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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選妃


  “小五和她娘也過來了?宋大管家怎么說?沒管她們嗎?”

  聽到曼春問起這個,小屏沉默了一瞬,“姑娘也是知道的,她哥嫂不是個好的,先前看在她和宋嬤嬤在姑娘這邊服侍,還算收斂,不過是逢年過節借著由頭來討些銀錢,后來老太太發了威,她哥嫂就不是人了,攢扥著要把小五嫁出去,他們原本就是想拿小五換錢,能是什么好人家?宋嬤嬤就求了老爺,情愿與宋大管家斷了干系,老爺沒同意,送我們出府時連同她們母女一塊兒送出來了。”

  雖說早就知道小五她娘和宋大管家情分平平,沒想到他們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一個女兒又能換多少銀錢?宋大管家瞧著不像是個糊涂人,怎么竟任由兒子媳婦辦出這樣的事?

  “這么說,你們出府的時候什么都沒帶?”

  小屏的聲音有些難過,“……老太太說要賣了我們,把我們聚在一處,后來老爺發了話要回我們,等我們回去一看,也就剩些別人不要的鋪蓋,衣裳細軟都沒了。”

  連丫鬟婆子的東西都被搶了個干凈,自己的那些東西就更不用說了,曼春已經料到了這種結果,“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小屏聽見曼春的動靜,撐起上半身往曼春那邊挪了挪,小聲道,“姑娘別難過,您的箱籠都叫大姑娘提前收起來了,我們出府的時候一并送到了舅老爺家。”

  “欸?”曼春驚了一下。

  小屏笑了,“真的,當初裝箱的時候我跟著嬤嬤都數算過的,封條都沒動,值錢的那幾只大箱子都裝了車,到了舅太太家,舅太太給撥了個小院兒,那些箱子都鎖了起來,鑰匙是童嬤嬤和舅太太各拿一把,得兩把鑰匙才能開鎖——幸虧太太回了尚書府,不然只怕沒那么容易出來。”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曼春有些感動,“多虧了你們。”

  她想了想,拉拉小屏的手,“等風聲過去了,舅太太還了箱籠,我給你們漲月錢。”

  小屏聽得清清楚楚,聲音里就帶了幾分雀躍,“真的?姑娘可不能食言!”

  “我食什么言?”曼春笑了,又囑咐她,“先別告訴她們,畢竟還不曉得這事兒什么時候才算完,說早了,只怕還要落個埋怨。”

  小屏略一琢磨,明白了曼春的意思,“嬤嬤說過升米恩斗米仇,姑娘放心,我不說。”

  “要不然嬤嬤怎么叫了你來?”曼春見小屏明白她,心里松了口氣,“有你在,我心里也有底了。”

  曼春向來極少夸人,小屏被她夸得臉紅——姑娘如此器重自己,自己若是不好好做事,豈不是對不起姑娘?聽見遠處傳來更鼓聲,她強按捺住思緒,“二更天了,時辰不早了,姑娘睡吧?”

  曼春嗯了一聲,“好,睡吧。”

  過了一會兒,曼春翻了個身,就著隱約的燈火瞧見小屏像是還沒睡著似的,“沒睡著?”

  小屏翻身坐起身,“姑娘也沒睡著?”

  “認床?”

  “……不是,今天見著了姑娘,我心里高興,睡不著。姑娘也睡不著?”

  曼春笑了,“是啊,知道你們都好好的,我也高興,睡不著呢,還有——”她輕笑兩聲,“箱籠都在,以后不用愁沒銀子給你們發月錢了。”

  得知了幾個好消息,曼春一早一起來便精神振奮,在院子里來回走了幾趟,安嬤嬤見她這個樣子,笑道,“今早廚房里燉了雞蓉丸子湯,是新請來的魯菜師傅做的,聽說味道好得很,姑娘一定得嘗嘗。”

  曼春無有不可,道,“有勞嬤嬤了,有一事想和嬤嬤商量。”

  安嬤嬤道,“不敢當,姑娘但請吩咐。”

  “想請嬤嬤打發人去幫我弄個大些的繡繃,如今這個太小了,拿在手里舉著累得慌,胳膊都酸了。”

  “這算什么事?”安嬤嬤笑了,“今兒準保給姑娘弄來。”

  她又道,“姑娘天天繡活兒不離手,也需保重自己,累了就歇一歇,昨兒我們爺才拿來了些小玩意兒,姑娘得空了瞧瞧?”

  昨天孫承嗣拿來那個包袱時并沒有多說什么,依著這些日子以來的習慣,多半還是他找來給她解悶兒的東西,曼春也就沒著急看,安嬤嬤既然說了,她也就從善如流,“行,一會兒瞧瞧。”

  安嬤嬤每天上午要去前頭院子處置家事,孫家沒有女主人,一些事情就落在了安嬤嬤肩上,曼春知道她忙,平時很少提什么要求,能打發香草辦了的,就都打發香草去做,如今多出兩個人手,就更好辦了。

  等吃了飯,閑來無事,曼春就叫小屏去將昨天孫承嗣帶來的包袱抱過來,打開一看,是幾冊戲本子,一匣子雙陸棋,還有一套八個牙雕小娃娃,曼春一看就喜歡上了,叫人把炕桌收拾干凈,把小娃娃一個個擺了上去,這些小娃娃有男有女,都是照著二三歲的小童雕刻的,圓圓的腦袋,藕節似的小胳膊小腿,光著小屁股,身上只一件長肚兜,神態各異,憨態可掬。

  香草、小屏還有福慧趴在一旁看,福慧道,“他們怎么沒穿衣裳?”

  被小屏敲了一記,“都是小娃娃,穿什么衣裳?”

  福慧嘟了嘟嘴,“還是穿上好看。”

  曼春笑道,“那你就給他們做新衣裳唄?”

  福慧眼睛一亮,拍手道,“好啊!好啊!”

  曼春笑道,“簸籮里有布頭,你想做就做吧。”

  小屏撲哧一笑,捏捏福慧肉嘟嘟的小臉蛋兒,“姑娘實在瞧得起她,她都還沒學裁衣裳呢,只會縫個襪子,盤扣都盤得歪歪扭扭。”

  被揭了短,福慧也不生氣,笑嘻嘻道,“那小屏姐姐就教我唄——”

  小屏嗔道,“干嘛教你呀,我忙著呢。”

  “姐姐不教我,姑娘教我,哼——”

  小屏噴笑,“給你個釬子你就順桿兒爬,姑娘也不教你,我看你怎么辦?”

  “姑娘,姑娘——”福慧搖著曼春的袖子。

  曼春忍不住笑,“好了,我教你就是了,再晃,把我晃暈了。”

  曼春比了比那牙雕小人兒的尺寸,拿紙剪了衣裳樣子給福慧看,“你就照著這個大小剪裁,針腳利索些,別縫得跟漁網似的就行。”

  鬧了一場,曼春也沒心思繡花了,索性從博古架上取了本閑書看。

  香草從廚房回來,見曼春歪在炕上,舉著書捂著臉笑,不禁瞪圓了眼,見曼春坐的褥子薄,忙從一旁抽了個坐墊放到曼春腿下,“褥子這么薄,姑娘也不怕涼著,回頭得跟安嬤嬤說說,再添條褥子”她給曼春理了理裙角,忍不住好奇問道,“——姑娘,書里頭寫的什么這么好笑?”

  曼春一邊笑一邊搖頭,小屏正給曼春的衣裳收腰,道,“姑娘從剛才就這樣了,問她也不肯說。”

  曼春看書正看到“仲尼生而具四十九表”,才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清清嗓子,“自然是有好笑之事。”

  福慧好奇問道,“姑娘,書里頭還有笑話嗎?”

  “怎么可能?”別看香草不怎么識字,卻是最敬重讀書,嗔道,“書里都是圣人講的道理,哪會有笑話?”

  曼春笑著擺擺手,“不是笑話——仲尼生而具四十九表:反首,洼面,月角,日準,河目,海口,牛唇,昌顏,均賾,輔喉,駢齒、龍形,龜脊,虎掌,駢脅,參膺,圩項,山臍,林胔,翼臂,窐頭,隆鼻,阜脥,堤眉,地足,谷竅,雷聲,澤腹,面如蒙倛,兩目方相也,手垂過膝,眉有十二彩,目有二十四理,立如鳳峙,坐如龍蹲,手握天文,足履度字,望之如仆,就之如升,修上趨下,末僂后耳,視若營四海,耳垂珠庭,其頸似堯,其顙似舜,其肩類子產,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胸有文曰“制作定世符”,身長九尺六寸,腰六十圍。”

  “啊?”

  “什么?”

  “好像是好話,不過姑娘念出來就不像好話了。”

  見她們神色茫然,一副根本沒聽懂的樣子,曼春便解釋給她們聽,“這是說孔圣人出生時披頭散發,凹臉,額頭像月亮,鼻子像太陽——”

  香草聽得似懂非懂,“這是夸圣人呢,聽人說,天生異人,皆有異相呢。”

  小屏也道,“聽說圣人出世,還腳踩蓮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還有祥云和龍鳳在天上。”

  “那是講的佛祖,不過誰也沒見過。”

  曼春搖搖手上的書,“還不止呢,”她指指后面的字,“這兒還說,孔圣人的脊背像烏龜,手掌如虎爪,手臂像飛翼,眉毛像河堤,有十二種顏色,眼睛像精怪,有二十四種紋理……”

  幾人越聽眼睛瞪的越大,“哎喲,圣人就是和咱們不一樣。”

  曼春哈哈笑了起來,“你們還真當真啦?你們想想,要是人真長成這樣,豈不嚇死人了?”

  “可、可書上說了——”香草有些不明白。

  “盡信書不如無書,”曼春握拳掩口,笑著輕咳一聲,“你知道你祖上長什么模樣么?”

  幾人面面相覷,若有所思,“沒見過。”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曼春搖頭直笑,“寫書的這人也真是有意思,隔了幾十代人,他哪里見過他祖宗?也真敢寫,不過是給自己臉上貼金罷了,寫得奇異些,方顯不凡。”

  ……

  宮中。

  晉王身后跟著幾個內侍,進了毓華宮,通稟之后便由宮女領著進了正殿,惠妃娘娘瞧見他來了,笑著朝他招招手,晉王行了禮,又向一旁的洛王妃行禮,“嬸嬸安好?”

  洛王妃二十多歲的年紀,出身高貴,生的也明媚端莊,見了晉王,側身避過半禮,回禮道,“殿下安好?我們王爺新近得了幾匹好馬,還說要請殿下去瞧瞧。”

  惠妃將晉王摟在懷里,輕撫他額頭,“怎么這會兒才來?一早做什么去了?一頭的汗?”

  晉王令侍從捧上一只花盤,對惠妃道,“聽人說園子里的桂花開了幾枝,就去摘了來,娘娘不是最喜歡桂花香?這個擺在屋子里才好聞。”

  晉王從小讀書少,在眾皇子中不顯,惠妃將他養到大,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大出息,見他惦記著自己喜歡桂花,一早去給她摘花,心中大悅,“還是我兒孝順,”攬著他問,“餓不餓?今兒他們送來的茶點味道還行,嘗嘗看?”

  內侍捧上點心,晉王嘗了兩塊,惠妃見他吃的香,喜道,“喜歡吃,我叫人給你送去些。”

  晉王也不推辭,笑道,“娘娘這里總有好吃的。”

  “我這里不光有好吃的,還有好人。”惠妃笑吟吟道。

  晉王不知其意,去看洛王妃,洛王妃笑道,“再有兩年殿下便及冠了,前些日子娘娘上表,請旨為殿下選妃,今兒娘娘召了我來,就是想著幫殿下看看人選。”

  晉王微窘,惠妃道,“人生大事,有什么好羞的,來,瞧瞧看,有沒有喜歡的。”說著,便叫人抬了只箱子上來,從里頭搬出一幅幅畫軸,幾個內侍將畫軸一一展開,惠妃道,“這上頭都是家世體面,女紅德行名聲在外的閨秀,京城的占了大半,還有些是地方上五品官員家的女子。”

  洛王妃笑道,“殿下若有瞧中了的,可別害羞,要不然錯過了美人可不要怨我們。”

  惠妃也笑了起來,“你放心,這孩子瞧著傻乎乎的,心里明白著呢,才不肯吃虧!”

  晉王一一看過去,在一副穿紅衣的女子畫像前頓了頓腳步,惠妃眼見,招手叫人將那畫像移到近前,看著畫像一角的落款:安平侯之孫,大理寺少卿長女,唐氏。

  “喲,是他家呀。”

  洛王妃也跟過去看了看,“倒是個絕色的,就是性子要強了些。”

  惠妃一皺眉。

  等晉王看完了畫像,也沒再像之前看到唐曼寧那樣看中了誰,惠妃叫人抬了箱子下去,獨留下唐曼寧的畫像,對洛王妃道,“這個你是見過的,跟他講講。”

  “唐家這姑娘是長女,長得倒是真好,就是性子要強了些,家里還有兄弟姐妹,她母親娘家是戶部王尚書府上,有名的厲害人。”

  惠妃遲疑地看看晉王,“你看呢?”

  再怎么厲害,難道還敢在皇子跟前仗腰子不成?惠妃倒是不怎么擔心晉王妃的娘家,只是晉王這個性子,若是娶了個不對脾氣的,以后日子可就難過了,他雖不是自己親生,可從小養到大,與自己親生的也沒什么不同,總還是希望他能一輩子過得順心順意,少些波折。

  晉王看看畫上的人,低頭想了一會兒,道,“她很好。”想了想,有補充了一句,“她對她妹妹極好,不是壞人。”

  惠妃有些頭疼的嘆了口氣,這孩子是個犟脾氣,卻極少稱贊什么人,如今他既然看中了這個,不叫他娶了,將來必定不稱意,想一想,又于心不忍,“你怎么知道她好?你見過她?什么時候見的?”

  就在她以為晉王不會答話的時候,晉王開了口,“去白鶴道院時偶然遇上的,她不知道我是誰,以為我是戲子。”

  惠妃黑了臉,“你……”

  洛王妃趕緊勸,“反正也沒人知道,娘娘就別氣了。”

  “以后不可造次!”

  晉王乖乖應下,惠妃瞪了他兩眼,“那……就她了?你可別后悔。”

  “總是要娶一個。”這意思就是既然終歸要娶一個,娶誰是無所謂的。

  等晉王走了,惠妃罵道,“你看看他!將來和媳婦吵了架,我可不向著他!”

  洛王妃掩唇而笑,“您也就說說氣話罷了,要是真讓媳婦欺負了,您還不得拼命啊?”

  惠妃聽了失笑,“你說說看,人道養兒方知父母恩,我好歹也是把他當親兒子養大的,他以后要是過得不好,我死也不能瞑目。”

  “你又說這樣的話,要是我們王爺聽著了,又該難受了。”

  洛王是圣上幼弟,自幼失母,今上登基后追尊其父為德天泰圣皇帝,德天皇帝崩逝前將幼兒托付給今上,今上視之如子,登基后分封宗室,將洛王交予惠妃養育,又令洛王與諸皇子共同就讀于上書房,洛王成年后,今上恩旨將他留在了京城,令其監管市舶司事宜。

  而洛王妃的出身也證明了今上對洛王的偏愛,洛王妃乃已故陶閣老幼子之女,是織造陶家的嫡女。

  今上幼時身體羸弱,當時還是尋常皇子的他被送到宮外陶閣老家養育,照顧他的正是陶閣老的發妻——洛王妃和安國公夫人陶氏的祖母陶太夫人,在這位老夫人的精心照顧下,今上順利地活到了成年,陶太夫人的幼子陶敏則成為了今上幼時的伴讀,于是陶家自然也就成為了今上的心腹,后來今上登基,也沒有忘記這位視其如親子的陶太夫人,特下恩旨封為一品奉恩夫人,享郡王俸。

  洛王妃生了洛王長子后沒有再生育,洛王又不好姬妾,圣上也從未表示過什么不滿,反倒是洛王妃心心念念的要替洛王開枝散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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