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再冷
秋風瑟瑟,壟上的枯草打著擺,一兩根草莖飛入田地,在細碎的泥土上繼續翻滾著。
土色暗潤,顯示剛經過了雨水的潤澤。
一少年站在田壟上,視線從地里轉向,眺望遠處的田地,那里,正有四五人圍在一牛身邊,牛后拉著犁,犁過之處留下一條深溝。
連帶著吆喝聲,還有興奮的呼和,在周圍的田壟上,更多的人站立在旁,還有問詢趕來的村人,對著那一頭牛,一把犁指指點點。
“真是打劫,坑爹的。”看著興奮的村人,陳平真是無語,自己對這個時代的了解,看來還不夠深啊。
前日陳平對陳和才的提議并沒有得到后者的認可,在看到曲轅犁的高效后,陳和才扛著曲轅犁就回了家,而后徑直去找里長。
開皇九年,隋文帝完成統一大業后,對基層社會組織進行了調整,將原來的黨里二級制度改為鄉里二級制,百家為里,五里為鄉。
白土村與涂水下游的下涂村實為一里,要走上四五里的路才能到,陳平晨跑時,偶爾還能見到下涂村進出六合山的獵人。
兩村合在一起有百二十戶,名為節義里,里長是一上戶,家境殷實,在縣里也有產業。都說為富不仁,然而這里長來東喜卻不是如此。
就好比陳雅家中出的那么一檔子事,都是在來東喜的幫襯下才能讓王嬸留有有那十數畝地,不至于餓死。
這不,一聽陳和才的報告,來東喜立刻就來了,此時正試著曲轅犁,黝黑精瘦的身子,沾染泥的布衫,一個老農的打扮,不同時身上穿的是綢布,較之麻布要貴。一點黃世仁的模樣都瞧不見,倒讓陳平挺意外的。
“這就是沒有專利保護的痛。”毫無疑問,這曲轅犁肯定是要貢獻出去的,還想著憑此撈點錢,這下算是泡了湯,陳平再次感嘆了一句。
正想著,傷感著,陳二牛赤著腳就奔了過來,臉色發紅,也不知道他跟著興奮個什么勁。
“平哥,里長讓你過去。”
這都有半個時辰了,地都耕爛了,一群人居然還在那里試著,你來一下,我來一下,可顧及過地的感受?
陳平一臉老大不情愿的下了地,村人的目光頓時就射了過來。
有那認識的同村人,自豪道:“看,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大侄子,種地的一把好手,前些天還看見他收稻子,不比成丁差,一天能收上兩三畝的地。”
“兩三畝?”一個成年一天想要收一畝稻子就很是困難,外村人不相信。
“別不信,不然你能造出這曲轅犁來?看看,多省事,有這么一件犁,我一天能耕十畝的地。”村人繼續吹著,好似現在已經是握上了犁梢,持著牛鞭,耕耘在田地間。
這份喜悅,是外人無法懂的。
田地于農民,那就是定心丸,就是依靠,現下有了這么一處耕地的用具,得節省多少人力?對那丁口淡薄的家庭來說,重要性就更加的突出了。
有心思活絡,性子急躁的村民已是在悄悄打聽,這叫做曲轅犁的物件誰能打,要多少錢,幾時能取。
這一邊,陳平踏著泥土,來到了來東喜身邊。
“里長,就是這娃,這曲轅犁是他鼓搗出來的。”陳和才開口道。
來東喜身材很瘦,額頭見汗,一手扶著犁梢,對曲轅犁很是滿意:“不錯,有了這東西,來年能節省不少人力,我們里也能騰出人手來,往六合山上再多開墾些土地來。”
勸課農桑,這不僅是縣令州長的責任,作為一里之長,來東喜也是有份責任在里頭。
往大的方向說,這是有利朝廷,造福鄉鄰的善行,往私人方面將,自己的管轄區域出了這么一個件農具,出了這樣一個人,這可以說是他來東喜的功勞,鄉里之間也能吹噓幾句。
“今年多大?”來東喜問道。
“十一。”
“恩,難得。如此年紀在農事方面就這般盡心,你放心,這事我會向縣長稟告,縣長肯定會有所獎勵。”來東喜搓了搓手,見陳平一幅淡淡的表情,眼睛落在其薄衫上,“這么冷的天,怎的還穿得如此單薄?等下隨我回家,取一匹絹,做身夾襖。”
以陳平的個頭來算,一匹的絹做身夾襖還有多余的,即便是不用來做衣裳,這絹也是硬通貨。
里長愿意給,陳平肯定不會拒絕,剛剛裝出那一幅模樣,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思。謝過來東喜后,陳平就在一邊等著。
“平哥,你真厲害。”陳二牛湊了過來。
“哼,我大兄肯定厲害,那牙刷,還有那火鐮,你不是在用著嗎?”陳安小臉一抬,“告訴你,陳二牛,阿兄可是說過,以后要買匹馬給我。”
“真的?”陳二牛娘未生病,家境還算殷實時家中也只有頭驢而已,陳安的話讓其羨慕的緊。
“那肯定,你認為阿兄沒有錢?你剛又不是沒聽見,里長要送一匹絹給阿兄。”陳安得意道,“那可是一匹絹。”
陳二牛嘿嘿的笑了兩聲,點點頭:“絹很滑的,我穿過,在鄉學時。不過,一匹絹買不了馬吧?”
“多攢些就能買了。”陳安也不知馬需要多少錢,不過絹也難得,自己家中就沒有,多攢幾匹絹想來就能買馬了。
邊上一干村民聽著兩小子這般討論樂得笑起來,而后跟隨著來東喜將犁抬上田壟,早有那麻利的村民將家中的小推車推來。
“這犁……曲轅犁我就先拿回去,今天天色有些晚,明晨我就去縣里,告知縣長。”來東喜揮手,讓大家伙回去,“這是陳鐵匠造的,大家有需要就找他。”
呼啦一聲,數十村民立刻就將陳和才圍了起來。老老少少,叔侄哥的稱呼著,這么冷的天,陳鐵匠愣是出了一身的汗。
“不,不不,這是陳孝義那家小子的主意。”
“那還不是你打的鐵,我家那幾畝桑地真要翻翻土,急著用犁,你快些打上一件。錢……恩,我身上帶了錢,現在就給你。”這是個急性子的,說著就解下腰帶上的錢袋。
“對,對,農活不等人。”
“鐵匠,是我,你三叔。咳咳,都別擠,咳咳……你也替我打上一件這好犁。”
……
且不說陳鐵匠被圍住,來東喜推著獨輪車,邊上幾個同村人想要搭把手也沒被來東喜同意,沿著小路朝下涂村行去,身后陳平幾人跟著。
“這真是好事,好事啊。”來東喜推著小車,嘴里念叨不停。
來東喜四十多歲,近五十,在這時代歲數也算是不小了,家中也有兩仆一婢,外里還有著五十多畝的田地,加上在縣里的一處菜行,家產也算是頗豐的。
按理說這樣的條件,在家享清福就行,可來東喜卻是個閑不下來的人,一天不下地,不摸摸鋤頭,不看看那蔬菜谷物就渾身不舒坦。
“有了這曲轅犁,等這二穗稻收了,就能將地頭翻上一翻,也不用在請人,家里的三個兒子,再加上兩個老仆幫著。”來東喜思忖著。
后邊,陳安在路邊的枯草上抹下腳底的泥,抱怨道:“阿兄你為何要我跟來?”
“你不想要你的馬了?”陳平一句話就將陳安肚子的抱怨頂了回去,“腳上不要弄那個干凈,臉上帶些泥,還有衣裳,也擦些泥漿才好。”
“回去阿爺會打的。”陳安身上穿的是劉氏改過的衣裳,上面已經是沾滿了泥點,還有些是被陳平特意抹上去的,“我要告訴娘。”
“那你還要馬嗎?”
陳安果然是不再說話,后邊的路特意往那還未干的泥坑中走。陳二牛見陳平兄弟倆這般,有樣學樣。
等到了下涂村時,三人身上已是落滿了泥。
下河村有近百來戶人家,較白土村要大上些,多是來姓,一個祖輩。
來東喜家就在涂水邊,單獨的一個院落,挨著院外有著幾塊菜地,種著些時令蔬菜。
“你幾個身上怎么沾了這么多的泥?”到了門口,來東喜這才注意到陳平三個的狀況,放好了推車,“快些進屋,這外面多冷。”
門階下鋪著一層青磚,進了院子,地面也更是平闊,雖是沒有鋪磚石,但顯然是夯實過的,屋頂是一遛的青瓦。
一進的院子,但兩側都有廂房。
“將這犁放好,抬到我房間里去。”兩個老仆早就走了過來,來東喜吩咐著,“去庫里取一匹絹來。”
“等等,將虎頭的舊衣裳拿兩件來。”東來喜道,回頭瞧了眼陳二牛壯碩的身子,“這小子,長大了肯定也是個好鐵匠。將我那身綢襖也拿來。”
“去換了衣裳再回去。”老仆取來一匹絹和三件衣裳,來東喜給了陳平三人,“這一身的泥,經風一吹別著寒了。”
“多謝來叔。”這里長還真是慷慨,陳平心中多少好過了些,曲轅犁貢獻就貢獻了吧,也不缺這一件東西來賺錢。
有了這絹和衣裳,這個冬天,不會太冷。
陳平三人很快就換好了衣裳,這時來東喜又取了十數個橘子,給了陳平三人。
“帶回去吃,快些回去,路上不要貪玩。”橘子是來東喜自家種的,正新鮮,來東喜道。
絹和換下的衣裳放在小推車上,陳平推著車,陳安與陳二牛在后面吃著橘子,離了下涂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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