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被面和自鳴鐘
守信家的記下了尺寸,“行,我知道了,童姐姐放心,這事兒我催著他們辦,一定給姑娘辦好。”說著,便告辭了。
“那就多謝你了。”童嬤嬤跟出來送她。
“您這就見外了,快別送了,請回吧!”最后還是宋大家的送了她出去。
童嬤嬤問起下午二姑娘做了什么,小屏道,“姑娘下午畫畫來著。”
童嬤嬤看到二姑娘畫的圖,有些意外,“這是姑娘畫的?大少爺的畫可是名師教出來的,我原以為姑娘去跟大少爺讀書能認幾個字就不錯了……也不知以后還能不能再去學。”面上露出幾分可惜。
見嬤嬤把她畫繡樣的本事歸在兄長的教導上,曼春暗想,以后要是再不小心露出些行跡,不用多解釋,說多錯多,隨嬤嬤怎么想吧,多半她自己就能給找補回來。
小屏一邊收拾碗筷,一邊道,“姑娘午睡起來就折騰這些,一下午沒閑著,我勸了幾回,姑娘只不聽,嬤嬤你可得說說姑娘,太醫也說了不能讓姑娘累著。”
曼春嗔道,“知道了,我今兒早睡行了吧?”
童嬤嬤笑道,“她啰嗦兩句,也是為著姑娘好!”她略一沉吟,“……不過看姑娘畫得這么好,我還真有一樁事想麻煩姑娘。”
她從柜子里翻出個舊包袱,里面是個洋紅色繡了大花籃的被面,斗大的花籃里堆滿了各色花朵,有大有小,朵朵不同,籃子提手上飄著彩帶,周圍還繡了許多彩蝶,只是這被面顏色已經褪了不少,要是新繡出來的,不知有多好看呢。
別說小屏看呆了,就是曼春也目不轉睛的盯了許久,“這是哪兒來的?”
“姑娘不記得了?這是姑娘小時候用過的,那時候姑娘就喜歡這大花籃——只是好看雖好看,就是怕臟,洗的多了顏色就淡了,一直用到姑娘三四歲,我看再洗就不成了,才不用了,只是也舍不得扔。”
曼春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好似隱約有些印象,卻又朦朦朧朧。
“嬤嬤的意思是把這個描下來?”曼春摸著上面的花,“繡得這么好還這么大的花籃還真是頭一回見,這花樣子也少見。”
童嬤嬤道,“這么好的花樣子哪是外頭能得的,這是你姨娘的嫁妝。姑娘生在臘月,那個月份哪兒有花開?那年又冷得很,連梅花都不開,你姨娘就叫人拿這被子包著你……”
曼春沒想到這被面還有這樣的緣故,不由側耳細聽。
童嬤嬤講了一會兒,嘆息道,“人老了,話就是多,姑娘看看哪天精神好就把它描下來,將來沒準兒能用上呢。”
曼春道,“嬤嬤別傷心了,明兒就叫人買些大紙來,有個幾天工夫就描得了,這么好看的圖樣兒,埋沒了確實可惜。”
聽她這樣說,童嬤嬤又心疼起她來,“等姑娘全好了再說吧,這東西又飛不了。”
許是因為她這回病重到幾乎要死去,又險些被太太算計的緣故,嬤嬤盯她盯得緊緊地,唯恐出半點差錯,曼春能感受到她的不安和憂慮,生母去世的時候她年紀還小,對生母她已經沒有了印象,對她而言,再沒有比嬤嬤待她更親的了。
曼春笑笑,“回頭嬤嬤幫我把那些擺件兒收拾收拾,該擺哪兒就擺哪兒,咱們這屋里也好看些。”
童嬤嬤卻對這個不在行,有些為難,“姑娘想怎么擺?里屋要不要擺兩件?”
“還是先看看,怕摔的都擺到博古架上,桌子上盡量不擺,顯得整齊。”
不過童嬤嬤關注的重點不是這個,她說起那一箱子衣料,“什么顏色都有,正適合姑娘穿,再說姑娘個子長得快,去年的衣裳都有些小了,該再做幾身,何況大姑太太如今也來了泉州,說不定什么時候就來做客,姑娘也該有兩件見客的衣裳。”
畢竟搬家收拾東西的時候都是見過的,曼春知道自己的衣裳不僅僅是小了的問題,她幼時常年養在后院不出門,日子又過得緊巴巴的,童嬤嬤在吃喝上從不虧待她,但穿衣打扮就不得不將就了。她的衣裳一向做的偏大,一件新衣裳,頭一年穿的時候略寬松,第二年合身,第三年就小了,下一年就不得不做新的了。其實誰不愛穿新衣?這也是沒錢逼出來的法子,所以她外穿的衣裳一般還算鮮亮,但里頭穿的就只能湊合了,尤其領口袖口最易磨損,嬤嬤就在領口袖口上貼上新布,繡上她喜歡的花草。
嬤嬤在她身上付出的心思和關懷,她不知有生之年能不能報答完。
想到這兒,她站起身,“那就去看看。要我說,嬤嬤也該做兩件好衣裳。”
童嬤嬤卻怕她出去受涼,攔住了她。
“嬤嬤,”曼春有些無奈,“我總不能從此以后待在屋里不出去吧?”
童嬤嬤和宋大家的兩人合力把箱子搬進了正房,先開了放擺件的箱子,一樣樣拿出來。
瑪瑙的玉山子,沉香木雕的靈芝如意,越窯青瓷的葫蘆瓶……最吸引人眼球的是一座玻璃罩西洋自鳴鐘。
這鐘方方正正遍體鎏金,三面雕花,四角各一根花柱,前面是圓形的白底黑字鐘盤,扣著個凸玻璃罩,座鐘頂上鎏金的娃娃抱羊栩栩如生,嘀嗒嘀嗒的走時聲讓人不自覺便屏息以對。
“這是什么?”小屏和小五趴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實在是這東西如今還少見,曼春卻知道,再過幾年,蘇州就有巧匠做出了仿品,據說還貢到了宮里。
“這是鐘,看時辰的,”童嬤嬤道,“太太屋里就有一個,聽說還專門撥了個丫鬟給它上……上……”
“……上發條?”
童嬤嬤一拍手心,“對!就是發條,上發條!”
她這么一說,小屏也有印象,“聽說是用鑰匙擰的,鑰匙呢?”
曼春雖然知道,這會兒卻也只能裝不懂,不過好在很快就有懂的人來了。
見妹妹屋里擺了兩只大箱子,桌邊圍了一圈的人,唐松走近了輕輕咳了兩聲,眾人一下子就都散開了。
曼春忙給兄姐見禮,唐曼寧不等曼春屈膝便扶起了她,問了她幾句諸如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有沒有不舒服一類的,曼春答了,便挽著姐姐的胳膊,“昨天多虧了姐姐,要不然可就亂了套了。”
唐曼寧聽著心里舒坦,笑吟吟的白了她一眼,“少拍馬屁了!”
雖然天晚了,可廚房的爐子還沒熄,宋大家的把點心從櫥柜拿出來擺盤,又讓小五趕緊燒水,小屏取了茶葉罐子,先把茶壺茶杯用熱水沖了兩遍,直到有些燙手,她眼尖地看到爐灶上水壺壺嘴冒出一絲絲白氣,趕緊添了茶葉,提壺倒水。
唐松把手里的提盒放到桌上,示意曼春,“你留著喝著玩吧。”
曼春見姐姐也不知道的樣子,就直接把提盒打開了,卻是幾個蠟封的酒壺大小的瓷罐,都貼了紅紙,分別寫了“橄欖膏”、“金桔茶”、“薔薇膏”、“玫瑰鹵”。
這時節市面上連新鮮橄欖都不多見了,更不用說金桔、薔薇、玫瑰,這些鮮花鮮果做出來的東西就很受追捧。
曼春讓小屏拿去沖茶,心里有些可惜自己這里沒有琉璃杯。
唐曼寧不忘叮囑小屏,“金桔茶要甜些!”
她左右看看,搖搖頭,“你怎么還沒有收拾好?”
曼春指著那些已經拆了盒子的擺件,“正要擺呢。”
唐曼寧挽起袖子手把手的教妹妹怎么擺博古架。
唐松笑看她們折騰,只在唐曼寧擺的不好時指點一二。
博古架上的格子擺到六七成滿,唐曼寧退后幾步踮起腳來左右看看,略滿意的點點頭,“成了,空下的這些放不放東西都無所謂。”她喝了口茶,忽然想到了什么,囑咐道,“你可千萬別個個格子里都擺滿,擺這個可不是圖熱鬧的。我以前在人家家里見過一回,兩座博古架從上到下填得滿滿的,磁器、金器都是尋常,玉繡屏、香山子、西洋來的玩意兒,這些就不必說了,可笑連前朝誥命的花冠子都擺上了,哦,還有書,弄得比典當鋪都熱鬧,讓人看一回笑一回,笑一回嘆一回,偏她還自以為美得很。”
見妹妹面露好奇,她笑了一會兒,“以后你就能見著這人了,到時候不用我告訴你,你只要找到腦袋上插得跟個搖錢樹似的,就知道是誰了。”
曼春失笑,難得見姐姐說話這樣不留情。
唐松讓小屏在一旁看著,教給曼春如何給自鳴鐘上發條、調時辰,曼春夜里睡覺怕吵,就說,“這鐘嘀嗒嘀嗒響,還是放外頭條案上吧。”
玉珠站在一旁,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見大姑娘瞪她,吐了吐舌,不說話了。
曼春看得好笑,“你們這是打什么啞謎?擠眉弄眼的,快說來聽聽。”
玉珠笑道,“我若說了,就怕我們姑娘回去收拾我。”
曼春知道她愛開玩笑,就作勢哼了一聲,“你要是不說,我這會兒就收拾你,你信不信?”突然就往她腰里抓了幾下。
玉珠最怕癢,叫了一聲就趕緊躲,卻躲不過,從這屋跑到那屋,倒在美人榻上笑得臉都紅了,求饒道,“好姑娘,快饒了我吧!我說,我說!”
曼春拉她起來,“快說!”
玉珠坐起身,撫著心口拍了拍,又笑了兩聲,才道,“原本我們姑娘也眼饞,想要一個,特意繡了個帕子去太太跟前賣好,可太太說這鐘夜里太響,吵人,我們姑娘非不信,就趁著太太不在把太太屋里的那個抱回去了,結果夜里嘀嗒——嘀嗒——嘀嗒——接連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眼睛都腫了,沒法子,只好又還了回去。”玉珠說完,又捂著帕子笑。
唐曼寧在外頭喊,“滑嘴的死丫頭,你就說我的小話吧,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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