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出事了！”

　　寧書剛剛踏進吟書齋，首秋就皺著眉迎了過來。

　　“怎么了？”寧書不著痕跡地向里屋走了兩步和首秋保持距離，怕她看出端倪。又是吩咐午秋準備熱水沐浴。

　　“大爺回來了！但是是被抬著回來的！”首秋心里急沒有注意到寧書的臉色蒼白，“大爺在戰(zhàn)場上受了重傷，之前迫于軍心渙散一直瞞著，敵軍一退，人立刻就撐不住了！此役一勝，和王世子親自送大爺回來！大夫人得了消息竟直接昏了過去，現(xiàn)在大房亂成一團！”

　　“大爺怎么樣？嚴重嗎？”寧書急忙問。

　　首秋搖頭，道：“聽說，人快不行了……”

　　寧書心里一驚。澡也來不及洗，急匆匆換了衣服，讓午秋和在河給自己重新梳了發(fā)髻。就由著首秋撐著油紙傘往大房那頭的朱律院走去。臨走前遞給關(guān)關(guān)個眼色，關(guān)關(guān)自然懂寧書的意思，寧書和首秋前腳走，她后腳就悄悄將寧書換下的衣服處理掉了。

　　剛出了吟書齋，就遇見了同樣剛出門的寧畫。兩姐妹點了點頭，就一同前往，都沒有心思說話。寧家大爺寧宗不僅掌握兵權(quán)成為寧家的底氣，在寧家晚輩里頭也是說一不二極受尊敬的。

　　寧府的家醫(yī)全到了，連宮里的太醫(yī)都來了許多。寧宗已經(jīng)昏迷多日，只不過吊著一口氣，此時正被諸多安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夫診治著。而寧家陸續(xù)趕過來的家眷們都是在大廳里候著。連寧老爺和寧老夫人都沒有進屋里去瞧瞧。

　　“怎么就出了事呢！”寧老夫人皺著眉來回渡著步子，時不時朝著里屋瞅著。

　　“母親就別太擔(dān)心了，咱們安城最最好的大夫都到了，大哥一定不會有事的。”宋氏在一旁安慰，寧璞站在她身旁，也是一臉擔(dān)憂。

　　大房夫人盧氏已經(jīng)昏了兩次，此時癱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寧琴守在她身邊，臉上也是滿滿的擔(dān)憂。二爺寧奉今兒個當(dāng)差并不在府中，此時也得了消息，正往家里趕。

　　寧書和寧畫進來以后也不敢出聲，悄悄站在一旁，問著寧琴里頭的情景，寧琴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寧書和寧畫對視一眼，都是握住了寧琴的手，小聲寬慰著她，讓她不要擔(dān)心了。

　　過了一會兒，寧棋姍姍來遲，見著家里人幾乎都到了，自己反倒落了后頭，她急忙低著頭走到宋氏身邊，宋氏就朝著她遞了個不滿意的眼色。寧書看了一眼寧棋，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卻一時想不起來。

　　寧書悄悄掃了眼屋子，匡策并不在。

　　太醫(yī)進進出出，手里端著的盆里都染著血，那些擦血的白布上染著的都是泛黑的血跡。寧書看著那白布就皺了眉，她隱約想起曾在兵書上看過兩方對戰(zhàn)，喜箭弩刀劍上染了劇毒。看來大爺?shù)那闆r不太妙。

　　大夫人盧氏突然站起來，朝著里屋就走，一邊走一邊喊：“為什么不讓我進去！我是她的妻子！他一走就是一年！好好的走了如今弄成這個樣子回來！我要守著他！他就算是死我也要守著他！”

　　“太醫(yī)說了，都不許進去，大嫂還是別進去了，說不定更影響太醫(yī)們診治呢！”宋氏急忙勸著。

　　盧氏冷笑，道：“我是他的妻子！我進去能填什么亂！”說著就要硬闖，卻不想一個趔趄，險些又是昏倒。

　　“母親！”寧琴急忙把盧氏扶到椅子上坐好，“母親你別急！女兒替母親去瞧瞧！”

　　寧琴咬了咬牙，就往里屋闖。

　　一名身穿鎧甲的將士攔住了寧琴：“將軍現(xiàn)在正是危難時刻，大小姐還是不要進去打擾比較好！”

　　“給我讓開！”寧琴厲聲吼到，骨子里的那股倔脾氣突然就發(fā)作了。

　　那將士伸出胳膊將門攔得死死的，他低著頭，說：“沒有命令，誰都進不去！”

　　“你！”寧琴怒火中燒，抬起手就是一個巴掌落了下去。響亮的巴掌聲響起的時候，寧琴就后悔了。那將士偏著頭，臉上立刻露出了鮮紅的巴掌印，然而還是死死地擋著門。

　　“琴丫頭！”寧老夫人不悅地出聲訓(xùn)斥。

　　寧書和寧畫急忙過去，一左一右拉著寧琴。

　　寧畫勸：“大姐，你別心急呀！許是現(xiàn)在實在不適合進去呢！”

　　寧書也是勸：“就是啊，里頭如今人也雜，大姐還是別……進去的好。”寧書話頓了一下才將下半句說出來，她側(cè)過臉，不想看從里屋出來的人那一張臉。

　　匡策，他居然一直在里屋嗎？

　　“世子爺！”先前的將士朝著匡策行了一禮，才將胳膊放下。

　　“辛苦了。”匡策對著他點了點頭，才走出來。

　　他走到當(dāng)中，略一猶豫才說出實情：“并非怕擾了太醫(yī)的診治，而是回安城的這一路，寧將軍逐漸發(fā)熱，已是染上了時疫，考慮到幾位夫人姑娘和少爺們體質(zhì)，怕不慎染上時疫，所以才不讓人靠近。”

　　匡策的話一說完，整個前廳靜了一瞬。

　　寧棋和寧畫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人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了變化，就連丫頭媽媽們眸子里都染上了幾分擔(dān)憂。

　　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就是寧老爺，他突然跪下，朝著匡策說：“如此！還請世子爺不要再靠近！以防萬一啊！”寧老爺嚇了一身冷汗，匡策一路和寧宗一起，不說別的，就說今日，太醫(yī)在里頭診治，匡策就一直守在里面，若世子爺不幸染上時疫……寧老爺不敢想！

　　“是是是！世子爺還是當(dāng)心些！來人，還不快去給世子爺準備沐浴，和換洗衣服！”宋氏也立刻反應(yīng)了過來，她可不想匡策出事，匡策可是她準女婿啊！

　　寧棋偷偷瞟了匡策幾眼，又是去看寧書，見寧書低著頭沒什么表情的樣子才放了心。

　　匡策擺了擺手，“免了。”

　　“世子爺！”

　　“世子爺聽老夫一聲勸，時疫可不是鬧著玩的！”

　　“就是啊！如果大爺知道了，也不愿意世子爺守著的！”就連大房夫人盧氏都勸著。

　　“世子爺……”

　　寧家人都在勸。

　　匡策無奈解釋：“路上染過，已經(jīng)治好了。”匡策這般說著，寧家人還是一陣陣后怕，據(jù)說治好了就不會再染上，可是一想起自己大爺把時疫染給了世子爺……

　　匡策一臉愁容，又去了里屋，非要守著不可。

　　半下午的時候二爺寧奉也告了假回府，就連寧玨也從祥王府趕了回來。寧家人這一等就是三個時辰，天色已經(jīng)全黑了。寧老夫人嘆了口氣吩咐晚輩們都下去吃點東西歇著吧。然而寧老爺和寧老夫人都沒吃晚膳，誰也沒敢走。

　　寧老夫人說了幾次，眾人都表示要守在這里。寧老夫人無奈，最后還是讓晚膳擺在了前廳，不過眾人都沒有什么胃口，只不過草草吃了幾口。

　　匡策一直在里屋，皺著眉守著寧宗。后來和王妃派下人請他回王府，他也把人打發(fā)走了。直到后來宮里派人來宣他進宮，他才離了寧府，竟是一口東西都沒吃，直接進了宮。

　　夜逐漸深了，寧老夫人禁不住家人們的一次次勸說。她又是瞧了瞧孫輩一個個憔悴的樣子，她握了握盧氏的手說到：“有時候讓丫頭去我那兒喊我！”又是告訴寧琴好好照顧盧氏，這才終于回去歇著了。

　　她終于肯回去歇著了，這些晚輩們才一個個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這一夜，整個寧府都沒有睡得安寧。

　　第二日一早，圣旨就下來了。原來寧宗是為了救匡策，為其擋了三箭，才弄得如此地步。圣上好一頓褒獎，又是給了寧宗一大堆頭銜和賞賜。

　　隨著整個寧府的謝恩，寧書偷偷嘆了口氣，若寧宗救不回來，這些賞賜又有什么用呢。她又望了一眼寧琴，一向爽朗樂觀的寧琴此時也是一臉愁容。那蘇家嫡長女的生辰宴，想必寧琴也不會去了。想到這里，寧書又有些擔(dān)憂了，可是這個時候她又怎么能再去麻煩寧琴呢。

　　“姑娘？”

　　聽見關(guān)關(guān)的詢問，寧書才收回思緒來，打算去朱律院看看情況。望著反方向回落棋齋的寧棋，寧書突然停下了腳步，她突然想明白了為何覺得寧棋哪里不對勁。她忍下心里的那一股慌亂和不安，問關(guān)關(guān)：“我怎么好久不見蒲月和巳月了？”

　　蒲月和巳月是寧棋身邊的兩個貼身大丫頭，寧棋自小和她們兩個長大，她們兩個對寧棋實心實意，寧棋也把她們兩個當(dāng)成姐姐來看。

　　“哦，姑娘還不知道呢，”關(guān)關(guān)有些猶豫地說：“平日里覺得蒲月姐和巳月姐都是極好的人，怎么也想不到蒲月姐竟能干出來偷主子?xùn)|西的事情來，而巳月又幫著蒲月隱瞞。二夫人知道了大發(fā)雷霆，將她們兩個打了一頓，趕到莊子上去了。”

　　寧書心口一滯，又問：“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在姑娘……病重的那幾日里頭。”

　　寧書閉了閉眼，垂在身側(cè)的手緊緊攥著，指甲一不小心就劃破了嬌嫩的掌心，沁出了絲絲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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