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急啊？”

        阿寶靠著蕭閔的肩膀,  白生生的指尖兒輕輕地去摩挲蕭閔剛毅的臉頰。

        她覺得自己和蕭閔的相處和從前沒什么兩樣。

        就和從前一個樣兒。

        想當年，她不也是總是躲在蕭閔的懷里，由著蕭閔庇護她的么？

        這讓她覺得熟悉極了，安心極了。

        “嗯。”蕭閔攬著這個美滋滋的小姑娘,  垂眸看了看手里厚厚的聘禮禮單,  合上，安心地抱著自己軟乎乎的戀人說道,  “這次上京,  我準備帶蕭爾一同去。”

        蕭爾作為蜀王庶子，其實去不去京都沒什么關系，反正襲爵的不是他,  皇帝也不大能賞賜一個爵位給一個蜀王府里沒有軍功,  沒有貢獻的王府庶子。可這一次蕭閔要帶蕭爾一同去京都,  阿寶覺得挺好的。

        哪怕皇帝不賞賜爵位,  可蕭爾能在皇帝面前混個臉熟也不錯。

        至少，也能讓皇帝知道蜀王府里還有這個人呀。

        “我想讓宮里的太醫(yī)給蕭爾看看身體。”蕭閔便繼續(xù)說道。

        阿寶靠著他堅實的肩膀，愣了愣，一下子就想到了。

        蕭爾的身體在蜀中就能調養(yǎng)。

        可是當初,  她聽蕭爾和蜀王說的時候，提到了子嗣的問題。

        “你想讓太醫(yī)們瞧瞧二公子子嗣上的事么？”她便急忙說道，“那自然是極好的。雖然蜀中的名醫(yī)也必然是醫(yī)術精湛的,  可在宮里的太醫(yī)……”她賊兮兮地四處看了看，這才對蕭閔耳語說道,  “我覺得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大人們,  別的醫(yī)術不好說,  可這治療不孕不育的……必然有點與眾不同的能耐。”

        這想在宮里混,  不把生產(chǎn)上的事學明白了,  那要太醫(yī)還有個屁用啊。

        宮里還有京都那些王公勛貴，最看重的不就是子嗣上的問題么。

        特別是宮里，皇帝陛下得是其中翹楚。

        這也就是阿寶跟蕭閔背地里的話了。

        要是讓皇帝聽到，沒準兒皇帝得把這氣人的破孩子追出三條街去。

        蕭閔卻深以為然，覺得阿寶跟自己心有靈犀。

        “我也是這么想。如果在京都能治好他，他也不必這樣自苦。”他提到了蕭爾，阿寶就想到了那天蕭爾的那位美人表妹張青萍。

        說起來，張青萍真的格外美貌，連阿寶這樣在京都見慣了美人的也得稱贊一聲是個美女。那天她覺得張青萍和蕭爾之間的氣氛怪怪的，再想想蕭閔說蕭爾不想娶這位表妹，那氣氛就更怪了的樣子，她和蕭閔無話不談，自然就多嘴地問了一句。

        蕭閔簡短地跟她說了說。

        蕭爾和張青萍之間的確是有口頭婚約。

        想當年前蜀王妃還在王府中時，對蕭爾與張姨娘這樣的眼中釘自然是幾近刻薄。

        張姨娘是個不中用的，早就失寵于蜀王，蜀王眼里根本就沒有這母子兩號人，王府中的下人就跟著踩低捧高，蕭爾素日里連藥都喝不起，還是張姨娘的娘家在外縮衣緊食的，時不時地托人求人送了銀子上下打點，至少能讓他們母子的生活過得松快些，蕭爾能喝上寫?zhàn)B身體的藥。

        等到了蕭閔回了蜀中，蕭爾就翻了身，病也漸漸地好了。

        為了回報母族的恩情，且蕭爾與他表妹自幼也是青梅竹馬，就口頭說要成親。

        再然后，蕭爾就被診斷出于子嗣上艱難。

        因子嗣艱難，不愿讓張青萍嫁給自己后卻沒有兒女傍身老來凄涼，蕭爾又不肯再答應這門婚事。

        這婚事上的事兒折騰了好些年，如今張青萍都二十好幾了。

        雖然在阿寶眼里，二十好幾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紀。

        可是在如今的時候，二十好幾就已經(jīng)是大齡未嫁。

        偏張青萍倔強得很。

        認準了蕭爾，哪怕蕭爾不肯娶她，她也絕不嫁給旁人，一直蹉跎到現(xiàn)在，到底忍不住想求求蕭爾一向敬重的長兄，才鼓起勇氣進了王府求見蕭閔一面……還讓阿寶給撞見了。想想張青萍為了這門婚事的努力，還有蕭爾的消極，阿寶默默地點了點頭，小小聲地說道，“張家這位姐姐倒是敢愛敢恨，有勇氣。”

        不是充滿勇氣，怎么會寧愿拖到了二十多也不嫁人。

        不過就是為了心里的真心罷了。

        阿寶是敬佩這樣的女子的。

        倒是蕭爾的顧慮，阿寶覺得自己沒法置喙。

        如今的人都覺得沒有兒女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哪怕阿寶不以為然，并不覺得有情人終成眷屬一定要生兒育女，可是她也不會對蕭爾對張青萍這份關心多嘴。只是從蕭閔處知道了這件事，阿寶待見到蕭爾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地問了一句，“二公子覺得子嗣是那么重要的事么？”

        蕭爾正笑瞇瞇地準備著蕭閔襲爵的各種安排，還有蜀王府進獻皇帝的奇珍異寶，聽到這里，轉頭對上了阿寶的眼睛，露出幾分愕然。

        他看起來很驚訝的樣子，阿寶也覺得跟蕭爾說這個怪奇怪的。她就抓了抓頭發(fā)，有些尷尬地跟蕭爾說道，“二公子是覺得，不是自己的兒女，就算不得自己的子嗣么？”

        這是什么意思？

        蕭爾茫然地看著阿寶。

        阿寶尷尬地笑了。

        如果不是看到那一天張青萍含淚的眼睛，她覺得自己不應該說這么多閑話的。

        可是至少，也要給那個固執(zhí)地執(zhí)著于自己愛情的女子一個答案吧。

        “就算是二公子于子嗣上有礙，可也未必不能兒女繞膝呀。不提我和阿閔往后的兒女吧，”阿寶咳嗽了兩聲望天，就對蕭爾說道，“就如二公子的母族，想必也有很多可愛的孩子。哪怕不過繼，可只要真心地養(yǎng)育在自己的身邊，不也是天倫之樂么？”

        無論是收養(yǎng)還是過繼，還是如何如何。

        想要膝下不荒涼也不是什么難事。

        所以在阿寶看來，如果不是只執(zhí)著于自己的血脈，其實兒女成群也不是難事。

        這些兒女長大，能被蕭爾這樣心思清正的長輩養(yǎng)大，很少會養(yǎng)出白眼狼什么的吧。

        她只是胡亂地提了一嘴，到底不好跟蕭爾說更多的話。可是蕭爾卻怔怔地看著阿寶，眼底慢慢地變得清明了起來，輕聲說道，“我自然不在意孩子是不是我的血脈。”他的眼睛紅了，難得露出幾分脆弱，阿寶眼睛就一亮，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那既然這樣，二公子就得想想，如果子嗣上的問題解決了，那你是不是愿意娶貴表妹。”

        “我一直都傾慕表妹。”蕭爾垂眸說道。

        他想要娶她，不是為了回報母族的恩情，而是他從小就愛慕她。

        知道自己能娶她的時候，他多歡喜啊。

        也正是因為喜歡她，所以當知道自己未必能給她帶來孩子，他才會那么痛苦。

        他希望她幸福，擁有平凡人的所有的幸福，而不是僅僅只和他孤零零地對坐生活。

        “她的幸福就是嫁給你。反正，反正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我不啰嗦了。我就是在想，令表妹能得到你的傾心，必然是極好的女子。如果你不珍惜，一旦錯過，往后后悔都沒地兒哭去。”阿寶見蕭爾愣了愣，就撓頭，齜牙咧嘴地說道，“我，我好歹也是你的嫂子么，那個什么……”

        雖然她這個嫂子還沒他大，可也是長輩來著。

        那叫什么說的？

        長嫂如母，是不是？

        阿寶努力用慈愛的眼神看著蜀王府二公子。

        二公子嘴角抽搐地看著這個明媚婀娜，小小一團的小姑娘。

        “多，多謝你。”他咳嗽了兩聲，眼底露出幾分急切，顯然是在被阿寶點醒以后就迫不及待要去見心上人。

        見他這么著急，阿寶老懷寬慰，一下子覺得自己又做了一件好事，眼見蕭爾提起精神忙著去見心上人了，這破孩子就接管了給皇帝陛下進獻的寶物清單，專心地看了看，發(fā)現(xiàn)了有一兩樣自己喜歡的……等進了皇帝的內庫再挖墻腳。

        她壞笑著去見蕭閔去了。

        蕭閔很忙。

        忙著把王府的事暫時交給旁人，又忙著給姜家各位長輩的各種書信還有貢品，反正忙得很。阿寶就陪在他的身邊，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覺得只要在蕭閔的身邊就是歡喜快活的。等忙忙碌碌一整天，都準備回去歇著了，她就聽說蕭爾回來了。

        蜀王府二公子面色慘淡地回來，顯然吃了閉門羹。

        他想回頭，張青萍一點都沒有喜極而泣。

        哪兒那么好把人追回來呢？

        哪怕張青萍沒有想要嫁給旁人，可是如今人家也沒想嫁給他了。

        迎著蕭爾可憐的，尋求幫助的眼睛，阿寶裝作沒看見。

        她點破了蕭爾的心結，就已經(jīng)是大功一件了。

        至于其他……讓人家姑娘家傷心蹉跎了那么多年，憑什么人家不能有些脾氣呢？

        不過至少，張家姑娘也沒說要嫁給別人，阿寶就覺得這其實已經(jīng)是極好的事了，又見蕭閔命令蕭爾跟著自己往京都去，幸災樂禍了一下蕭爾苦澀的表情，又趁著這功夫聽說前蜀王妃那心愛的兒子蕭蟠突然說要成親，就覺得蕭蟠這時候成親有問題。

        還能有什么問題。

        不就是覺得蕭閔不會成親，想要生下個孩子日后搶奪蜀王府么。

        阿寶下意識地看了看正低聲央求蕭閔想要不去京都的蕭爾。

        蕭爾對蜀王父子下手干脆利落得很，蕭蟠就算成親，那也不能達到他期待的目的。

        她不同情蕭蟠，畢竟前蜀王妃干的壞事更多。

        可是她同情蕭蟠往后要迎娶的女子。

        這世道，生不出孩子大多會歸罪于女子，想想無辜的女子要承受的那些指責，還有可憐的一生，阿寶總覺得心里不自在。

        她是見不得無辜的人受到這樣的牽連傷害的。

        仿佛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蕭閔霍然抬頭，對上了阿寶遲疑的眼睛。

        他收回目光，只對一旁的王府下人冷淡地說道，“送個大夫給蕭蟠，讓他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讓他少禍害別人。再叫個人去跟蕭蟠未婚妻子說一聲，還愿不愿意嫁給蕭蟠，由那女人自己的心意。”

        他知道阿寶心軟，也不想讓阿寶因這樣的事為難。

        阿寶看著蕭閔，無法掩飾自己臉上的笑容。

        她的阿閔，怎么那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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