快中午時在一戶磨豆腐的人家撕豆腐皮就二鍋頭喝了幾口,中午天熱犯困,他騎的快,路上一對鋤地下地回家的老婆老漢正趕毛驢車走著,他躲閃不及,騎在人家毛驢車上,把毛驢驚了,趕車的老漢老婆摔下毛驢車,跌了個四仰八叉腳朝天,撐破臉,黃土淤血蹭了一臉,而胡鄉長的摩托車橫裁在毛驢車上,車輪飛轉著,油箱的油流了一毛驢車,毛驢驚跑了,他人飛出去跌在溝渠里,腿斷了,送到了縣醫院治療,好在那趕車的老倆口只蹭破了臉,身上無大事,家人和鄉村干部賠禮又賠情,人家才不追究,俗話說傷筋動骨三個月,吳鄉長半年內上不了班了,這樣子林的工作擔子又重了。
省海研會五人考察組來到了鄉里,加上一起來的所謂領導和負責人三輛小車一行有十多號人浩浩蕩蕩地開進鄉政府大院,本來院子不大,最后還得停在鄉門口鄉道上,下地干活的老百姓以為來了什的大官了,都圍著看,最后鄉里還得專門派人看護車輛,說明情況,老百姓才不以為然的散開了。
材料組織匯報工作很重要,然后是接待工作。鄉里準備的充分,材料數據和社情表述符合現情,加上杜書記的決心和酒功,上級陪同來的干部熱情,使整個承接此省級項目對接工作很完整,考察任務圓滿進行,送走了相關部門領導們和考察組一行,杜書記很興奮,自鳴得意一番,和參與此項工作的鄉鎮干部職工說:“眾弟兄辛苦了,年底給大伙發獎金,大娘總得有個心。”大家也不知道大娘是個什么心,反正次次檢查考察都是突擊一番,好賴結果讓領導高興,不至于白忙一場甚至還要挨罵。
這個扶貧項目竟然是海貍鼠特種養殖。省海研會的所屬公司與張家堡鄉簽定了養殖海貍鼠的合同:每對鼠交押金100元,管理費30元。公司承諾以90元一對回收種鼠,合同期為3年。這個比兔子大些的動物好像成了精的耗子,油光毛亮,老人小孩見了都嚇得后撤,聽說肉可食,皮回收,于是原來一些準備簽訂協議的農戶不要了,好說呆說做工作,留下三分之二的農戶試養。子林家里種地,也要領頭試養,金玲死活不要,經過向鄉村宣傳動員,有30多戶簽了這樣的合同,共交納押金30多萬元,公司與養殖戶承諾兌現的現金是300萬元。
孫子豪聽說了這件事情,很擔憂,打電話告訴子林,讓他注意老百姓的認識和反應,也讓他不要盲目地跟風,有可能是炒種,現在上面有好多虛假的不切合實際的致富項目,假借上級權威部門打著扶貧開發的名義炒買,如果涉嫌非法經營坑農害農,引發群體上訪,后果很嚴重。子林心里一驚,便向杜書記請假,陪母復查身體為由,推出代理的扶貧工作。杜書記正熱衷于今年的是這項特色工作,沒有注意到這個風險意識,正大談特談這個項目帶來的預期收益,所以他親自掛帥主抓了這項工作,準許了子林的請求。
隨著養殖時間推移,該鄉郭家店村民郭俊山怎么也不明白為什么他的海貍鼠一夜之間從近百元價格一只變得一文不值。家里貧困的郭俊山四處向親戚借了3000元投入進去,原來海研會來收了兩次鼠,一次付了300元現金,一次打了500元的白條,后來就沒兌現。春節剛過,他的鼠都長成了,海研會按協議該來人收鼠了,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忽然就聽說不收鼠了。郭俊山回家把這事給妻子一說,妻子急了。第二天郭俊山一大早出去了,回家一推開門,一股農藥味沖鼻而來。他老婆躺在那兒,口里吐著白沫。急忙送到醫院搶救,他女人醒過來后頭一句話就對郭俊山說:“讓你先看別人家咋養,你非要養,現在賠了吧?”郭俊山家種著10畝多地,靠天吃飯,今年雨水少,第二茬作物到7月中旬還沒種上。種地只是糊個飽,家里全靠他在外面鉸羊毛去掙點錢,一年掙個二三千元,供孩子們上學。而現在養鼠賠了三千多。三千元對于這樣一個農家意味著什么?郭俊山淚流滿面,顫抖的手里抖擻著那幾張分文不值的白條,嘴里反復念叨著天災人禍四個字。
還有個高堡村養殖戶陰計,他們四兄妹商量著找一個生計,全家拿出了所有的積蓄,進了80對海貍鼠,成為村里最大的養殖戶。合同是簽定后押金種鼠加上養殖場建設,一次投入10萬。不到一年的時間,小鼠一窩一窩地繁殖出來。圈里都放不下了。海研會開始打白條,然后就再也沒有音信了。頭一批進的母鼠都進入繁育的高峰了,個個都懷著孕,這鼠多得殺都殺不了,扔都沒地方扔。一個月光人工飼料就得近千元。陰計四兄妹扛不住了,就往省城跑,可上哪也找不著人,打傳呼給相關人員電話手機全關了。陰家兄妹損失了至少10多萬元,手里還有交了鼠沒付錢的10萬元的白*……,這些受損失的養殖戶,大多是貧困戶、農民、崗、婦女甚至是病殘者。他們或者傾一生所積或舉債借貸,海貍鼠使他們的生活是雪上加霜。
周邊有鄉村的人發動他們曾自發的到省城考察都看不出破綻,他們正是認準了“省工作部主辦”的海貍鼠研究會不會是騙人的。一看什么都是真的,營業執照和報紙上的一樣,這里的領導也和報紙上一樣,于是大家就定下來養這個鼠了。每個海貍鼠養殖戶一樣,他們的手里都保留著一份合同,和合同附在一起的是海研會的社會團體登記證、公司的營業執照的復印件,它們看起來非常正規。強烈的致富夢想使大家認識到,跟海研會走致富路,沒錯。養殖戶只要把仔鼠交給海研會,養殖戶什么都不用管就掙錢,因為海研會的宣講中赫然印著大大的黑體字標題:“跟海研會走,是廣大農民的正確選擇。”
這種炒種都是以圈錢為主要目的。果不其然,緊跟著就是全盤崩潰的到來:海研會不再收購了,沒有一戶掙到錢,鼠全砸在養殖戶自己的手里,最慘的是有的新入伙農戶交了押金,最終連鼠毛都沒見著。一年下來,全鄉海貍鼠養殖戶們發覺這個東西能吃費飼料,長得快有小豬大,習性和耗子差不多,尤其是老墊本不見有人來收購,慢慢地撐不住了,問村干部和鄉干部,他們也回答不了,于是不再下本錢了,餓得海貍鼠跑出圈門,四處亂咬,咬壞了好多的物什,后來竄到地里啃莊稼,禍害的地里一片一片的,后來有人說這是個什么外國鼠的品種,外國耗子,于是村民發起了滅鼠行動,又怕傳染病,挖了坑用白灰填埋了,憤怒的村民自發組織到縣里堵大門群體上訪,要求鄉里賠償損失,要不集體進京到省上訪。
縣委召開緊急會議,杜毅夫書記對突發的形勢逆轉措手不及,原來的夸夸其談現在變成了豬肝臉色,是啊,太冒進了,一次次和省海研會聯系,一開始省海研會還說肯定會解決,后來撥了點錢,最后推辭說是什么分協會搞得,他們正協調著,矛盾讓下面化解解決。杜毅夫書記傻眼了,各種扯皮讓他啞巴吃虧啞口無言,馮世昌書記嚴厲的批評了他的急功近利思想,并讓財政先擠出點錢把老百姓的損失補償上,化解群眾的積怨。這次養殖風波讓鄉里工作蒙了一層陰影,年底考評倒數第一,年底財政結算倒扣了不少,使鄉里的日子更窮極了,杜毅夫總算是明白了,基層工作不是用想當然、靠感覺、拍腦門來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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