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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八章 神的眼睛看見一切的秘密


  三棵樹和搖搖欲墜的警車之間保持了一個微妙而扣人心弦的平衡,導致車內的三人都不敢把身子挪動一點,唯恐打破了這個要命的平衡。

  但是面具人并不會在乎死活,不論是他們自己的還是他們正在追殺的人,他們都不會在乎。

  十幾個面具人從車道上滑下山坡,身子落在那本身已經快要承受不住汽車重量的那三棵生長于山坡的老樹之上,他們手足并用地抱著老樹向汽車爬了過來,而山道之上,還有幾個從車里跳下來的面具人舉著手中的各種老式槍支對著汽車掃射,子彈無眼,他們毫無章法的亂射總還是有部分子彈命中那早就傷痕累累的警車,更何況還有不少子彈打在了掛著警車的樹上,當然,更多的子彈誤傷了他們還在樹上向著警車攀爬的同伴們,可是面具人們毫不在乎同伴的死活。

  “瀆神者,這里不是你們可以窺伺的區域,我們要用你們的血液灑在祭壇上去平息神明的怒火!”在最前面的面具人像一只猴子一般靈活地抓著樹枝蕩向警車,他邊行動嘴里還高聲地做出一些不知所云的宣言。

  “神域里不應該有生命,我們樂園的平靜不應該被打破!”一個女性面具人發出女高音般的尖銳嚎哭,刺耳到人的耳膜都要炸了。她踩著最先要爬上警車的面具人的背,直接跳上了汽車的頂蓋,她這么一跳,整個警車又把大樹向下壓彎了一分。

  “砰!”楊抗對著頭頂傳來的聲響就是毫不遲疑地一槍,女性面具人剛剛著陸腳上就挨了一槍,她沒有站穩,整個人慘叫著從汽車上跌落下去。

  “我們現在怎么辦?”宛如月推開壓在她身上的袁曦,一時間腦袋里也一片空白。

  “你問我我問誰?你不是咱們的智囊嗎?”楊抗搖下車窗,對著正壓著大樹向警車爬來的面具人們射擊,一時間不斷地有面具人下餃子一般從樹上被楊抗射下山崖,但是楊抗知道,這樣繼續下去,等待他們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本來就算沒有這些面具人,他們現在的處境都當危險,從車里鉆出來,然后沿著大樹爬上山崖,對于沒有經過任何專門訓練的他們,特別是后座那兩個女性,根本是天方夜譚。現在還源源不斷地冒出這些面具人毫不畏懼地壓在大樹上增加重量,楊抗覺得他們現在簡直就沒有任何幸存之理了,指不定哪一個面具人壓在樹上,就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呀呀!哪知道我們竟然鬼使神差地聽了你的鬼話來這座太巴山,撞上這么一群瘋子!”宛如月現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面對這種情形,她根本想不出任何破局的方法,心中一片焦躁的時候,她忍不住抱怨起了袁曦。

  究竟是因為什么,他們才會相信這個認識不到幾天的小女孩的?說不定眼前這個小姑娘,就是這群面具人派出來蠱惑他們的,看上去越柔弱無辜的人,其實越可疑可憎,天知道這個自稱袁曦的女孩那張天真無暇的面容下,又藏著什么。

  就在宛如月看袁曦的神色越來越古怪的時候,她突然發現袁曦又是一副犯了魔怔的模樣捂著腦袋縮著身體,嘴里一直神神叨叨地在念叨著什么。見到那群面具人之后,她的狀態就一直有些不正常了。

  “你又在裝模作樣的做什么?”宛如月皺著眉頭拉了拉袁曦的衣服,先前一連串逃亡路上他們都沒來得及關心這個看上去沒有絲毫戰斗力的小姑娘,現在她的身上可能又發生了什么變故。

  然而她的注意力放在袁曦身上的一瞬間,她呆住了,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她永生永世都不敢相信的東西。

  “這些朋友們?請問我們是哪里觸怒了你們,你們要這樣把我們逼上絕路?恨不得和我們同歸于盡?”另一頭,楊抗已經有些頂不住源源不斷涌來的面具人了,現在頭頂的國道上已經密密麻麻沾滿了身披黑袍的面具人們,放眼望去至少數百個,不斷地向那顯得分外渺小的三棵老樹上熙熙攘攘地涌來,還不停地有面具人被他們的同伴擠下山崖,然后落到近百米的山崖之下摔得粉身碎骨。這些面具人瘋狂地向三棵樹跳躍,那掛著一輛警車和數十個面具人的三棵老樹盡管展現了意外的堅韌,現在也已經變形到令人膽戰心驚的地步,只怕隨時都會被這些瘋子壓垮。

  面具人們根本不搭理楊抗,只是頂著楊抗所剩不到十顆子彈的無力射擊不斷像喪尸一般爬來,現在還不斷地發出病態的瘋狂笑聲。

  “宛如月你在干什么啊!我的子彈都要打光了!這下我們真的都要玩完了!”楊抗自己已經快要彈盡糧絕,宛如月卻在后座一直劃水什么都不做,楊抗終于忍不住對著后座吼起來。

  他轉頭看向后座,卻大驚失色地發現現在宛如月的雙手不知道何時已經扣住袁曦白皙的脖頸兩側,面目猙獰而瘋狂地看著袁曦,就像是想要把她掐死一般的。

  宛如月確實是想要掐死袁曦,但是她想要掐死的并非眼前這個有實體的“袁曦”,而是另一個以她的知識完全無法理解的存在。

  “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宛如月將耳朵湊到袁曦的臉側細細傾聽,只能隱約在袁曦的嘴里聽到這樣的呢喃聲,但是這樣細微的呢喃聲音在她耳邊卻不亞于雷鳴圣頌,一瞬間將她從現在的世界拉到了無窮無盡的遠方,她仿佛已經沉入了無邊無際的大海,又仿佛已經高飛在了太陽和月亮之上。她在海的深處看到了某些玄奧深遠的奧秘,那奧秘蘊藏在一雙眼睛里,她在天穹的極高處看到了一輪血色的太陽和一輪黑色的月亮,仿佛兩極顛倒日月更迭,充滿著難以思索的違和感。

  那是袁曦的眼睛,袁曦突然對著宛如月抬起了頭,她那暗藍色的眼睛又泛起一陣紫色的光芒,和那雙紫色的眼睛對視的一剎那,宛如月的大腦陷入一片完完全全的虛無之中。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空無一物,卻像是可以包容一切嗎,極其幽深,極其明亮,極其璀璨,又極其黯淡,仿佛可以透過那樣的一雙眼睛作為鏡子,看見另一個古怪荒誕的世界,而那另一個次元的古怪世界在宛如月的身體里無限的放大旋轉。那是深淵,是天國,是彼岸,是凈土。

  同時宛如月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也被從她的身體里抽出,正在用這雙眼睛以另一個角度看這個世界,無限的細節通通被映射到她的大腦里,她的意識緩緩上浮到無盡的空中,從宇宙的玄穹到地底的深淵,萬事萬物盡數被映照在這雙眼睛上,沒有秘密能逃過,沒有事物可以遁形……

  她以一種“上帝視角”在觀看這三棵斜著生長的大樹上所發生的故事,仿佛身處時空的第四維,既在這里,也在那里,既在過去,也在未來。

  她眼中的每個人,每個事物身上跳動著無數的影子,影子相互重疊組成了他們現在的存在,她可以看見物質,可以看見靈魂,可以看見未來窮盡一切的可能性,也可以讀出過去已經發生的一切既定的因果……

  她可以看到所有的面具人都在畏懼,都在恐慌。這些戴著面具的家伙在這片視野里都是一道道空洞的影子,只剩下純粹而絕望的恐懼,他們是沒有過去和未來的空殼,他們的靈魂和存在早就被榨干,只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保存著生前的某些難以釋懷的恐怖游蕩在這個死去的世界。

  所有的面具人都在被恐懼驅動著來進行無畏的殺戮,他們因恐懼而奔向死亡,他們因恐懼而選擇臣服。他們已經沒有神志的心中仍然無時無刻地在回響著那些恐懼的慘叫:

  “神不能再誕生了!”

  “我們不需要神明!”

  “那個女孩身上有神的氣息!”

  “殺了她!把她祭祀!飲她的血!她是神罰!是天怒!”

  “血啊!我們渴望那甜美的舊日之血!”

  他們在恐懼那些面具上所殘余的一絲“神的呼吸”,在恐懼他們在那個精致而脆弱的女孩身后所看到的那一絲“神的影子”,宛如月現在所擁有的“視角”把她拉向了更深一層的維度,她讀到了更多,看到了更多,不可思議,不能思議,世界的全貌像一朵盛開的花一般對她全部毫不遺漏地展開,無盡的螺旋下是無窮無盡的殘像,那是沒有盡頭的迷宮,那是沒有黑暗的深淵……

  宛如月看到在那很古老很久遠的年代,神對著一粒種子吹了一口氣,然后將種子丟在了地上,那片地上長出了一片森林,森林之中結出的果實上都可以看見神的殘像那一道道扭曲的影子,果實中孕育了最初的先民。先民們膜拜那片樹林,將樹林里的木材砍伐,用古老而精湛的工藝制作那一張張面具。在象征野獸的面具上鋪上獸皮,在代表風的面具上注入空氣,用火燃燒象征烈火的面具,剝下英雄的臉皮作為英雄的面具。神在黑暗中用各種形態注視著祂的子嗣,時而是蜘蛛,時而是烏鴉,時而是狐貍。但是有一天,先民們發現了“神”……他們在一張白色的狐貍面具之下,挖出了一對暗藍色的眼睛,深邃如同寒冰般凜冽,白狐面具之下的暗藍色眼睛,突然變成了紫色洞悉一切的奧秘;他們在蜘蛛的卵巢之中,采集了無數的絲線,絲線交錯盤旋,編織出了無盡的夢和多元的世界;他們將烏鴉在火焰中燒成灰燼,將烏鴉的焦尸供奉起來,在必要的時候進行祭祀喚醒,焚毀一個個廢棄的世界……

  他們將“神”囚禁,建造了自己的文明。

  但是神明的眼睛遠遠不止一雙。

  宛如月用袁曦突然睜開的那一雙紫色的眼睛看到了另一雙紫色的眼睛,像是兩面鏡子在不停的反射,一瞬間無數的時空交錯又重疊,宛如月覺得自己的腦袋簡直要爆炸了,可是那雙紫色的眼睛還在不斷地往她的體內注入她的生命根本不能承受的“知識”,宛如月感覺她快要瘋了,曾經自己二十幾年的生命和記憶在這一片無邊無際的、只屬于超越一切的存在的知識中簡直是滄海一粟,這樣繼續下去再過一剎那,她就會徹底找不到自我了,她會淪為和那些面具人一樣的空殼。

  所以她求生的潛意識驅動她的身體先一步行動起來,要為挽救她的自我做最后的努力——

  殺掉那雙紫色的眼睛,這不是應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東西,這是一切扭曲的根源。

  在真正動了殺心的宛如月手下,袁曦的面容變得青紫,她的臉上凸起一根根血管,可是她的紫色眼睛越來越明亮,突然,那雙紫色的眼睛里泛起另一陣神采,取代了那片無意識的空洞。

  “該死,又是被動靈視!”“袁曦”的嘴里傳來一陣無奈的低吟,她閉上了紫色的眼睛。

  靈視被強制解除,宛如月的手猛地松開,失去意識昏迷的她無力地落地,袁曦的眼中閃過另一片黑暗,仿佛一片影子。

  “還是得我來收拾這一片爛攤子……”少女捂著脖子咳嗽,差點窒息的她深深得呼吸幾口,她又掃了一眼四周的情況。

  夕影眨了眨眼睛。

  三棵掛住警車的大樹在楊抗的慘叫聲中徹底斷裂,警車和數十個面具人從近百米的山崖上下墜,剩下的所有面具人們都前仆后繼、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跟著警車一同跳下山崖……

  在天邊那一抹突然又從陰霾中浮現的血色黃昏之下,半空墜落的警車整個全部消失,像是被一個隨心所欲的畫家用橡皮從紙上抹去。

  能把整個世界當成畫布的,大概只有神了吧?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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