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繡瑩
妙丹與十四說完正事,正欲離開,突然想起方才赫連容文化一事,微躬了躬身,道,“方才王妃娘娘來找奴婢,說是想讓我幫著打點王府上下與田莊上的事情。妙丹想著若真是如此,只怕今后打點外面諸事就會多有不便了,所以,妙丹就給回了——”
子紹方才始終轉動的扳指,此刻總算是停下了,扯出了個清淺笑容,“你放心,你只安心做你該做的,在這府里,無人能使喚你做這些零瑣事情。王妃若是覺得這些事情繁瑣,我自會為她指了旁人。她面前,自有我為你說話。”
妙丹施禮謝過十四,退出院子。
繡瑩素來有個習慣,便是過了晌午要在小閣樓上焚香烹茶,憑欄遠眺,正是可以望見西南角凌霄閣的好地方。
這日午后在凌霄樓上飄飄然飛起一個湖藍色風箏,落在了正倚靠一隅品茗的繡瑩眼里,心下便了悟,卻也仍舊不動身形,低語喊著近身服侍的女婢茵華。不出片刻就見著一個艾綠裙衫的女子伴著清風穿堂而過。
“夫人有何吩咐?”
繡瑩不緊不慢地取過薄荷油,滴了一滴在香爐里,徐徐問道,“爺呢?怎么沒見著。”
“外間有幾家公子邀著爺出去了。”茵華回著話,一面把銅爐蓋扣好。
繡瑩面上漸漸露出一絲不悅神色,心底卻是慶幸著事出湊巧,如此時候出門再合適不過了,便微微展了展身子,搭著茵華的手起身,往朱欄處探了探頭,贊道,“爺也真是會享福,這么好的天兒,憋在府里的確是怪悶的。茵華,你去打點一下,隨我出去逛逛。”
繡瑩是做足了逛街的功夫的,從東市一路閑逛至西市,也是買了不少精巧玩意兒,這才選了凌霄樓歇腳。
二人選了正堂一處不起眼的地方落了座,便有小二上前來。
“二位客官來些什么,敝店有上好的珠蘭花茶,二位來一壺——”
繡瑩看了看茵華,笑得回了店小二,“行吧,再上幾樣精致點心。”
這話倒是讓店小二犯了難,“精致點心,這可有些難了,不瞞您說,我這店里本就少做點心,這師傅今兒又不在,一時也沒人頂。要不您看看,換些其他的。”
“其他的,這好好的茶,難不成你還讓我換個燒驢肉啊——”
繡瑩正氣著沒好話,茵華趕忙勸著,“夫人要是想吃點心,不然咱們換一家店吧。”
“去哪呀,我這腳都走不動了。”繡瑩說著,驟然如同靈光一閃,說道,“茵華,不然你去六興齋替我買些玫瑰赤豆糕,爺素日里也喜歡。”
茵華聽著,眉頭都不知擰成十字,哭喪著臉,“夫人,打這兒去六興齋一個來回可得多遠啊。”
可這話沒說完,見著繡瑩漸有不悅的神色,卻又不敢再言,只能訕訕去了。
服侍的小二還在一旁,跟著茵華離開著幾步,眼見著她走遠,才又回過身來,對著繡瑩說道,“繡姑娘,您快樓上請,這兒自有人替您看顧著。”
說罷便讓出了路,引了繡瑩上樓。
放風箏的人真是妙丹,這時已經是在凌霄樓等了許久的,只是久不見繡瑩來也未見得她擔心。
“堂姐,讓你久候了,是小妹不好。”繡瑩掩上房門,極快地輕輕施禮,旋即一個箭步上前,拉起妙丹的手,寒暄道,“久不見堂姐了,堂姐可好。”
“王爺待我很好,只是你——”妙丹探尋著繡瑩的目光,說道,“汾陽王不是個好相與的,我與你久未相見,你在汾陽王府,日子過得如何?”
“堂姐放心,汾陽王這個人雖脾氣不好,可是貴在也沒什么頭腦,比起在皇后娘娘身邊的妙菊姐姐,我的日子還是好過的。”
這話妙丹倒是信,便也就不多過問,只是取了剪子,一把減掉綁在窗欄處的風箏線,湖藍的風箏便隨著風波肆意飄散遠去。
“出來時候可有小心,沒有尾巴吧。”
繡瑩搖了搖頭,“堂姐放心,我只當是天氣晴好出來閑逛,累了才近凌霄樓歇腳的。”
妙丹還未說話,繡瑩繼續問道,“堂姐找我,可是要我為十四爺做事。”
妙丹點了點頭,只道,“十五爺與十四爺商議,想在甘州訓練騎兵,這事若想要成,還不得不靠汾陽王出手相助。”
“汾陽王相助?”繡瑩很是不解,旋即又問,“五爺一向與太后母子沒什么往來,自從皇上登基,更是有意拉攏,如今他早已成了皇帝對付時候母子的馬前卒,如何能出手相助十四爺?”
“十四爺說了,要你吹吹耳旁風,只說道讓十五爺手握兵權的壞處。”
繡瑩噗嗤就樂了,“壞處,這還不簡單嗎?手握兵權,這就是最大的壞處,也是對皇帝而言最要緊的壞處。”
“你呀,腦筋就不肯多轉兩個彎嗎?”妙丹兩指輕輕在繡瑩額上磕了一下,道,“自然不是對皇帝的壞處,而是對十五爺的。”
“十五爺?”
“訓練兵士,對前線有諸多益處,可是對十五爺也是有壞處了。你想,且不說招募兵士要許多銀錢,單就購置馬匹,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足以把整個清河王府都拖垮,更何況,如今十五爺遠在甘州,開銷自然小不了。”
“堂姐是想借我的口讓汾陽王有點不一樣的想法?”
妙丹一面點著頭,一面收著袖口,取過白瓷杯給繡瑩滿茶,“有些事皇上不見得不想做,只是做起來又難免畏首畏尾,自然了,也是怕落人口實,落了個殘害手足兄弟的后世罵名。可是如今,訓練新兵的事情是十五爺自己提出來,如果這件事既是皇帝一直想做卻未做出的,又是能一箭雙雕,徹底拖垮十五爺的,皇帝一定會做。”
繡瑩笑著接過妙丹手中的茶,笑靨如花,“堂姐放心好了,小妹知道事情該怎么做。只要外頭的風聲能順利傳進汾陽王府,接下去的事情,小妹義不容辭。”
妙丹方才對繡瑩的不放心,此刻都變成了放心,“你知道有些事情不能主動提起,姐姐很放心。你也準備著,這個風聲這幾天就會滿泰安城都知道,到時候,就算汾陽王府大門緊閉,只怕想不知道這個消息都難。”
“這樣便好,其實說起來也沒有這么麻煩,許多事情,五王爺會自己告訴我。只要朝堂上的功夫做足了即可。”
“十四爺已經親自修書一封,遞送至曹府,想必此時不管是曹厝還是曹綸,都已經預備好了,明兒朝堂上,萬事就能見分曉。”
繡瑩細細聽著,不覺又笑了起來,“十四爺有堂姐,萬事可是省心了不少。”
“不是有我,而是有我們。”妙丹不自覺糾正著,“若是甘大司馬當年以身犯險,鼎力相助,只怕早沒有你我今日立于天地之間的機會了。再說了,也是我們沒有準備,才會讓皇上先下手。”
“話雖如此,可我卻見著堂姐,似乎對十四爺有些別樣的情分呢?”繡瑩說著,若春水般流動的眼眸從白瓷茶杯中微微探起,正對上妙丹的凌厲眼光,她卻絲毫不避,“我可沒隨便亂說。”繡瑩擱下茶盞,托著腮,探尋的目光掃視著妙丹,“堂姐,有些事情,別人看不出,自家人卻是可以看見的,還有事情,男人看不出,女人卻可以。要我說,你對十四爺除了想報恩,還有私情,否則,怎么不見你對十二爺和十五爺一并上心。”
妙丹卻是怪不理她的,自顧自的喝茶,“不是我選中的十四爺,而是皇帝選中了十四爺。”
“真的嗎?”
繡瑩再問,卻是不要妙丹的答案,妙丹也自然不會有答案給繡瑩,繡瑩便也就自己接著自己話往下說,“堂姐既然知道是皇帝選中的十四爺,自然也知道十四爺是為了什么才與皇上撕破了臉。坊間早有傳聞,嫁于清寧王的女人不過是空守活寡。小妹勸堂姐一句,十四爺這個火坑,跳下去的人不少,沒一個有好結果的,堂姐睿智,必定能看得比小妹清楚,只是身在其中,有時別忘了初心才好。”
繡瑩話音雖落,卻如同槌擊云板聲,那是妙丹芳齡最美之事的喪音。
妙丹再沒有說話,繡瑩有句話是再正確不過的,有些事情只有女人最了解女人,她還記得初見子紹時,那個勃勃生氣的少年,她雖是打遠處望著,卻是未少見他絲毫風采。不過這樣的念頭也只是一瞬,很快她的思緒就被眼下的要緊事情給重新占據了。
門外有人叩門聲,三下之后,低語道,“姑娘,您有位朋友來尋,還請您往樓下去一趟。”
繡瑩知道,這是有人見著茵華已經從六興齋打道回來了。
“堂姐,有些話,或不是做小妹的該說的,可是小妹也不愿意見著堂姐有些路走得偏了。您十四歲起掌燕門上下,多少兄弟姐妹都是靠著你拉扯長大的,小妹知道,您不容易。自然了,你也不是個容易感情用事的人,可有些坎不是都能垮的過去的,如果姐姐累了,就說出來,不論是我還是妙菊姐姐,云福哥哥,宮里服侍太后的玉奴姐姐,大家都能替姐姐扛起眼下的事兒。”
說罷,伸手搭在妙丹手上,心疼的眼光,綿綿長長。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別叫人看出端倪。”妙丹反手拍了兩下繡瑩,“眼下要緊的事情不少,都別花心思在這樣的事上了,你回去后也要萬分小心才是。”
妙丹說著,先一步起身,半推著繡瑩往外走,兩人又是寒暄了幾句,繡瑩不舍離開了,才于原本位上坐下,便見得茵華提著六興齋的東西回來。
“你呀,總算是回來了,我喝茶都喝到餓了。”
茵華本就是一路跑回的,這時候正是氣喘不定的時候,聽得主子責怪,一不好辯解,二來氣息未順,就是強辯也分不出氣力。
“走吧走吧,回去吧,出來久了,免得王妃知道了又抱怨我不懂規矩。”
茵華才趕回來,片刻不得休息又只能原路而回。
次日開朝,有曹厝上書,稱北域大片草原是畜馬練兵的良地,提議圣上可在甘州訓練騎兵。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頓時物議沸騰。
“陛下,此事萬萬不可。”公孫苻持笏搶言道。
“這不見得吧。”曹厝先聲奪人,“想當年先帝為什么要勞師動眾舉全國之力遠征,不就是為了訓練我魏國自己的騎兵嗎?如今草原三城已經是魏國土地,訓練騎兵自當提上日程。”
“即便如此也不見得要讓清河王訓練新兵。”公孫苻反駁著,“皇上,甘州地北,遠離京師,領重兵在外一旦——”
他話沒說完,就被子缊一口攔下,“公孫大人,清河王是朕幼弟,你可不能口出狂言,詆毀清河王。”
“皇上,臣倒是覺得,北地如今眼見著是安靜,可是高車畢竟是滅國之仇,怎會不圖報。前兒是礙著大雪封鏡,因而沒有散兵肆擾,如今已然開春,若是不練新兵,臣只擔心北境會不得安寧。”
“陳將軍此言有理。”曹厝應聲道,“陛下,陳元慶將軍也是與高車一戰過的,騎兵機動靈活,本就是易攻難守。如今,征北軍已經全數回了原籍,甘州、涼州、新州,無一處有足夠的騎兵抵御。陛下如今只怕還得防著有高車奸細混入柔然與我魏國的邊境之地,滋擾生事。”
公孫苻搖頭道,“如此說來,兩位將軍不過是覺得我魏國需要騎兵,如此也不見得非需要在甘州訓練新兵。大可由甘州獲取良馬,源源不斷送進京城來,再有陛下另設募兵處,招募新兵,于南苑中訓練。”
曹綸冷笑道,“南苑訓練騎兵,我不是聽錯了吧,公孫大人,您當這騎兵到了戰場上遇到的敵人只是南苑中的野彘嗎?”
曹綸本就是少年氣性,公孫苻知道,子缊自然心中更是清楚,也不理會,只說,“十四弟,這事你怎么看?”
“這事臣弟可不敢隨意開口。”子紹這些日子慣是夾著尾巴做人,畢竟是不得已而為之,口里雖然這樣說的,持笏的手卻是青筋暴起,強憋著一口氣。
“有何不敢的。父皇在是,最是看重你的才華,時常在朕面前夸你武能安邦文能定國。今日無論你說什么,朕都恕你無罪。”
“是!那臣弟,就知無不言了。”子紹把笏板稍稍壓低,露出深邃的眼眸,道,“我朝自□□皇帝起已有招募新兵,訓練新兵之制,本就是如公孫苻所言,素來沒有戍邊大將私自募兵的先例。”
曹厝聞言也并不惱怒,只是笑望了一眼子紹。
子缊聞言,只道,“如此說來,十四弟也覺得曹將軍此議不妥。”
“臣弟覺得是。”
“五哥,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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