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姜妃已經(jīng)說不出別的了。

        她只是喃喃地叫著皇帝。

        曾經(jīng)皇帝對她多好啊。

        幾乎讓她成為了皇后。

        可是為什么一轉眼,  就全都是虛情假意了呢？

        難道，難道曾經(jīng)那么多年的恩愛，柔情，耳鬢廝磨,  都不過是這樣一個詞就可以囊括在其中了么？

        “我不相信！陛下,  明明當初陛下也說喜歡我的！”

        “朕喜歡你，也是因為你出身姜國公府。若你不是姜國公之女,  你做得了貴妃？”皇帝譏誚地笑了笑,  在姜妃呆滯的目光里,  終于不吝嗇和她說真心話，懶得遮掩了，看著她說道，“若不是沖著姜家，只憑你愚蠢成這樣,  朕早就送你去冷宮了！”

        “為了父親？”

        姜妃曾經(jīng)何其自負。

        她曾經(jīng)以為自己是姜家的榮耀。

        曾經(jīng)以為姜家男人的尊榮顯赫，都是因她而來。

        因皇帝喜歡她,  真心愛她,  因此才會惠及她的父親兄弟。

        可是如今,  皇帝卻親口告訴她，她得到的一切,  都是來自于姜家的男人。

        是他們反而惠及了她才對。

        “不可能！我給陛下生了皇子，我是陛下第一個要迎到宮中的貴妃！”

        只是如今這樣的真相哪里是姜妃能承受的。哪怕是自欺欺人,  姜妃也不能承認皇帝對她的那些善待都是因為姜家……她顧不得和皇帝說話了，眼神散亂地在地上縮成一團。倒是皇帝垂眸看了她半晌，閉了閉眼睛。

        姜妃似乎被他打擊得狠了。

        只是想想她那些卑鄙的想法,  皇帝就覺得有必要讓她知道,  她到底是什么貨色。

        “如果不是四皇子乖巧,  朕現(xiàn)在就廢了你。”如果姜妃的兒子是三皇子那種，皇帝不介意送他們母子一同去冷宮，讓他們不能翻身。

        可四皇子懂事，為人看似慵懶，實則良善，也懂孝悌之心……那天說要出宮開府，四皇子也半句沒提姜妃，只說自己想要在宮外自在些，能多研究研究自己喜歡的算學理學的學問。這樣的孩子，哪怕皇帝對幾個兒子都沒有太多的感情，也想要關照一些。

        更何況姜妃和姜家的關系，就算姜國公否認，可在世人眼中也分不開。

        廢了姜妃容易，可姜家卻要因此受到流言蜚語。

        皇帝怎么可能在阿寶即將大婚的時候讓京都非議姜家的事。

        “你要感謝四皇子還有阿寶。如果不是這兩個孩子，你和張妃也沒什么兩樣。”

        皇帝頓了頓，抬腳就準備走了。

        只是臨走之前，他還是多看了口中念念有詞，卻始終不抬頭多看他一眼了的姜妃。

        “朕來你的宮里，本是想告訴你，你母親病了。”見姜妃仿佛沒聽見似的，半點都沒有痛苦驚訝，反而依舊沉迷在自己那點兒破事兒里，皇帝沉默了片刻，看著這個對親生母親病了竟然都不聞不問半點沒心的女人，嗤笑了一聲說道，“原來這就是你的本性。”

        嘴上再說什么虛情假意，他其實心里也是喜歡過年輕美貌的姜妃的。

        他以為她只是小性子，傲慢輕狂些。

        可是如今看來，卻似乎并不是這樣。

        “算了。”想想姜妃這些年造成的那些麻煩，皇帝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仿佛當年……被姜妃一爪子撓了一臉血的那種羞怒還有憤怒依舊存在。

        那樣丟臉。

        可是這女人是他挑的。

        這樣的女人，就算他厭棄了她，可她一輩子也得在他的身邊。

        也不知道誰更可憐些。

        皇帝就這么走了，只是臨走之前，喝令宮中侍衛(wèi)包圍了姜妃的宮殿，不許姜妃宮中人隨意出入她的宮門，形同圈禁。

        這樣的事難得讓宮里有些非議，不過這些年姜妃時常惹皇帝生氣，嬪妃們見怪不怪，幸災樂禍了些日子也就算了。倒是等風頭平息，蕭閔也順利襲爵，只等大婚了，阿寶就在宮里見到了四皇子。

        四皇子還是沒睡醒的樣子。

        而且雖然臉上白白凈凈，俊俏得很，可是一雙手卻粗糙了。

        “自己動手更熟悉些。”他喜歡做一些亂七八糟的事物，如今學著自己做，自然手上有了繭子。不過四皇子也沒有放在心上，見了阿寶只問了一句姜國公夫人怎么樣了。

        他到底是姜家的外孫，阿寶也沒有瞞著他，只說姜國公夫人如今還好。

        雖然說姜家大爺可惡得很，說了沒良心的話氣倒了她，可姜國公夫人有姜三老爺夫妻精心照料，還是在慢慢康復的。

        除了太醫(yī)說她有些中風的征兆，如今動彈不得，不過其他的倒是沒什么了。

        阿寶說著，四皇子就默默地聽著。

        “姜妃娘娘……和陛下吵架了么？”因姜妃被圈禁這事兒在宮里鬧得不小，阿寶也禮貌地問一下。

        其實她心里都要笑死了。

        只是她不對四皇子幸災樂禍。

        那種扎四皇子心的壞事她不干。

        因皇帝怒氣沖沖地從姜妃的宮里出來，轉頭就圈禁了姜妃，還不跟阿寶說到底是因為什么，阿寶心里難免好奇。四皇子歪著小腦袋想了想，就對阿寶說道，“母親想送兩個宮女給堂兄，被父皇拒絕了。”

        這是皇帝對他表姐的一片慈愛之心，四皇子覺得有必要讓他表姐知道。

        見阿寶愣住了，四皇子又想了想，伸出小小的手牽住了阿寶的手，難得眼睛變大了，嚴肅了，對阿寶說道，“表姐別擔心，就算父皇答應，堂兄也不會答應。就算堂兄答應，我也……”

        可是蕭閔怎么可能會答應呢？

        四皇子滿意地點了點頭，覺得表姐夫的人選是據(jù)說心狠手辣的蜀王蕭閔太好了。

        聽說這位堂兄特別不喜歡女人，也特別在意他表姐的心情。

        絕不會寵幸其他美人的。

        就算想要寵幸也無所謂。

        四皇子就默默地想，要是蕭閔背叛他表姐的話，他正好試試前些時候研制好的軍中連弩。

        一口氣能把狗男人都射成刺猬。

        至于他表姐守寡……

        這年頭兒，寡婦再嫁還算事兒啊？

        他說完嚴肅的話，眼皮子又耷拉了下來，靠著嘴角抽搐的阿寶昏昏欲睡了。

        阿寶才知道，好家伙，姜妃敢在背后挖她墻角！

        被關起來，真是活該啊！

        她一邊摸著給自己通風報信的表弟的小腦袋，一邊咬牙切齒，把姜妃給罵了八百遍，這要不是和姜妃同出姜家，那阿寶恨不能也問候一下姜妃的祖先了。她心里罵罵咧咧，不過想到皇帝竟然為了這件事震怒，竟然是向著自己的，又忍不住心里感覺到很快樂。

        那種被人寵愛，偏心的感覺，真的是很快樂。

        正是因為感受到這樣的感情，阿寶見了皇帝與皇后以后，還跟皇帝偷偷道謝。

        皇帝看著四皇子這小叛徒。

        四皇子對著他打了一個哈欠，窩在有陽光投來，暖暖熱熱的軟塌上睡著了。

        “朕會生氣，也是因為她的話太可惡。阿閔怎么能納妾呢？怎么敢有女人與你分享夫君呢？”皇帝就嘆了一口氣對阿寶說道，“且你的兒女，怎么可以有異生兄弟呢？”這異母所出的兄弟姐妹，哪里比得上血緣相連？

        這不是開玩笑的么。

        “可是蜀王府要開枝散葉的呀。”阿寶刻意地哀愁說道。

        “你難道不是阿閔的妻子？開枝散葉，你來就是！要什么旁的女人！”皇帝看著阿寶驚呆了。

        從前，他以為阿寶是個小醋精。

        誰知道快要嫁人了，怎么賢良淑德起來？

        難道當真要為了開枝散葉給蕭閔納妾？

        “更何況，阿閔又不喜歡女子在側。”讓其他女人分享夫君，還待之如姐妹，待異腹之子如親生，這不是傻缺是什么？皇帝都懷疑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人跟阿寶灌輸狗屁賢良淑德了，急忙要給阿寶正一正她那扭曲的三觀，苦口婆心地對阿寶說道，“萬萬不要犯蠢！賢良淑德，苦的都是你自己！你做姑娘的時候無憂無慮，難道嫁人就是為了吃苦受委屈的？朕，朕再給你個御賜的寶劍吧……誰敢攀附阿閔，你直接打殺了便是！御賜的寶劍，如朕親臨，朕允你殺人不犯法！”

        阿寶一張嬌美的小臉兒扭曲了。

        也不知道是想抽搐還是想吐槽還是想要笑出聲來。

        皇帝……原來啥都明白，啥都知道的呀！

        她斜眼，臉上的表情就很奇怪。

        “……自然，這也就是你。你是這世間最好的姑娘，自然該如此。”

        皇帝念念叨叨了半晌，一下子就明白阿寶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破孩子這其實說的是他之前有些不滿大皇子妃的事。

        “啊這……”

        “其實我可高興了。都說關心則亂。陛下是因為疼愛我，所以才說這樣的真心話。”見皇后看著自己微笑，又無奈又欣慰，阿寶就對訕訕了的皇帝眉開眼笑地說道，“如今，我才明白什么叫關心則亂，明白在陛下的心里，我是這么重要。”

        她伸手，輕輕地搖了搖皇帝的衣擺，眼睛彎起來，快樂地宣布道，“這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哼！”他不是沒見過世面，一點甜言蜜語就能打動的皇帝。

        “既然陛下疼愛我，心疼我，那就更疼愛我一些吧。”阿寶偷偷跟皇帝說道，“如今我才知道，做陛下的掌上明珠原來可以這樣幸福！那陛下，您再讓我幸福些，再疼疼我，讓我做一個世人眼中……最好最貼心的小姑子吧。我將大殿下視若兄長，大皇子妃就仿佛我的嫂子。陛下讓我做最好的小姑，往后姑嫂親親熱熱，那多好呀。”

        這是在為大皇子妃求情，求皇帝不要插手大皇子府后宅之事。

        如果因阿寶的進言皇帝答應，那大皇子妃的確會格外記得阿寶這份情意。

        皇帝垂頭，看著阿寶那張純良的，漂亮的臉。

        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啊。

        “便宜那兩口子了。”他柔和了面容，輕輕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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