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詩會前
王氏運了半天的氣,仍然覺得難以平靜,韋嬤嬤在一旁也不敢多話,直到第二天早晨起來,王氏的情緒看上去好了許多,韋嬤嬤才試探道,“老爺昨天說的事……”
王氏沉默不語。
韋嬤嬤便道,“太太心里難受,覺得受了委屈,老奴心里明白,只是也不能總和老爺這么僵著啊?”
王氏冷笑一聲,“他也就這樣了,一個五品小官罷了,也好意思在我面前逞能,他再敢這樣我就——”
“太太——”韋媽媽不甚贊同的攔住了她的話。
王氏生氣歸生氣,到底還是沒把后頭的話說出來。
“太太消消氣,”韋嬤嬤勸道,“到時候叫人弄輛小車,讓二姑娘坐在后頭就是了,眼不見心不煩,您總這么跟老爺擰著來,還不是給人機會鉆空子?”
見太太沉默不語,韋嬤嬤道,“咱們大姑娘是什么品格?二姑娘就是拍馬也趕不上,是嫡是庶一目了然,何況哪家的姑娘不是精心教養出來的?二姑娘那樣的悶性子,又從來沒出門見過人,到時候能不犯錯就萬幸了。”
兩人正說著話,唐松和唐曼寧過來請安,王氏留了兩個孩子吃過早飯,唐松就去前院書房了——唐輜將自己在前院書房的東廂給了兒子,請了先生在這里每日讀書,不許他白日里總在后院待著。
王氏就和女兒說起去詩會要穿的衣裳,“昨兒我叫她們把衣裳拿來看了,做得還行,你試試?”
像王氏和唐曼寧這樣的身份,外出做客時穿的衣裳都是交給家里的針線房做,貼身的衣裳則是交給身邊的親信之人,萬萬不會找外頭的裁縫,針線房的能把衣裳做成什么樣兒,唐曼寧穿了十來年,自是心知肚明,便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
換上衣裳,叫人抬著鏡子遠遠地照了照,唐曼寧對衣裳上繡的花蝶不是很喜歡,但也不忍拂了母親的面子,“……挺好。”
可是離詩會沒有幾天了,再重做也不可能了,唐曼寧側過身子照照后背,“就這樣吧。”
她不由想起了妹妹繡的那兩只圓滾滾的小獅子。
可惜母親不允許,要不然和妹妹做身一樣的衣裳也是不錯的。
看出女兒興致不高,王氏吩咐道,“把我那條貼金的披帛拿來。”
唐曼寧接過披帛在身上繞了一圈,不太滿意,自己身上的這件衣裳是大紅的,披帛是深紅的,還貼了金,顯得有些老氣,“這條不太配,我還是披我那條橘子紅的吧。”
王氏道,“那條橘子紅的我記得是去年的花樣了,你在家披一披也就罷了,去你大姑母家還是要講究些才好,不可墮了你大姑母的面子。”
又商量了幾條披肩花樣,唐曼寧都不大喜歡,王氏就叫人開了庫房把今年入庫的料子都搬了出來打開讓曼寧選,唐曼寧不得不打點起精神,選了一樣嫣紅的一樣翡翠色的,王氏又替她選了洋紅和粉紅的,吩咐針線房的必要先緊著大姑娘的衣衫先做。
等屋里沒了別人,王氏問女兒,“你是不是把你的書給她了?”
唐曼寧愣了一下就明白了母親說的是誰,雖有些不以為然,還是道,“是,那書正好多出來一套,我就給她了。”
王氏心里老大不樂意,很有一種“女兒吃了虧還不明白”的恨鐵不成鋼,“給她做什么?她看得懂?她這是看你好欺負!是你的東西就是你的,哪怕針頭線腦,也犯不著給她。”
唐曼寧被母親責怪,只好道,“反正是我不用的。”
王氏一下子就惱了,“你就這么糟踐東西的?你不用了,不會給你弟弟,給你哥哥?她一個賤婢生的,整天跟你要這要那的,你倒真給!你對她怎么就這么掏心掏肺的?你以為這是友悌?這是蠢!無可救藥!”
唐曼寧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被母親這樣教訓,她咬著唇,忽的一下站起身,扭頭就往外走。
王氏喝道,“站住!”
唐曼寧頓住了腳步。
“你膽子大了啊?說走就走!還有沒有規矩體統了!我生了你養了你,你就這樣對我?”
唐曼寧聽著母親的數落,緊抿著唇,一言未發。
童嬤嬤這會兒正在跟曼春說著話,“找了牙行打聽了,挨著南街那一片,好地段好鋪子就不用指望了,有價無市,就是一些不起眼的小鋪面,一年少說也要二三百兩銀子的賃錢。”
唐曼春這些日子想了很多,雖然有父親護著她,可她只是安平侯府一個不起眼的庶孫女,她不會因為重活了一回就以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
前世她能在袁家掌家,跟袁家姑爺去世前的托孤脫不了干系,如果沒有袁家的信任,她不可能在袁家立住腳。
如今也是,她沒人沒錢沒勢,憑什么以為自己可以改變安平侯府的命運?
如果做最壞的打算,將來安平侯府出了事,她要想不被牽連,能做的也只是離開唐家,至于用什么途徑,不外乎嫁人或離家。那時候她還未及笄,嫁人恐怕是不能,可若是離開唐家,就需要另一重身份來隱瞞。
到時候若是真有不妥,至少還有個人在外頭為父親和兄姐謀劃。
最省事的就是提前把童嬤嬤放出去,買下房產田地立個女戶,以便為她造個假戶籍。
這話說得輕巧,可是若沒有銀子,房產田地又從哪里得來?
那么,當務之急就是銀錢。
有了銀錢,將來她才有條件在安平侯府出事之前離開,出事之后打點。
在家里坐著,天上永遠不會掉銀子。
泉州商貿興盛,她不免動了心思,想開個絨線鋪子。
所以才會請童嬤嬤去市面上打聽打聽行情。
要開鋪子遠遠不是那么簡單的事,鋪子的選址,如何租賃,買染好的絲線再轉賣顯然是賺不上錢的,需得雇幾個染工,重要的是還得有個看店的掌柜。
可她手底下并沒有合適的人,銀錢也不湊手。
父親歷年來給的金子童嬤嬤都攢下了,差不多能兌四百多兩銀子,可這些銀子在租了店鋪之后就不剩多少了,雇的染工可以用分紅為條件來降低工錢,但買絲線和染料的錢卻是省不得的,起碼還得再有四五百兩才行。
四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姨娘留下的銀錢除了那一千兩壓箱底,只余五百多兩銀子,為了后計,她最多只能拿出二百兩來救急,那些首飾就更不用說了,萬一拿去典當出了差錯,后悔也來不及,這樣算來,至少還差二百兩銀子,她每月三十兩月錢,除去必要的開銷,要狠攢一年才能攢夠。
童嬤嬤有些后悔,“要是那些銀子先不寄回去就好了。”
曼春搖頭道,“哪能用嬤嬤的私房錢?”
她起身從窗前的桌子上取過一沓畫紙,翻了一會兒,從里頭找出兩張畫稿,一張蘭草靈芝圖,一張馬放南山圖。
這兩幅圖是她在水月庵時的得意之作,以此為底稿繡出來的繡品就曾賣出過高價,當然那時候掛著水月庵繡品的名頭,本就不是尋常閨閣之作,但她的手藝她自己明白,繡得精細些,便是沒有署名,一幅百十兩銀子還是換得來的。
童嬤嬤嘆了口氣,勸道,“姑娘,我看這事是不好辦的。”
曼春笑笑,“開鋪子的事兒自然不是一兩天就能辦成的,索性現如今也沒有合用的人,老爺那里還得看機會再跟他提,不然瞞著總是不好。”
這事兒瞞不了父親,她也不愿意缺了銀子就跟父親要,二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何況現在她只是有個想法,如果貿貿然的跟父親提起這事,父親不僅不會重視,甚至可能覺得她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當成了小姑娘的玩樂。
自己的事,還是得自己立起來。
至少缺的銀子不能伸手跟父親要。
既然定下了主意,曼春又不是個慢吞吞的性子,當下就開了箱子找出牙色綢緞照著尺寸裁了,鋪開桌案,調好顏色,一筆一劃的將圖稿畫在綢布上。
她的繡藝傳自水月庵老庵主,老庵主一手繪繡聞名泉州,都說她年輕時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千金,繡技學自松江繡花坡,后來皈依釋門,便將這技藝帶進了水月庵,原本水月庵不過是泉州大大小小許多個庵堂中不起眼的一座,卻在老庵主掌事后漸漸在泉州富貴圈子里扎下根來。
她和老庵主相處的時間并不長,大部分時候老庵主都將傳授技藝放在首位,她的繡法集結了各地名繡的一些獨特針法,用色也有其獨到之處,有時老庵主或者心情好,也會和她聊幾句別的,卻從不提及自己從前的經歷,曼春也只能從只言片語中隱隱猜出老庵主的繡藝不僅僅是閨閣繡這樣簡單。
自從王氏把女兒訓了一頓,唐曼寧就懨懨的,除了晨昏定省,便把自己關在屋里不出來,王氏又不好拉下臉來去哄女兒,便交代韋嬤嬤去幫她勸勸,韋嬤嬤說了一通好話,唐曼寧也只是笑笑,韋嬤嬤又讓孫女石榴去勸勸大姑娘,石榴一臉為難的去了,卻被大姑娘給噎了回來。
韋嬤嬤瞪著石榴,“你怎么回事?哪里得罪大姑娘了?”以前她孫女石榴在大姑娘跟前還是有幾分體面的,可不是如今這個樣子!
石榴心跳如擂鼓,面上卻是一臉的委屈,揪著手帕,“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姑娘了,姑娘只親近她奶娘和那幾個小的,我說什么她都看不順眼……”
韋嬤嬤皺起了眉,“你跟我詳細說說……”
這日王氏早起處理了家務,就打發人去廚房看看中午待客的菜式,剛坐下歇了一會兒,就聽見有婆子來回話,“黃太太帶著黃姑娘到了。”
“快請!”王氏笑得和煦,因黃通判是唐輜下屬,她并沒有起身迎接。
黃通判家的太太帶著女兒進來,兩廂見了禮,王氏拍拍黃姑娘的手,笑道,“一段日子不見,你家女兒越發水靈了。”
黃姑娘名喚明珠,和唐曼寧同歲,長得十分標致,就是個子不高。
黃太太聞言笑道,“夫人謬贊了,這孩子不知要到什么時候才能不讓我操心。”
王氏嘆道,“都是一堆兒女債,哪有不操心的時候。”
唐曼寧拉著黃明珠去一旁說話了。
黃太太見王氏身邊只有唐曼寧,就問起二姑娘的病情。
王氏搖搖頭,“好歹撿回一條命,不過身子卻是虧了,現在天天喝著藥呢,輕易出不得屋。”
黃太太就跟著嘆息,又說起給女兒做衣裳,“她向來愛穿鮮麗顏色,最近從京城傳來的新樣子,卻是不襯她的個子。”黃明珠的個子比同齡人矮半頭,簡直要成了黃太太的心病了。
王氏就道,“縣主也是剛從京城過來的,那衣裳樣式必是早就見過了,沒甚新奇。咱們何必非與別人穿成一樣?大大方方不失了富貴氣象就行了,明珠只是長得晚些,你也不要太著急了。”
黃太太道,“您這樣一說,我心里好受多了。”
唐曼寧和黃明珠說的也是曼春的事,“過幾日去李家赴宴,要是我妹妹也去,到時候還請你幫我照顧照顧她。”
“你妹妹她身子還沒好么?”黃明珠只知道唐家二姑娘重病,好不容易救了回來,卻不知具體情形。
唐曼寧把點心盒子往黃明珠那邊推了推,“好是好了,就是還需養一陣子,我怕到時候顧不上她,你心細,交給你我才放心。”
這話讓人受用,黃明珠笑道,“你都這么夸我了,我怎能不識趣?”
她雖受了唐曼寧的托付,卻因為和曼春不熟,不知曉她的性子,就道,“你妹妹生病,我不知道就罷了,既已知道,就該去瞧瞧她。”
唐曼寧知道所謂“二姑娘略有不適,不便見客”不過是母親的托辭,不愿意抬舉曼春而已,想了想,“也好,我們悄悄地去,不在她那里待太久,免得擾了她。”
黃明珠笑道,“這我還能不知道?”
唐曼寧說要領著黃明珠去花園玩,王氏和黃太太還要說話,就放她們去了。
兩人領著一群丫鬟在園子里說笑,唐曼寧給自己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你去二姑娘那兒問問她怎么樣了?頭還疼么?若是能起身,我帶客人去瞧瞧她。”
黃明珠察言觀色,心底另有一番思量,不過唐家后宅如何不是她能置喙的,因而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多說。
聽了唐曼寧派來的丫鬟稟報說要帶客人來探望她,問她頭還疼不疼,曼春略一尋思,就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道,“這會兒倒是有些精神,不過還是不能受風,你去回話,就說我這里略備薄茶掃榻以待。”
等那丫鬟走了,她吩咐小廚房準備果盤茶點,又找出一條藕荷色的汗巾子纏在頭上。
曼春昨天夜里喝茶走了困,今早起來臉色就有些蒼白,眼睛里也有血絲,童媽媽看她臉色不太好,要給她敷些粉,她搖搖頭,“既然是扮作病人,索性扮得像些。
童嬤嬤有些憂心,擔心太太會借口她頭疼,不讓她去李家詩會。
“不管太太怎樣,我總不能讓姐姐在客人面前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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