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氏病重
寧書的指尖顫了一下,她立刻回頭去看,屋子里伺候著的幾個丫頭神色如常,一點都不對江姨娘的話感到吃驚。這母女倆是經(jīng)常談論這番話?
怎會如此?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嘮家常似的談論?更何況聽江姨娘的意思,這身體的原主是……是對世子爺動了心思?難道世子和王妃之所以如此厭惡寧書竟是因為這個?那么世子的一切舉動都有了緣由,他本就是個跋扈且自傲的人,當他知曉一個小小的庶女在打他的主意時,難免譏諷和厭惡。
還有表哥又是怎么回事?聽江姨娘的意思倒像是……倒像是二人之間有些情愫?寧書的心因為這個發(fā)現(xiàn)驚了驚。
寧書忍了又忍,半天憋出一句:“我沒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姨娘以后還是別說這話了。”
江姨娘點了點頭,道:“你能明白就好,就好。只是你表哥……”
“姨娘!”寧書站了起來,“首秋回來了。”
寧書坐著的角度側(cè)對著一面半開的窗戶,正好看見急匆匆趕回來的首秋,只是她的神色略不對。
“首秋,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秦大夫呢?”蘇媽媽問,屋里其他幾個丫鬟也都看了過去。卻見首秋的眼睛有點紅,一開口聲音還有點哽咽。
“首秋沒用,沒能出府。”
“怎么說的?”寧書皺了皺眉。
首秋吸了下鼻子,道:“前院的婁媽媽說王妃和世子在府上,府里對進出管得很嚴,府上有家養(yǎng)的大夫,所以不許出府請別的大夫進來……”首秋越說越委屈,最后聲音越來越低,免得自己帶了哭腔沖撞了主子。
“怎么可以這樣!”午秋一臉憤憤道:“府里的確養(yǎng)了幾個家醫(yī),可是不都被王妃和世子占著嗎?”
寧書有點不知所措,她從未經(jīng)歷過這種事情,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江姨娘卻是很平靜,她搖了搖頭,說:“府上有貴客,的確是不該多事的。”
“姨娘,可是你的身子……”江姨娘的陪嫁丫頭蘇媽媽皺著眉,一臉的焦急和無奈。
“不妨的,我自個兒的身子我知道,不過是前幾天下了雨,天兒有點潮罷了。躺兩日也就沒什么大礙了。”她又是轉(zhuǎn)過來看向?qū)帟f道:“你也不必常來我這里,有空多和二姑娘走動走動倒是好的。若哪天我不在了,你能記在夫人名下那是最好不過了……”
寧書張了張嘴,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江姨娘這次并沒有像她說的那般躺幾日就好了,到了下午的時候接連咳了幾大口血!整個小院子里亂成一團,寧書在一旁看著也是有些心焦。
等到晚上的時候,江姨娘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這可怎么辦好?府上的大夫都在王妃那里,還不許出府請大夫!偏生大郎還不在家……”蘇媽媽急得在屋子里不停轉(zhuǎn)圈,其他幾個丫鬟也是愁云不展,不停的洗著帕子給江姨娘敷在額上。
“阿玨……阿書……”江姨娘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了,時而清醒著時而陷入昏迷,嘴里總是不停地念著一雙兒女的名字。
寧書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終于下定了決心。“你們守在這兒好好照顧姨娘,首秋你跟我走!”
寧書明明不想管這件事,可是看著江姨娘的樣子總覺得心里難受。她的母親宋氏嫁給寧家二爺?shù)臅r候風光無限,夫妻和睦,舉案齊眉。可惜一直無子,第三年才生下第一胎,還是個女兒。所以二爺同時抬了兩房妾,就是江姨娘和林姨娘。江姨娘也爭氣,立刻有了動靜,一年后直接生下一對龍鳳胎,寧玨和寧書。而林姨娘一年后也生下一個女兒寧畫。那時候?qū)幖掖鬆斠惨恢睙o子,所以寧玨的出生成了府上最大的喜事兒。而江姨娘的身份也水漲船高,一時成了府上的紅人。可那時候宋氏心里卻是極苦的,這種苦悶影響了她很久直到女兒大了也會偶爾提起,所以寧書也為了宋氏不喜江姨娘一房。
可是卻不想一年后宋氏居然又有了動靜,生下了二郎寧璞。從此以后,被捧上天的寧玨也慢慢被人遺忘了。只因為寧璞是真正的寧府嫡子。宋氏終于再次成為了寧府有底氣的主母,而江姨娘和她的一雙兒女就漸漸沉默了下去。
這次的意外讓寧書和寧棋換了身子,現(xiàn)在是要替對方照顧生母?寧書是不甘的,可是瞧著江姨娘躺在床上枯萎的樣子,她似乎看見了自己的未來,若兩人的身子一直換不回來,她將來的出路在哪里?是嫁個庶子還是成為傳宗接代的工具成為一個妾室?
以及,手背上仍殘留著絲絲癢癢的溫度,偏偏是這絲溫度讓寧書動了惻隱之心,雖然這份關(guān)心并不是給自己的。
“姑娘,求夫人真的有用嗎?”首秋略擔憂地問。
寧書一僵,停下了腳步。原來她不自覺竟是往宋氏那兒走,可是她忘了她已經(jīng)不再是寧棋了。此時的她去求宋氏必然是沒用的,宋氏是厭惡極了江姨娘和她的。
那一日宋氏望著她的目光,寧書永遠都忘不了,她從未想到那個人前端莊的二夫人人后寵她上天的母親會指著她的鼻子,咬牙切齒地說:“你怎么不去死!”
寧書明白母親明明什么都不知道,那話更不是對自己說的,她心里恨的也不是自己。她多想擁上去,像小時候那樣抱著母親哭一場啊!可是她不能……
真的不能說啊!至少當時是不能的!
寧書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jīng)沒了所有的掙扎和猶豫,眸光平靜。道:“不,我們?nèi)ヂ淦妪S。”
主仆二人趕到落棋齋卻撲了個空,丫鬟們回她寧棋去了四姑娘那兒。寧書又趕去望畫齋,再次撲了空,這回沒人告訴寧書寧棋又去了哪里。無奈,寧書又返回了落棋齋等著她。
酉時過了大半,寧棋終于回來了。望著這個穿戴得光鮮艷麗的“自己”,寧書又覺諷刺又覺鄙夷。寧書為了她的生母奔波,而她呢?從早上寧棋的反應來看,她便是知道自己的生母生病了的,可她卻生生避開。
下人們都被支開了,寧棋臉上的笑才收了起來,她試探著問:“江姨娘可還好?”
望著寧棋那雙試探的眼睛,寧書真想奪門而出。可她只是回以淺笑,最是淑女的端莊假笑。她說:“不太好呢,府上的大夫都在王妃那兒照看世子,外院也不放人出去尋大夫。姨娘下午咳了好多血,現(xiàn)在許是昏迷了吧。”
寧書臉上的表情有點僵,她訕訕移開視線,輕聲呢喃:“這次這般嚴重嗎?”
寧棋移開視線,寧書卻仍舊死死盯著她,又說:“妹妹人微言輕恐幫不了姨娘,哥哥還在書院沒有回來。江姨娘那里恐實在耽擱不起,還請二姐姐想想法子救救她的性命。”
寧棋不敢置信地望著寧書,而后雙頰逐漸染上頹敗的神色,她微微側(cè)開身子,咬著下唇,小聲地說:“母親恐不會聽我的,而且……若母親問我為何如此關(guān)心江姨娘我要怎么回答?”
寧書對寧棋的鄙夷就更多了幾分,臉上的笑也就更端莊了幾分。她語氣平靜地說:“王妃和世子乃府上貴客,先前世子爺又出了事,如今府上已經(jīng)沒有比世子安危更重的事兒了,若此時江姨娘病重恐沖撞了世子爺,使得他再染上病氣可怎生得好?更何況祖母生辰日近,這可是大喜的日子,她老人家可是信佛的,最是喜歡人丁昌盛,大概不希望生辰的時候家中出了白事。而且因著祖母的壽辰,前來祝壽的人陸續(xù)到了,到時候讓他們知道府上長子的生母生病卻無人問津,恐被世家恥笑。”
寧棋聽著寧書的話,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到最后逐漸染上緋紅。她徹底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看寧書,也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她有些僵硬地說:“我會去跟母親求情的……”
寧書對著寧棋的后背,福了福身子,道一句:“寧書代自己和江姨娘謝過二姐姐了。”
寧棋的后背挺得直直的,直到僵硬。
*
“姑娘,二姑娘怎么說?愿不愿意幫忙?”出了落棋齋,寧書一路無語往回走。首秋忍了又忍直到寧書自己停了下來才忍不住開口詢問。
可是寧書望著前方微微出神,似沒有聽到首秋的問話。
首秋順著寧書的視線往前看,原來是府里一座小型假山前面有兩只黑色的貓兒在打架。她便說:“兩只貓兒有什么好看的?那老貓的腿前一陣受了傷,就搶不過小貓的食物了。”
寧書便問:“我怎么記得它們是母子?”
首秋想了想,點頭說:“是的。當初老貓生一窩子貓崽兒,可就這一只小的活了下來。首秋還記得有一回前院的大黃咬傷了小貓崽,老貓要找它拼命呢,當初它那架勢真是嚇人,哪里是如今連小貓都打不過的樣子。”
老貓的腿腳不好,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她就那么一瘸一拐地繞著小貓走,看著小貓吃東西。而小貓在優(yōu)哉游哉地吃著魚干,那眼睛里還有著對老貓的提防。寧書努力在老貓綠色的眼睛里找尋憤恨或不甘失望的情感,卻什么都沒有看到。
“把它抱回去吧。”
首秋有點疑惑,詢問道:“老貓?可是她已經(jīng)瘸了,而且也不如小貓好看激靈呢。”
“把那個小的,扔出府也好,弄死也好,反正不要再讓我看到。”
望著寧書的背影,首秋困惑的瞇著眼睛,怎么覺得姑娘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呢?
不到半個時辰,幾位大夫就來了。
“這回一定要多謝二姑娘幫忙了!”蘇媽媽一副謝天謝地的模樣,屋里幾個丫鬟也都一臉喜氣。
窩在半舊藤木椅里的寧書沉默著,她揉了揉懷里老貓的后背,老貓就仰著頭,用它那雙碧綠的眼睛盯著寧書。寧書就笑了,“以后便叫你‘勿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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