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瞅了眼身后的韋卓越，見他神情迷惑地看著歐陽樂天和盧曉筠，對他們突然吵起來感到摸不著頭腦。如此說來，他并未聽到我和林美英的對話，也未聽到盧曉筠所說的，我為之感到寬心。

　　“樂天，少說兩句罷。”我低低地說，”你們兩個都別說話了，大家看笑話來。”爭吵是因我而起的，我不得不出聲調解。

　　這對有錢的冤家一出口就卯上了，真叫人頭疼。他們都是一條水平線上的人，出生于有錢有地位的家庭，怎么就沒有絲毫共同點，除開在金錢揮霍方面的慷慨。

　　歐陽樂天向來對我說的話唯命是從，不滿地看了盧曉筠一眼不再作聲。

　　盧曉筠則瞪了我一眼，仿佛我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似的，氣鼓鼓地轉過頭去，閉嘴不言。

　　這一場小小的風波，引來不少人瞧熱鬧的目光，上邊班長表演的風采因此受到了冷落，他打講臺下來的時候還不忘往我們這邊瞟上一瞟，眼神里含有幾分埋怨幾分不解。

　　我垂下了頭，打心底里覺得對不住他，畢竟一切都是由我引起的。瘦小個子的班長，一離開講臺，歐陽樂天遂霍地站起，好像有意要跟盧曉筠搶風頭似的，趕在她之前奔上了講臺，到了講臺上還不忘朝訥訥站在原地的氣得渾身哆嗦的盧曉筠，扮個欠扁的得意洋洋的鬼臉，盧曉筠一屁股坐下，兩眼睜得大大的，欲要噴出火來。

　　溫蕓輕輕笑了一聲，我和林美英怯怯的，生怕盧曉筠隱忍不住，把滿腔的怒火如火山之勢噴發出來。幸好盧曉筠出身于上層社會，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有一定的涵養，即便平時嬌了蠻橫了些，她此刻還是能把持住自己，不至于讓自己當眾作出連她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出丑的事。

　　她瞇著眼睛，危險地瞅著歐陽樂天，滿腔憤怒化作了一個別有意味的令人見了不寒而栗的微笑。

　　我看向講臺上的歐陽樂天，見他斂住了勝利的笑容，從盧曉筠身上撤走目光，轉而柔和地看著我，顯然是被盧曉筠表情上所散發出來的危險的信息給懾住了。

　　歐陽樂天望著我，眼里滿含微笑，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此時的他一本正經，完全沒有了平常時候的吊兒郎當、頑皮淘氣，他儼然是一個成熟的大男孩。他手里拿著話筒，有些緊，似乎顯得有點緊張。

　　高老師見他呆杵在那兒不出聲，溫和說道：”歐陽樂天，你這小子又想搞什么名堂，可別耽誤了別的同學娛樂的時間。”

　　歐陽樂天不為所動，仍舊怔怔地瞅著我微笑，我都被他瞅得不好意思了。難道，他也給韋卓越傳染了么？同學們也覺得奇怪，撇過頭去看看歐陽樂天，又撇過頭來瞅瞅我。我低下頭來，兩次成為所有人的焦點，讓我渾身都不自在。

　　“我今晚站在這里，不是為了唱歌或表演什么東東。”歐陽樂天終于出聲了，”我拿起話筒只為了一個人，我有些話要當眾和她說，并希望得到她親口的肯定的回答。”他話甫歇，下頭便有人嚷嚷：是誰是誰，快說快說！

　　那個人會是誰呢，歐陽樂天今晚怎么神秘兮兮的。我抬起頭來，依舊看到歐陽樂天那張洋溢著微笑的帥氣的面龐，他那雙黑色的大眼睛注視著我，如先前韋卓越凝視我的神態一模一樣。難道說……想到這，我不由得心中一凜，忖不明白大家今晚都是怎么了。

　　“青兒，今晚兒你桃花運旺著尼，做好接受的準備哩。”盧曉筠附在我耳際低聲說，嘴角揚起一絲似滿意又似譏諷的笑。

　　我臉部微微發燙，接下來歐陽樂天說的話教我恨不得地上就此裂開一縫，鉆將進去躲藏起來。

　　“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被她天使一般容顏和高雅的氣質給迷倒了，至此，我腦海里除了她，便再也容不下第二人，我的心亦是如此。我之前就像她表明過我的心意，或許態度不大嚴肅，致使她聽了把我的表白當成玩笑而付諸一笑。沒關系，我今天站在這里正式的并且非常認真再次向她表白，我希望你能接受我對你的情意好嗎？藍心青，我，歐陽樂天，非常非常的喜歡你，請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這番直白露骨的表白，我先前雖有些預感，此刻親耳聽來，不由怔得手腳無措，并耳連腮通紅，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望著我，有所期待，有所詫異，期待我給予的回答。

　　我把頭低到不能再低，一只手緊握著林美英的手，直要冒出汗來。為什么地面此時不破出個洞來，好讓我跳將進去，也不至于顯得這般尷尬這般狼狽。歐陽樂天怎么可以這樣，怎么可以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尤其是當著眾位授課老師的面，說出這些話，不是存心同我過不去么？！你要我怎么回答，要我怎么回答？有些事情是不能輕易說出來的，藏在心里頭就行了嘛，說出來是會變質的。

　　好事的人在一旁慫恿著嚷嚷：答應他！答應他！連溫蕓和盧曉筠也加入其中，唯有韋卓越和林美英未作聲。我望向林美英，不知如何是好，期盼她能幫助我。林美英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嘴唇微微抖動了幾下，兩眼黯然悲傷，欲要掉下淚來的樣子。看到她的表現，念頭一轉，遂什么都明白了，于是心中暗暗有了計較。

　　我向講臺上望了一眼，見歐陽樂天在上邊默默地站著，雙眼滿含期待地注視著我，不知道哪個好事的家伙趁我不注意之際用多媒體播放了一首《今天你要嫁給我》的歌曲，倘若我知道那是誰，我定是對他（她）不客氣的，我可是會巫術，雖然說我不能隨意濫用。

　　歐陽樂天等不及了，又催促說：”心青，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嗎？”

　　我放開抓住林美英的手——在我緊握著她的時候，她也緊緊地反握著我，似乎心中有所怨恨——直身立起，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我給出的答案在他們的意料之中時，我卻偏偏令他們大失所望。

　　大多數人或許認為，像歐陽樂天這么一個有錢有地位又俊朗灑脫，且有許多女子巴不得黏身上去主動投懷送抱的公子哥，怎么會有人抵得住他的諸多誘惑，同樣身為女子的我應該感到幸運和高興爽快地答應了他才是。然而，我并不是”巴不得”的諸多女子中的一個，況且我一直都把他當朋友、當同學看待，并沒有其他雜七雜八的念頭，何來的答應？

　　“對不起樂天，我不能夠答應你，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不容他有插嘴的機會，我一鼓作氣把話說完了。歐陽樂天頓時面容失色，眼中光彩不再，沒了方才的期待與熱忱，有點激動，有點驚訝，但更多的是哀傷。

　　“是——韋卓越么？”他問，聲音稍稍顫動，有抽咽的味道。

　　“不是，是你們都不認識的。”說完，我不由心中一痛，不曉得我這么做對是不對，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向開朗得不知天高地厚，舉止言行不正經得惹人啼笑皆非，態度吊兒郎當得招人生氣，卻又是班里的開心果的歐陽樂天，會有此時此刻這么傷心這么難過的表現。

　　我清楚，我這么一說，傷害到的不只是一個人，還有韋卓越，不知他現下里是什么樣的反應有什么樣的表情，我甚至不敢轉過頭去瞅他，所以我心里也并不比他們任何一個好過。

　　任我也無法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么個樣子，之前我一點兒預感也不曾有。這是畢業晚會，為什么搞得大家的心情受我們的影響，變得如此沉重如此難過，理應當是盡情地娛樂盡情的開心的才是，畢竟這是我們大家分別前的最后一次大聚會了，都怪韋卓越和歐陽樂天，他們迫我把氣氛都給搞壞了。

　　現場一度陷入了僵局，班主任高老師見狀不對，趕忙出來打圓場。

　　“歐陽樂天，你當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嗄，剛一脫離學校的束縛而已，看校服都還穿在身上呢。”說到這里有人插嘴叫道：”那還不是班長應老師您的要求要求的。”

　　“你們怎知老師的良苦用心”高老師笑著說道，”讓你們都穿校服來聚會不是想在你們的記憶中留下點特別的深刻的東西？好了，歐陽樂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吧，你可真不會挑時間，這玩笑開錯了場合，豈不白白自找苦受？下面的時間交給你們了，你們年輕人要怎么玩怎么玩吧，不過不能太過頭，我們幾個老的該說的說了該唱的唱了，就先隱退了，有什么事到我辦公室找我，班長這里就交給你了。”言畢，和一干老師皆退了去，留下我們自娛自樂。

　　歐陽樂天回到了自己座位上，一聲不吭，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吃東西的吃東西，打牌的打牌，拍照的拍照等等，所有同學都去娛樂了，只有我、韋卓越、歐陽樂天、林美英四人還坐著不動，溫蕓和盧曉筠跑到舞臺上合唱去了。

　　我內心壓抑得緊，卻又不好一個人離群，到外頭去走走，透透氣，難受極了。

　　歐陽樂天起初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班長見他郁悶難過，和幾個人一動軟磨硬泡動員他去湊桌打麻將，麻將臺還是他出錢買的，是自動洗牌的那種，高老師還為此責怪了他幾句。

　　歐陽樂天畢竟還是以前那個陽光豁達的大男孩，雖然不愿，經不住勸動也就湊合著去打麻將，或許他也想舒散舒散一下自己糟糕的心情，這樣倒好，我心里遂不會過于自責了。也有人拉韋卓越去打，韋卓越不會，委婉拒絕了。林美英離了我跑去看別人打麻將，確切的說是去看歐陽樂天打麻將，沒有人比我更明白她的心意了。我呢，心情得不到緩沖，什么都不愿意去玩，只想到外頭去吹吹風，那樣會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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