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詫異地看著對自己擠出虛偽表情的姜妃。

        這么一副既往不咎,  你賺大了，趕緊跪舔本宮的樣子是什么情況？

        那么多年的恩怨，那么多年被姜妃肆無忌憚地欺負,  姜妃就覺得她對自己笑一笑,  就能得到歡天喜地的回應？

        這得多自信呀？

        阿寶在京都也算是小紅人了。

        自認都沒有這么自信過。

        更何況是姜妃。

        別說如今不怎么得到皇帝寵愛的姜妃。

        就算是當年號稱寵冠六宮的姜貴妃在這兒,  阿寶覺得自己也不大可能感受到高興的情緒。

        她也不笑了,  沉默地看著攔住了自己的姜妃。

        “還是不要了。”她又不是二皮臉。

        姜妃當年那么對待她。

        雖然說阿寶沒吃什么虧,  可是那是因為她靠山硬。

        如果沒有皇帝皇后的寵愛，沒有蕭閔的庇護,  那姜妃對一個年幼懵懂的孩子做出的一切,  簡直都算得上是心理陰影。

        哪怕姜國公是護著阿寶的，可阿寶在宮里受了委屈,  姜國公這樣的外臣不能進宮，也收拾不了姜妃,  吃虧的不還是她么？

        阿寶想想都覺得姜妃可惡。

        她斷然拒絕姜妃眼下的示好。

        姜妃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小沒良心的。

        “你……”她想發火兒，可是想到自己今日來尋阿寶的目的，想想阿寶即將是皇帝看重的蜀王妃,  姜妃好歹忍了這口氣，只是美貌的臉上已經隱隱露出怒意。

        看她這個樣子,  阿寶就知道她對自己的那點善意都是裝出來的,  也沒興趣與她姑侄情深，抬腳就準備走了。

        “四丫頭，你等等！”見阿寶竟然還不肯與自己回轉,  姜妃心里惱火，臉色扭曲了一下,  又快步上前,  親自攔住了阿寶的去路。

        見阿寶歪著小腦袋茫然地看著自己,  她半晌，才慢慢地又勉強露出寬心的語氣，看著阿寶說道，“四丫頭，你我都出自姜家，血濃于水，我可是你嫡親的姑母！”

        “哦。”阿寶敷衍地應了一聲。

        她這份敷衍，哪怕再不會看人臉色的姜妃都感受到了。

        她又忍了忍。

        “你和皇后再好，可論起親疏遠近，這宮中誰能比得上你我呢？”姜妃一想到阿寶這些年吃里扒外，對自己這姑母不聞不問，相反跑去討好皇后，幫皇后爭寵就覺得惱怒極了。可如今又有什么辦法呢？

        她臉上的和氣都要繃不住了，見阿寶不吭聲，一副倔頭倔腦的不討喜的樣子，姜妃露出幾分不悅。只是很快，她又勉強笑著對阿寶說道，“你是我的親侄女兒，我怎么可能不疼你呢？只是從前你與我之間有人挑撥，我聽信了讒言，對你不好，你要體諒我才是。”

        阿寶微微皺眉。

        她覺得姜妃有點討厭了。

        “如果娘娘只是這件事的話，那我就走了。”

        她家阿閔還在家里等著呢，為啥要聽姜妃嘰嘰歪歪？

        更何況，姜妃是聽信旁人讒言也罷，是自己骨子里就壞也罷，和阿寶有什么關系？

        她這一次是真的不耐煩了。

        見她這樣說不通，姜妃也急了。

        “阿寶！”她想要上前抓住阿寶的手腕，卻被皇后身邊送阿寶出宮的宮女攔住，一時臉色鐵青，聲音帶著幾分尖銳地說道，“你是真心要和我作對，不依不饒是不是？”

        她聲音尖銳，正要發作，然而想到如今已經成親了的大皇子，又是心里生出焦慮，忙對阿寶飛快地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四丫頭，我心里是真心疼你。只是，只是你祖母當初說了你許多壞話，我也是聽你祖母說的呀！”

        阿寶本想走，聽到這里，驚呆了。

        她看著一張嘴就賣了姜國公夫人的姜妃。

        甚至，為了看清楚眼前的是不是姜妃，阿寶還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娘娘，你……”做錯了事，若姜妃有勇氣承認都是自己做的，那也算是有點骨氣。

        可是如今，為了推卸責任，卻把責任都推卸到最疼愛她，曾經對她寄予厚望的姜國公夫人身上……

        這么多年，姜妃難道不知道姜國公夫人把她當做掌上明珠不成？

        別管姜國公對旁人多壞，可對姜妃是真心實意的疼愛。

        哦。

        對了。

        阿寶突然想起來了。

        就姜國公夫人被關在莊子上那么多年，她的愛女姜妃娘娘，也的確在宮里不聞不問。

        哪怕從宮里派個人出來，傳達一下自己對姜國公夫人被送到莊子上的不滿，要求姜國公把妻子接回來都沒有呢。

        這些年，仿佛姜妃娘娘也沒有再提過姜國公夫人這號人。

        這還不如姜家的人，時不時還抽空去莊子上看望看望姜國公夫人來得真心實意。

        曾經，阿寶也沒有把誰去看望過姜國公夫人放在心上。

        可如今突然想到了這件事，阿寶再看著一臉焦急的姜妃，只覺得齒冷。

        見她一副震驚了的樣子，姜妃卻只當做阿寶被自己說動了心，臉上忙露出了笑容，對阿寶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你祖母。如今我想想，我也覺得你祖母大錯特錯了！”

        姜國公夫人既然那么疼愛她，那如今，為了她這個愛女，為了心愛的外孫能繼承皇位，受些委屈也沒什么吧？

        反正，等四皇子當真能做了皇帝，她，她再為姜國公夫人補償，找補回來就是。

        因如今四皇子的皇位才是要緊事，姜妃也顧不得別的了，幫著姜國公夫人一塊兒忍辱負重，只對阿寶誠懇地說道，“你祖母做了許多錯事，如今，如今我也覺得她做錯極了，也該受到懲罰。”

        阿寶不想聽下去了。

        她看了看已經慢慢沉下去的天，只覺得太陽沒下山，可妖魔鬼怪都出來了。

        “……行，回頭我就告訴祖母關于娘娘的意思。”

        她這話出來，皇后宮中宮女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也不在意姜妃的身份貴重，不動聲色地擠開了姜妃，護著阿寶就要離開。

        見阿寶竟然這樣揚長而去，姜妃急了，又急忙追了兩步，追在阿寶的身后尖聲問道，“難道要你祖母給你賠罪才行么？我去和她說，命她和你賠罪，阿寶！你我姑侄本該同氣連枝的呀！”她如今是沒有辦法，才對阿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姜國公擺明了不支持四皇子。

        姜家上下都聽姜國公的。

        唯一能左右姜國公的，只有阿寶這個姜國公最疼愛的孫女兒。

        更何況，阿寶還是未來的蜀王妃。

        見阿寶不理她，姜妃眼睛都紅了，大聲叫道，“你不是也很喜歡四皇子的么？！那是你親表弟呀！”

        她被皇后宮中的宮女攔住，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阿寶就這么走了。

        直到阿寶的影子不見了，姜妃才又瘋狂地摔打了好半晌罵道，“白眼狼，喪門星！”她從沒有見過阿寶這樣小心眼，甚至不念家族血緣，連自己嫡親的姑母表弟都不在意的。

        皇后宮中的宮女鴉雀無聲，只當沒見姜妃這樣瘋狂又惡毒的樣子，倒是鬧了片刻，遠遠的，四皇子快步走過來。見到姜妃這樣叫罵，他垂了垂小腦袋，走上前，示意皇后的宮女可以回去復命，這才拉住了姜妃的手。

        姜妃眼睛赤紅地看著他。

        四皇子仰起頭，專注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她總是罵他不好好念書，給她丟了臉。

        罵他沒有眼色，不能討君父喜歡不能幫她爭寵。

        總是嫌棄他沒用，嫌棄他是個廢物。

        可是她到底是他的母親。

        四皇子抿了抿嘴角，垂眸，對姜妃輕聲說道，“母妃，我并不想爭皇位。”

        他想要和姜妃說明白。

        往后他們母子老老實實地過日子也沒什么不好。

        “你知道什么？你母族是姜國公府，身份何其貴重……你我母子可憐，你外祖不疼你，還不都是你沒用！但凡你討喜些，討好你外祖些，皇子里，誰還能壓在你的頭上！”姜妃只覺得自己生錯了兒子。自己這樣優秀，怎么生出這樣草包的一個兒子呢？

        她抬手就想給四皇子一耳光，卻見四皇子飛快地退后。

        他沒有挨打的癖好。

        “我會去和父皇說，求父皇為我開府。”

        外祖姜國公不喜歡他么？

        并不是這樣。

        這世上有些慈愛，是用不著要表現出來。

        表現出來的未必是多么真心。

        不理不睬，也未必不是疼愛。

        不理不睬，也都是為了保全。

        更何況，他們都是血脈相連，難道與外祖的感情還需要用虛偽的討好才能聯系在一處么？

        只是看著姜妃那希望落空的樣子，四皇子沒說什么。

        他見姜妃身邊還跟著幾個宮女，并不會沒有人照料，放心了些，轉身就皇帝的跟前去了。不說他跟皇帝說要開府分出去，皇帝斷然拒絕……這豆丁才多大呀，十歲不到，出府那不是開玩笑么。只說阿寶一路出了宮，就覺得姜國公夫人倒霉。

        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就養出姜妃這么個玩意兒。

        姜妃那所謂的讓姜國公夫人跟她道歉賠罪的那些話要是讓姜國公夫人聽見，還不氣死了她呀？

        阿寶沒良心地唏噓了兩聲，流下兩滴鱷魚的眼淚。

        遇人不淑，錯付了呀。

        她搖頭晃腦地從宮里出來，回了家里就見蕭閔已經在家里等著了。

        看著蕭閔在姜國公跟前很恭敬的樣子，阿寶齜牙一笑，把個姜妃丟出八里外，在姜國公面前絕口不提自己今日和姜妃如何如何。

        她祖父年紀大了。

        好不容易過兩天舒坦日子，何必為了姜妃壞了心情呢？

        阿寶自然更心疼姜國公，不肯讓姜國公為了姜妃上火發怒。

        不過在蕭閔的面前就沒有這個顧慮了。

        等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候，長大了依舊是個告狀精的小姑娘忙對自家阿閔告狀。

        “見我得勢了，就想來算計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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