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靈最后還是選擇了相信子夜，帶著子夜到了小雪處為小雪解毒。

　　或許她從一開始就是希望子夜能夠救小雪的，不然即便是漏了馬腳，她也沒必要那樣詳細的告訴了子夜真相。

　　只是，她的心中始終有股強烈的執念，她不希望子夜有事。

　　即便小雪是為救子夜而出事，即便明知子夜良善必救小雪的，她還是偏執的想要守護子夜，保護子夜。

　　所以，最開始的時候，她千方百計的想要隱瞞子夜真相，只是最后卻抵不過子夜的固執，抵不過自己內心的掙扎。

　　不是她不想救小雪，她也只不過是想要保護子夜罷了。

　　“竟然是玉翎散和三日生，難怪娘也無藥可救呢。”子夜的聲音比醒來時又沙啞了幾分，還帶著淡淡的自嘲。

　　玉翎散，十大劇毒之一。取自一種名為玉芙的美麗鳥兒的纖長尾部翎羽，本是絢麗的無毒之羽，卻在鳥兒瀕死時成為含著巨大怨憤的劇毒。天然形成之毒，成毒之時毒源已死，這世上如何能有解藥？

　　偏這劇毒還不夠，還加了一味三日生。三日生以三三而九味毒草煉制而成，因所用藥草不用，煉制方法不同，唯有施毒者有解。三日生，顧名思義三日定生死，中毒者體內一直疼痛如刀絞，每日生不如死，甚少有人能熬得過三日，大都自盡而亡。

　　一毒已無解，兩毒相加，確實是唯有這一法而已。

　　這背后究竟是何人在主導？

　　究竟是誰要殺她，手段狠毒，竟不惜動用此等巨毒，便不怕最后連自己也害了么？

　　三日生痛如刀絞，玉翎散痛如骨髓，可憐的小雪是如何忍受的下這兩種狠痛的折磨。

　　若是沒有小雪，此時痛的就該是子夜自己了。她可能如小雪這般能忍？

　　為昏睡的小雪擦去滿臉的汗水，看著她的左肩已被七姨娘包扎完好的傷口，那時為她而受的。“她這樣多久了？”

　　“她中毒我們原是不知的，直到將你帶回府中安頓好，才發現她已毒發到嘴唇青紫，疼得滿頭是汗了。”碧靈站在床邊，為子夜換洗巾帕。“也不知她是如何忍過這一路的。后來回屋后姨娘為她包扎傷口，她還是醒著的，只是疼的渾身顫抖，忍不住在床上打滾。她那時還問小姐是不是安好，說小姐沒事她就放心了。之后沒過一會兒她就昏過去了，陪了她片刻然后我就回了小姐那里，直到現在。”

　　“她倒是能忍，這兩種毒中的任何一種若是放到別人身上，怕就不只是疼的打滾兒了。想來她也是在你們面前忍著，怕你們擔心。”子夜牽起小雪的手，看著她即使昏迷也疼的皺眉的臉十分心疼。“中毒到現在尚不足六個時辰，幸好，時間還來的及。”

　　碧靈低頭不語。

　　“相信我，把紅蓮給我吧。”子夜堅定的看著碧靈，她怎能不明白碧靈的心。

　　“好。”

　　樸素的黑木盒子托在碧靈白皙的手上，子夜靜靜接過。

　　“不出去等著么？”

　　“我想守著你。”

　　“我怕你會哭。”子夜嬉笑。

　　“哭也不會打斷你。”碧靈取了茶杯過來，繼續靜靜的站著。“一杯足夠了吧？”

　　“嗯，足夠。”子夜撫了下小雪的發，她似乎疼的更厲害了，滿眉滿臉的痛苦之色，身體也痛的繃成一根弦，似乎雖是會斷裂。

　　快要醒了，中玉翎散毒之人熬不過七個時辰，第六個時辰蘇醒后便是毒盛之時，此時疼起來連呼吸都無法自如進行，心慌失智，五識混亂，想死卻偏又死不的。一直持續到第七個時辰，七竅流血，毒發而亡。

　　不能再耽擱了。

　　子夜打開盒子，取出里面的靜靜躺著的那個東西——紅蓮。

　　不若它的名字美麗，此時的紅蓮不過是一枚極普通的簪子樣子。通體暗黑無任何光澤，看不出究竟是何材質而成。外形似一朵枯萎干皺的小蓮花模樣，普通無奇卻雕刻精細的連花瓣上的細紋都與真蓮花無異。

　　簪柄亦是黑色，自蓮花底部向外延伸至七寸長，由花底的粗徑越來越細到末端成為一種針狀，好像輕輕一碰便能輕易刺破肌膚。

　　子夜右手持紅蓮的蓮花底部，高高抬起左手露出整個白皙的手臂，在陽光下泛著通透的肉色紅光。

　　精準的將紅蓮移到左手臂彎，那里赫然已有兩點紅點，都是新傷不久的。紅點的四周呈現抽血過后特有的青色，在她白皙的手臂上異常顯眼。

　　子夜抬頭向碧靈點了下頭，然后緩緩將紅蓮刺入手臂血管處，慢慢的越來越深。

　　血并沒有順著簪柄流溢出來，而是自肌膚相接的地方開始慢慢滋養著紅蓮。

　　沿著血液流經的地方，一點點，一寸寸的變化。

　　原本不知材質的黑色簪柄漸漸變成暗紅色，然后是那朵黑色枯萎的蓮花，漸漸由底部一絲絲的向上染紅，好像宣紙上濕潤的墨跡渲染，好像空杯中漸漸倒滿了紅色染料，直到整朵蓮花完全變得鮮紅。

　　然后枯萎的蓮花開始盛放，一瓣，兩瓣，三瓣……

　　枯萎的黑色蓮花慢慢變成了鮮紅色的真實蓮花，鮮艷血紅的顏色就好像它從未枯萎過，多少年來一直都是當年盛放的模樣，經久不敗。

　　紅蓮花在血液的滋養下開了，子夜的手臂卻血色漸消，連著她的臉，她的唇，都沒了先前紅潤的模樣。只剩下一片連陽光能穿透的玉白之色，如雪似晶，仿佛下一秒便會融化消失在碧靈面前。

　　碧靈靜靜看著，眼淚已不覺遍布滿臉，因為怕子夜分神而沒有發出一聲哽咽，只是心中卻苦不堪言。

　　這不過才是短短的幾日時間，子夜已是第三次取血了。

　　第一次是為救樂兒，取血后并無異常，第二次是為救伊納蘭朵，取血過后險些引發寒癥，到今日這第三次卻是為了小雪，卻不知這后果是不是命。

　　子夜的身份特殊，家族代代為醫，是世代相傳的藥血之身。體質百毒不侵的同時，取其血也可以醫百毒。

　　自古便是各國及江湖中人爭相搶奪的對象，但其身份十分隱秘，背景，居住地點更是無人知曉，除非她愿意，否則無跡可尋。

　　古語云，事有一利必有一弊。

　　子夜的血雖可醫百毒，但其血液的生長卻較常人慢上許多，這般取一杯血若是常人一日便可補回，無礙任何生活，但若是子夜則需要一月才能補回少許，恢復十分緩慢。

　　故而，這數日內的取血才會對子夜消耗如此巨大，身體越漸衰弱，以致她無法抵抗寒癥的復發，提前發作。

　　今晚，又是寒癥發作之期，她這樣取血又要為此多受幾倍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或許能不能熬過也未可知。

　　碧靈，和七姨娘也正是因此才會如此擔心子夜的身體。

　　紅色的血蓮越來越紅，鮮紅的血液慢慢自花芯溢出，順著花瓣的縫隙流下，然后落到碧靈準備好的杯子里。

　　一滴，兩滴，三滴……血液慢慢匯成一條血線流淌。

　　血液撞擊的聲音和流水一般，在寂靜的屋內清晰明朗。

　　“夠了。”碧靈看著漸滿的杯子，提醒子夜。

　　“我知道。”子夜虛弱一聲，將紅蓮自手臂中取出。“喂她喝下。”

　　紅蓮離了子夜的血液并沒有即刻枯萎成原狀，放回暗黑色的盒子時仍舊是之前血液充足的模樣。子夜將蓋子合上，屋子里便再也看不到它泛著紅光的如血鮮艷。

　　碧靈扶起小雪，才將杯子放到她的唇邊喂服，她便已幽幽轉醒。

　　“小姐，你沒事，真好……”小雪虛弱的聲音帶著劇烈的顫抖，身體里撕心裂肺的疼讓她忍不住想要大喊出來，發泄出來。可是她卻沒有力量，僅有的力氣也消耗在對子夜的問候上。

　　此刻，小雪無法形容這種感覺，明明已經疼得呼吸急促，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死掉，卻偏偏還死不了，要繼續活著忍受這生不如死。

　　“醒了？我沒事，你也很快就沒事了，喝了藥就好了。”子夜連忙接住小雪無力提起的手，輕聲安慰。

　　她原是想拿過碧靈手中的藥親自給小雪喂，可是因為失血她的手已經冷的拿不住那藥，無奈之下只能示意碧靈給小雪喂服。

　　可是……

　　“這，什么，藥？”小雪才沾了一口杯邊，便感覺到什么不對。

　　吃疼低頭一看，杯子里的鮮紅唬了她一跳。“血？”

　　子夜不想小雪竟會如此敏感，頓時一驚。原打算在她昏迷時喂服，不想告訴她的真相的一切，現在已無法隱藏。

　　“別怕，這是能救你的，快喝。”子夜握住她激動的雙手，不至于讓她在情緒波動下疼的過分。

　　“為什，么？這是，誰的？”小雪不安的問子夜，眼睛不經意的看到了她未及放下衣袖的手臂，臂彎處點點腥紅的血跡尚在。“小姐……”

　　子夜無奈，這這是個敏感的孩子。

　　“是啊，再不喝，我的血豈不是白流了？”也不做任何解釋，輕輕放下了之前還不及放下的冗長衣袖，她是值得子夜信任的。

　　“可……”小雪無法想像，自己即將喝下的藥居然是面前人的鮮血，她的血怎么會是藥？

　　“這些容后我再給你解釋，你先喝下。乖……”子夜洞悉小雪的所有疑問，卻沒有回答她。

　　因為時間不夠了。小雪的毒拖不得，她的身子也已經堅持不住。

　　終于，看著隱忍痛苦的小雪將她的血喝下，然后再次因為疼痛的折磨虛弱昏迷，子夜也再堅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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