慷他人之慨算什么。

        姜貴妃站著說話不腰疼,  阿寶當然要讓她知道，這棒槌落到自己的腦袋上得有多疼。

        皇帝嘴角快抽筋了。

        胖團每一句話都像是嘲諷他似的。

        可是他沒有證據。

        皇后揉著眼角，不贊同地看著皇帝。

        她自然也不贊同姜貴妃的話。

        若姜三爺當真有才學,  怎么能因為后宮寵妃的幾句爭寵的話，就要付出自己的前途？

        誠然,  以姜三爺的出身就算是科舉落第，只憑著他出身姜國公府日后也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可若是那樣，卻并不能名正言順。

        這勛貴恩封出身的朝臣，總是比不上真正科舉出身的朝臣那樣名正言順,  令人信服。

        更何況若是科舉出身，每一年的同科同年,  還有座師,  那都是未來的人脈與往來，哪里是說說那么簡單的事。

        “陛下,  阿寶說得極有道理。”皇后便勸皇帝說道,  “貴妃或許是為了陛下著想,  不想讓陛下落人話柄。只是若姜家三爺當真才學出眾，陛下若是當眾讓他落第,  卻并不會讓那些學子們感動，相反,  反而會覺得陛下識人不清,  有公私不分的嫌疑。這落到文人眼中,  恐怕傷及陛下威儀。”

        要是皇帝不靠才學,  只靠著各種原因選取學子，那豈不是侮辱了所有學子的寒窗苦讀？也令殿試少了真正的權威。

        皇后帶著幾分鄭重勸著皇帝。

        皇帝也警醒起來。

        “皇后說的沒錯。”他剛開始不過是滿意姜貴妃的建議,  滿意她心向自己。

        如今想想,  本該最公正的殿試卻因為這樣那樣的顧慮就變得不公,  的確會影響科舉在學子們心中的印象。

        他心里警醒起來，此刻看著皇后與阿寶不由露出幾分柔和的笑意，摸著胖團的小腦袋對皇后說道，“到底是皇后更加周到。貴妃……還是目光短淺了。”

        目光短淺。

        這已經是皇帝對姜貴妃的評價。

        可阿寶卻覺得這還不夠。

        她恨不能讓姜貴妃從宮里滾蛋。

        皇后笑了笑，卻并沒有對姜貴妃落井下石。

        她從不是會對皇帝的嬪妃說這說那的性情。

        只是阿寶卻已經扭著小身子對皇帝追問道，“陛下，那貴妃娘娘的位份……”

        皇帝頭疼地看著胖團。

        這世上不依不饒要把自家親姑母給宮斗下去的，也只有眼前的這顆胖團了。

        “……貴妃正有身孕，以后再說吧。”他到底更重視姜貴妃這一胎。

        更何況這世上也沒有因為嬪妃的幾句話，就要把她給貶下去的道理。

        畢竟姜貴妃并未犯錯。

        就算是提到了姜三爺這件事，其實說起來也不算是罪過，反而是為皇帝著想。

        怎么能就因為這種事就貶了呢？

        阿寶心里叫了一聲可惜。

        “我還想著貴妃娘娘對陛下這么情深義重，為了陛下總是能犧牲些位份虛名。”胖團雖然不能干掉姜貴妃，卻在皇帝的面前小鼻子小眼地給她說壞話……水滴石穿，沒準兒什么時候就好使了呢？

        她一邊暗暗記仇，罵姜貴妃是個攪屎棍，一邊在胖腮上堆起善良乖巧的笑容來對皇帝說道，“雖然貴妃妖言惑眾，可陛下卻目光如炬，是大大的明君，沒有被迷惑。更何況陛下身邊還有賢明的皇后娘娘，還有善良真誠的我……”

        她吹噓了一下自己，見皇帝噴笑，忙扯著皇帝的袖子說道，“貴妃娘娘下次如果再說自己對陛下的盛寵不安，那陛下就問問貴妃娘娘，要不就給她的位份降一降，不要讓人都覺得陛下偏愛娘娘引起不滿。您問問娘娘樂意不。”

        姜貴妃樂意才叫見了鬼。

        不過到時候皇帝就知道姜貴妃也只能拿別人作筏子。

        只會讓別人犧牲，自己要安享富貴榮華呢。

        呸……

        胖團就在心里唾了姜貴妃一口，好后悔那天和姜國公在姜貴妃宮里沒有直接唾在她的臉上。

        不過她的心里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幸虧她最近進宮了。

        不然姜貴妃沒準還成功了。

        不過覺得這建議仿佛不像是姜貴妃的風格，阿寶小眉頭擰緊，覺得這事兒古怪。

        姜三爺高中不高中，和姜貴妃的關系其實不大，也對她毫無影響，她怎么會突然想到姜三爺春闈這件事了？

        心里存著疑惑，阿寶嘴上卻沒說什么，只在皇帝的面前玩兒命給姜貴妃挖坑。

        皇帝看著這扭著小身子賣力給姜貴妃挖坑，挖得吭哧吭哧的胖團，和皇后對視了一眼，只覺得這胖團滿臉小陰謀都在臉上，一目了然，瞧著喜感極了。

        只是喜感了片刻，皇帝又痛苦地聽了胖團賣力地描述了一下姜三爺的那種種苦讀辛苦，十年寒窗淚，人品才學都可好了，務必要公平……這才看胖團心滿意足地捧著胖肚皮出宮去了。

        宮里自然不必提。

        皇帝已經不想回憶姜貴妃給自己的那些破建議了。

        倒是胖團一回了家，撇開小胖腿兒就先往姜國公的前院書房去了。

        書房里，姜國公正跟好女婿東平郡王在一同說話，老臉上笑得皺巴巴的。

        打從家里來了個好女婿，姜國公就覺得天也晴朗了，心情也亮堂了，許多從前只能自己拿主意做主的事兒，如今都有人跟自己一塊商量，幫自己承擔了……這養兒子不就是為了老了的時候能輕松松快些，把大多數的家里家外的事都分擔過去，讓老的頤養天年么。

        從前姜國公世子是個廢物混蛋，老國公在后頭給擦屁股都來不及，辛苦得要命。

        如今有了東平郡王，家里家外一把抓，姜國公萬事不必操心上火，這東平郡王成親才多久，老國公就胖了三斤。

        他如今心情也好了，也擁有了善于發現生活美的眼睛了，看到阿寶從外頭哼哧哼哧地跑來，覺得胖孫女兒的身姿就仿佛那個……洛神一樣曼妙！

        連爬門檻兒的動作都優美得仿佛在跳舞呢。

        “阿寶回來了？怎么沒在宮里陪皇后吃飯么？”姜貴妃見胖孫女兒輕盈地一頭滾到自己的懷里，急忙把沉甸甸的胖團抱起來放在自己的椅子里笑呵呵地問道。

        “沒吃。我急著回來跟祖父說個事兒。”小告狀精自然是要告狀的……姜貴妃干的惡心事，她完全沒想為姜貴妃遮掩。反正最近她祖父的心情可好了，胖團半點都不擔心姜國公心力交瘁。

        眼見姜三爺沒在，不必刺激到姜三爺，阿寶就把姜貴妃在宮里干的破事兒說給姜國公聽，對姜國公大大地嘆氣說道，“這不是搞我三叔心態么。就算是沒有我在陛下面前說話，陛下有皇后娘娘勸著，想必也不會聽貴妃娘娘的那些讒言。可要是三叔考試之前聽說這種事，那心情能好么？怕是也要影響三叔科舉。”

        姜國公一時驚呆了。

        他萬萬沒想到姜貴妃在宮里竟然還敢禍害自己的親哥哥。

        “這孽障！”姜貴妃把自己哥哥的前程還有人生當成什么了？

        輕飄飄的幾句話，就險些害了姜三爺的一輩子，這么歹毒，這簡直讓姜國公出離的憤怒了。

        哪怕阿寶跟他說皇帝已經被皇后勸住了，姜國公也不能饒了姜貴妃。

        他咬著牙，見東平郡王沉著臉聽著，便對東平郡王說道，“貴妃這孽障做了這樣的事，我是不能饒恕她的！不然，豈不是委屈了老三？”

        哪怕姜三爺的前途無恙，可姜國公也不能讓這件事仿佛無事發生一般過去，平白讓姜貴妃算計了姜三爺一回。

        他一門心地要給姜三爺討一個公道。

        怎么討公道呢？

        老國公咬著后槽牙難得一晚上沒睡覺，翻了一晚上的身，終于想到了。

        等到了第二天早朝的時候，快要下朝，皇帝都準備要起身回后宮睡個回籠覺啥的，就見一向都不大在朝中說話的姜國公站了出來。

        “國公有話要說？”皇帝便問道。

        姜國公并不是在朝中唾沫星子橫飛揮斥方遒的人。

        除了本職，還有之前爵位更迭的事，其他和自己無關的事姜國公是不會對朝中指手畫腳的。

        皇帝難得生出幾分好奇的心，卻見姜國公繃著臉說道，“陛下，老臣有事奏請陛下，求陛下應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皇帝更好奇的目光里沉聲說道，“老臣于朝中數十年，得先皇與陛下隆恩信重，位極人臣，享富貴無邊，先皇與陛下對老臣恩重如山。如今，老臣之女入宮得陛下寵愛，進了宮就是貴妃……老臣惶恐。”

        皇帝愣住了，詫異地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姜國公。

        “國公這話何意？”

        他茫然地問道。

        姜國公一臉忠肝義膽，乖巧懂事地抬起了頭，深情款款地看著皇帝陛下。

        比姜貴妃看陛下的目光更深情。

        “老臣一家得陛下信重寵愛，前朝事，自然不敢左右陛下。”姜國公狡猾地不去評價前朝之事……他兒子還是要科舉來著。因此，老國公只能拿后宮開刀了。

        反正后宮不能干政，卻沒說前朝不能拿后宮開刀不是？沒準兒還能博一個好名聲。

        姜國公越發正直地對皇帝說道，“臣懇求陛下貶貴妃之位。貴妃雖然是老臣之女，可入宮不過一年，陪伴陛下時日尚淺，位份不可僭越過其他生育陛下皇子的嬪妃！”

        生了皇長子的董妃還不過是尋常嬪妃呢。

        姜貴妃憑什么一躍成為貴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不是寒了后宮娘娘們的心么？

        多公正啊。

        老國公不貪戀后宮女兒的尊榮，這是多么正直的，不求后宮權勢的傻瓜啊。

        舉朝側目。

        皇帝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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