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酒添冷
崇元十五年,寒冬。
黃恩浩蕩,圣上念晉王駐守薹州多年,恭檢篤孝,政績斐然,才德可嘉,允其在京過年。又聞鄭尚書之女鄭嫵秀外慧中,嫻雅端方,特賜予晉王,為正妃,于來年春成婚后隨晉王回薹州駐守。
圣旨傳下的一刻,朝中形勢再度風云詭變,大臣心中各懷鬼胎,而另一些人則震驚不已。
薛子瑾打破腦袋也想不到皇上竟將鄭嫵賜給了晉王。這一切太不可欲料,太讓人措手不及。
“薛小姐,天氣寒冷,你還是請回吧,別等了。將軍正在氣頭上,江參軍也一再吩咐,你若來了,讓你先回去,過些日子再來!睂④姼男P見薛子瑾一直在門外坐著不走,只好苦臉勸道。
薛子瑾起身垂眸道:“我知道將軍生氣,可我只想見見他。”說完不等小廝勸解,直直推開他,奔了進去。
正廳內,鄧鄴一身黑色袍服,負手立著。地上散著茶盞碎瓷片,原本滾燙的茶水傾在地上,已經涼透了,像極了上京的冬天。
薛子瑾一步一步的向他走近,繞過院里的高臺,繞過廳內的碎瓷片,靜靜站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仍垂著眸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鄧鄴沉聲道:“你來就是為了在這站著嗎?”見她仍不說話,方回身陰翳的望著她道:“九王爺素來不問世事,卻肯為薛遠求皇上賜婚,此事可是與你有關?”
薛子瑾悶聲道:“是!
“你在幫晉王。”鄧鄴肯定道,眸色漸暗。
薛子瑾驚恐的搖搖頭,“我沒有!
“先是救范儀,又是破壞鄭謝兩家的聯姻,哪件事不是?”鄧鄴緊盯著她。
“范儀的身份事先我并不知情,而鄭嫵,若不是你們讓她嫁與謝公子,我不會求九王爺干預此事!毖ψ予粲舻馈
“鄭謝聯姻是我一力促成,如今卻盡毀你手。你可知道你壞了我多少事?”鄧鄴冷冷轉身,背對于她道,“既然是閨閣女子,這些朝堂事與你何干,你想救別人倒只將別人推入火坑!
薛子瑾不知道他說的那被推入火坑之人是指鄭嫵,還是他自己。只覺渾身像被涼水澆透,也不知是自己風寒未好,還是心底生了冷意。
她望著他的背影喊道:“可不是,我從來都只會惹你生氣,破壞你的計劃,我將你們都推入了火坑!彼炝诉焐ぷ,頓了頓,語氣又弱下來:“可我也不想這樣,我只想離你近一點罷了,我只是想幫你罷了!
她睜著濛濛的眼,期望著他能轉身,能說句話,哪怕能多看她一眼,明白她的心意,不再生氣就好。可是鄧鄴仍背對著她,冷冷立著,沒有一絲動靜。
她立了一會兒,卻感覺時間那么長,都像經歷了幾個冬天,身體冷的似要結冰了,方轉身木然的向外邁著步子。
出了將軍府,挪著步子走了好久,見到中秋喝酒的那個鋪子,便要了些酒,想驅驅寒氣。
仍是烈酒,入口卻有些澀味。不知過了多久,聽到身后隱約有腳步聲。
“你到是與這家鋪子有緣,每每失意皆來此。”江懌在她對面坐了。
薛子瑾只抬頭瞧了他一眼,又低頭執壺倒酒。
江懌看見她滿面淚痕,微微皺眉,伸手奪過酒壺,卻碰到她冰冷的手。眉頭蹙的更緊,將壺擱下,探了探她的額頭,道:“且不說你病未好,這酒頗烈,你如何飲得。”
見她仍不說話,江懌喚了小廝,讓他們備個爐子。小廝面露難色道:“這是小店生意,有爐子也早送到別的客人那兒了,要不客官你們移位到里頭那桌,能避著風些!
江懌只好伸手欲把薛子瑾扶過去,薛子瑾卻伸手推開了他,如何也不肯過去。江懌無法,只好坐在她的左側,將門邊的風擋了些。
見她仍在添酒,他也不再攔著,只靜靜道:“你可知鄧少將軍為何要扶持陳王,打擊晉王?”
薛子瑾倒酒的手一頓,心下顛了顛,知他如此問定然不會只是帝位之爭,便欲聽下文。
江懌也倒了杯酒,一口飲了,又看著她道:“那你可知濮水一戰?”
薛子瑾抬眸看著他道:“鎮遠將軍?”
江懌輕笑了笑,“濮水一戰,是場小戰,卻讓危震一時的鎮遠將軍戰死。世人只道是鎮遠將軍未辯清敵情,誤入埋伏。卻豈知將軍事先便與晉王商議好,他先行帶一小部分兵士佯攻濮水南畔,引出敵軍,再由晉王帶其余將士從后包圍,兩人合力擊之。”
薛子瑾擱下酒壺,垂眸細細聽著。
“鎮遠將軍和戰士們拼命作戰,也不見有晉王人馬從后攻入敵軍,更無援軍,所有人皆生生戰死!苯瓚届o道。
薛子瑾驚詫道:“你是說鎮遠將軍的死是晉王造成的?”見江懌不說話。又怔了良久,才道:“這樣的密事你又如何得知?既然知道為何不去告訴皇上,治晉王的罪?”
江懌又飲了一盞酒,涼涼道:“這樣的攻敵之策本就只有鎮遠將軍,晉王及幾個謀士知道,那次戰役以后,大部分已戰死,存活的也應被滅了口,哪有證據告訴圣上。我養父曾是那次戰役中給晉王送信的人,豈知信還未到,便傳出將軍戰死的消息。我父親怕受牽連,只將此信焚毀!
“后來父親輾轉將此事告知家中,舉家逃出了濮水,而我不愿離開,自己去參軍入伍了,后遇到了鄧少將軍,為報其知遇之恩,我自然要幫他。”
薛子瑾細細琢磨了一番道:“所以鄧鄴如今與朝中大臣連手扶持陳王勢力,打擊晉王,也算是為他父親報仇!
江懌點點頭,又道:“范儀上次前來欲說服薛國公支持晉王,還好被我們的人發現的及時,將他重傷,卻難保他不會另尋手段。所以我們不得不近一步將太傅拉入陳王一列,避免其它人因此動搖。”
他看了看薛子瑾認真聽著,話鋒一轉道:“你可知為何謝太傅明知道這是一場聯姻,仍答應了?”
薛子瑾疑惑道:“他并沒有真正打算扶持陳王?”
“自然,他與你爹一樣,不問這些權勢爭斗?伤莻兒子,卻是真心喜歡鄭尚書的女兒鄭嫵。即使知道鄭嫵不喜歡他,卻冒著讓家人卷入這場戰爭的風險,也要娶鄭嫵!苯瓚珳\笑道?粗ψ予謶蛑o道:“一樁好姻緣倒毀在你手里了!
薛子瑾蹙眉想了想,仍道:“可是鄭嫵心里只有我哥哥!
“你哥哥心里若有她,還須等上這些年么?”江懌挑眉道。
薛子瑾越想臉色倒越蒼白了些,訥訥道:“我是不是害了鄭嫵?”
江懌張了張嘴,自知剛剛有些失言,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夜色漸暗了,江懌只覺店里越發冷了,攏攏袍袖,看著她道:“天色不早了,你穿的也太單薄了些,又病著,不如就近去我府上歇歇!
薛子瑾一仰頭將酒壺的酒喝光了,方搖晃著起身道:“我回薛府。”
天色有些暗沉,黑黑的天幕上只掛著幾顆冷星子。薛子瑾只覺不適,渾身似發著冷,頭也暈沉沉的,步伐踉踉蹌蹌,江懌伸手扶了她好幾次。
這一路走了好久才到了薛府,薛子瑾以手撐著門,扯出了絲笑道:“對不起,之前鄭嫵的事是我誤會你了!
見江懌仍是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她笑道:“今天多謝你的一番話,竟覺得自己好了許多,你且回吧!
江懌本欲送她回房,見她執意站在門口,只得轉身走了。在街角立了會兒,見有小廝將她扶進去,方朝江府行去。
進了府以后,薛子瑾推開那小廝,又喝令他不許跟上。一個人搖搖欲墜的走著,摸索著過了曲水橋,來到了漪清池畔,茫茫然站著。
呼嘯的冷風直入心底,吹的她的頭越發疼,只覺昏沉沉的,渾身也沒什么力氣。
柳條似乎只剩著黑黝黝的枝干在那晃著,薛子瑾想起了鄧鄴,一會兒又閃過鄭嫵,只覺心底里難受的厲害,渾身似一根柳絮,搖晃的也越發厲害。忽地背后寒風一過,便清飄飄的跌落下去。
只聽‘撲通’一聲,她已經浸泡在了寒冬的水里。無盡的冷意從四面八方襲來,凍的她渾身像被細針一點點的扎著,又像被重物寸寸碾壓,疼的厲害,卻發不出聲來。她想勉力掙扎著動一動,四肢卻僵住了一樣,怎么也無法凍彈,意識漸漸渙散,眼前越來越黑,身體也直向湖底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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