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呢？”

　　“在下云古，外面的這位是璞玉。”他說著撩起簾子，外面那個駕車的小廝剛好回頭對著她們點頭致意，頗有幾分他主子身上的脫塵意境。

　　“璞玉？聽著像是姑娘的名字吧？”碧靈看著璞玉笑的羞澀，不禁打趣了起來。

　　“你懂什么？璞玉是未經雕琢的玉，少爺取這名字的意思是希望我將來會成為很有價值的人。什么女孩的名字，不懂就不要亂說。沒有文化真是可怕……”璞玉顯然也曾對這個名字很是介意，才會在碧靈的一句打趣下如此焦急的解釋。

　　倒是他此時因為焦急而紅了的臉才顯得分外有趣，輕易的便打破了他模仿他主子時的那份從容，露出他本來純真的性格。

　　“你這小子……”碧靈聽著一氣，惱火著皺眉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大口喘息著盯著他看。

　　“璞玉，不許亂說話。快向碧靈姑娘道歉。”云古難得的沉聲呵責讓璞玉頓時沒了火氣。

　　“對不起，是我說話過分了，請姑娘原諒。”璞玉不情愿的悶聲道。

　　“沒事沒事。”子夜撲哧一聲笑了。“干嘛突然把氣氛搞的這么嚴肅，不過都是些頑笑罷了。是不是啊，古大哥。別生氣了，好不好？”

　　大哥哥，古大哥，別生氣了，好不好……

　　云古聽著那一聲大哥，突然就那么笑了。笑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心，都要用力。不似之前不食煙火的淺笑，而是真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好像這一笑，勝卻所有一切。

　　子夜呆呆看著，總覺得美好的同時還有什么被她忽略了。

　　……

　　“小姐，到了。”馬車晃悠悠的剛停了下來，坐在外面指路的小雪的聲音便傳了來，帶著幾分焦急和緊張。

　　“好。”子夜知她心急，掀開簾子便跳下了車來，被小雪一路牽著往這片荒野里唯一的一處木屋走去。

　　說是木屋已經是抬舉了，這里根本就是幾塊破舊木板臨時拼湊的遮風避雨的地方而已，哪里算的上是個房子，是個住所呢？

　　四周雜草環生，連條行走的小路都沒有，馬車不得已只能停在了較遠的地方。

　　磕磕絆絆來到“門”前，挪開那個擋住風口的木板，看著里面的情況讓子夜不禁眼眶一酸。

　　入眼處沒有任何多余的物品，除了一個破了的瓦罐被掛在木枝置在地上的火堆上，應是平時煮水，煮飯所用之外，剩下的便都是些干燥的雜草鋪在狹小的地上了。

　　四周的木板拼湊不整，縫隙處有春風時而呼呼而來，冷的子夜一個寒顫下連忙在“屋”里尋找小雪妹妹的身影。

　　一個正在生著病的孩子如何能在這樣不遮風不擋雨的地方待著，光是想想就讓人心疼不已。

　　子夜循著角落找去，卻不及身旁的小雪反映更快，一步便已經撲到了那個最避風的角落。

　　瘦弱的身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窩在那個沒有縫隙的黑色木板邊上，屋內的火堆早已燃盡熄滅，沒有任何溫度環繞的房間使她原本就病中蒼白的臉看著更加青白了幾分，補丁疊加的衣服也遮蓋不住她瘦骨嶙峋的身體還在微微發抖，枯黃的頭發幾乎與雜草融為一色看不出她原本的模樣和年紀。

　　“樂兒，樂兒，你怎么了，不要嚇姐姐，姐姐帶了好多厲害的人來救你，她們都是好人，你堅持住，樂兒，這一次姐姐一定救你……”小雪緊緊的抱著樂兒冰涼的身體，生怕一松手樂兒便會在她的懷里消失，好像那一年一樣……

　　“姐，姐姐……我，沒事……”斷續的話語說著有氣而無力的安慰，緊捂腹部的手用力攪著，堅強著不讓姐姐再為她擔心。

　　“沒事，對，一定沒事的，姐姐找到了好多厲害的哥哥姐姐來幫你，他們一定會救你的。”小雪寵溺的摸了摸樂兒的頭發，回頭看向子夜。“小姐，求求您來看看她吧。”

　　“好，將她平放在這里。”子夜正要脫下外袍以便于為樂兒取暖，卻被一件藍色的衣裳搶先鋪在了地上。

　　原是后下車的云古趕來覺察到子夜心思，想要取而代之，畢竟讓一個女孩在這種地方脫下衣服，作為男人實屬不該，但是最后還是被動作更快的璞玉阻止，搶先了一步。

　　“琳瑯小姐，用我的就好。小雪姑娘，還是讓我來抱樂兒吧，你的身子怕也不好。”璞玉脫下外袍鋪好便去抱了樂兒過來，毫不介意樂兒那臟兮兮的衣裳會弄臟了他。

　　“謝謝你，璞玉。”謝謝你對病者毫無介懷坦蕩，子夜心道。

　　“琳瑯小姐客氣了，這是璞玉該做的。”璞玉抓了抓頭，干凈的笑了。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許久，子夜按在樂兒腕上的手指卻一直沒有分開，四周站著云古，璞玉，碧靈還有小雪為她們擋著風，每個人都在安靜的看著她，等待她最后的診脈結果。

　　“她這樣持續多久了。”子夜抬頭問小雪，認真診脈的她全身都散發著一種圣潔的光環。

　　“大，大概有十多天了。”小雪被子夜問的一愣，過了許久才終于反應過來，神色突然變得冰冷而絕望。“我們是從玉陽戰亂里逃出來的難民，因為父母都死在了那場戰爭里，所以便跟著其他難民一路行乞到丘城，打算投奔這里的遠房親戚過活，可是來了這里幾日，親戚沒找到樂兒又因路上的風寒復發不起，花光了所有的錢去抓藥也沒有任何效果，而且近幾日似乎比之前還越來越重了！嘔吐腹痛，惡寒不止，時常還會說胡話，我幾次去城里尋求大夫幫忙都因為沒錢而被拒絕，不得已之下才會去賣身，希望有錢能給樂兒治病，然而……”

　　“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子夜拉著小雪的手起身，給予安慰。“只是小雪雖然體弱，但只是風寒還不足以讓她的身體至此，她是因為中了夾竹桃的毒才會日益衰弱。”

　　眾人一驚，無不面面相覷，這樣可憐的姐妹二人已是窮途末路，究竟還有誰要下毒害她們呢？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我們一家人一直生活在玉陽關，逃亡到丘城也不足一月，從來都沒有罪過任何人，怎么會有人下毒害我們？不可能，不可能……”小雪在聽到樂兒是因為中毒至此時，悲傷欲濃，不斷的搖著頭說著什么，滿臉的愧疚自責之色溢于言表。“都是我沒有照顧好她，我沒用，中毒為什么不是我而是她，她還那么小，就要受這么多苦，她還沒有長大……可是，不對，不對啊，我和她都是同吃同住的，怎么可能只有她中毒我卻沒事呢？為什么要傷害她？為什么……為什么不是我？”

　　“小雪，別這樣。聽我說，聽我說！”子夜用力的抓著有些癲狂的小雪，試圖讓她冷靜下來。“她沒事的，她會好的。一定。我向你保證。相信我。”

　　“夾竹桃并不是難得之物，若是用于無身孕之人的身上，發作時間緩慢，病癥看似與風寒相近，一般都是官宦等大戶人家后院的女人爭寵時常用。你仔細想一想，最近可有什么人給了你什么吃食，只有樂兒吃了，你卻沒吃的？”子夜見小雪沉默下來，道出心中疑惑。

　　“小姐……”小雪淚眼朦朧的看著子夜，一臉茫然。突然，一下跌坐到地上，哭的凄凄瀝瀝。

　　“小姐，是我害了樂兒，是我沒用才要去撿吃的回來，是我親手把那碗粥端給了樂兒，是我一口一口喂了她，是我啊，是我啊……”

　　子夜抱著小雪，一下一下拍著她的后背。

　　她知道，她都知道，那時的樂兒一定生著病餓了好久，而她為了照顧樂兒也一定很餓很餓。可是她卻舍不得動那碗香甜的粥一口，她將整整一碗粥都留給了樂兒——她的妹妹。她要讓讓妹妹吃的飽飽的，病快些好起來，因為她只有這一個親人了。

　　可是她的好心，她的舍不得，卻成為了傷害樂兒的毒藥。

　　她如何能不難過，如何能不自責。

　　“古大哥，這里實在不適合她們姐妹兩個居住，樂兒還生著病，更需要好好照顧。”子夜一面安撫著小雪，一面轉頭對云古說道。“不知能否麻煩古大哥先去城里找處客棧，等下我們直接過去，也好方便她們這段時日的照顧問題。”

　　“這事讓璞玉去便可。”云古一聲應下，轉而對璞玉吩咐。“璞玉，你先去找處客棧，干凈整潔，方便熬藥最好。然后便在進出的城門處等我們就好。”

　　“是，少爺。”雖未穿外袍，但璞玉仍舊毫無顧忌的向門外飛奔而去。

　　“多謝古大哥。”子夜頷首以謝，又轉而看向碧靈。“碧靈，來將小雪帶到車上去和豆子一起，她這樣情緒不穩定，我沒辦法為樂兒看診。”因為地方偏窄狹小，豆子被眾人勒令留在了車上，美其名曰：看攤。（豆子：這里鳥都不來拉屎，誰會來這里偷東西，騙子。）

　　“好。”

　　“小雪，相信我，我一定會治好樂兒的。”子夜在小雪耳邊堅定的說著，緩緩的松開手，讓碧靈將她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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