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4日，周六。


　　路知遙在下榻的酒店里，剛剛吃完送來的摸魚外賣。


　　今天是周末，劇組也休息。


　　一般而言，劇組在周末是不會放假的，畢竟大部分電影的時間都很趕，劇組的拍攝任務也特別緊湊，別說是周末和節(jié)假日了，就連晚上也經(jīng)常為了趕工拍到深夜。


　　但既然這是騰達的劇組，自然也要遵守騰達精神，周末也是會放假的。


　　好在黃思博和朱小策導演全都是時間管理大師，在節(jié)假日照常休息的情況下還是把拍攝工作給安排得明明白白。


　　當然，這部電影基本上都是路知遙的獨角戲，也沒有很多的外景、全都是特效，不需要統(tǒng)籌大量演員的時間以及場地、道具，所以在時間安排上也會更加自由一些。


　　到目前為止，《使命與抉擇》電影的拍攝工作已經(jīng)進行到了最后一個部分。


　　前面的幾個部分在拍攝完畢之后，已經(jīng)在進行剪輯和特效制作了。因為整部電影拍攝完成之后再去剪輯和做特效的話，時間上顯然是來不及的。


　　這部電影的劇情是分階段的，每個階段之間關聯(lián)不是很密切，所以分開剪輯、做特效也是完全沒問題的。


　　最后一個部分拍攝完成之后，前面部分的粗剪和特效也就做得差不多了，最后再有兩三個月的精剪，再把特效完善一下，電影就可以安排上映了。


　　現(xiàn)在，路知遙的主要任務是揣摩最后一個階段的劇本，演好最后一部分的劇情，做一個完美的收尾。


　　昨天晚上他才剛剛拿到最后一個階段的劇本，不過回來之后太累了，所以沒來得及仔細看，就睡著了。


　　今天美美地睡了一覺，吃完早飯，路知遙再度拿出劇本，準備看完最后的這段劇情。


　　之前的劇情，斷在一個令人非常絕望的節(jié)點。


　　秦義迎來了“最終決戰(zhàn)”，拼盡全力指揮戰(zhàn)斗，以為自己終于可以死得其所、從這個艱難的宿命中解脫了。


　　然而戰(zhàn)斗結束之后他才知道，這只是AEEIS模擬的最終試煉。


　　好消息是，之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虛假的，沒有人死亡。


　　壞消息是，AEEIS模擬了人類與蟲族最終決戰(zhàn)的結果，勝率為零。最好的結果，也無非是指揮官與蟲族女皇同歸于盡，繼續(xù)選出下一名指揮官，準備下一次的決戰(zhàn)。


　　但接下來的戰(zhàn)斗會越來越艱難，人類的勝算會越來越低。因為蟲巢意識的存在，蟲族女皇的智慧將不斷提升，蟲族補充兵力的能力也高于人類。


　　如果不能在這場關鍵戰(zhàn)役中取得壓倒性的勝利，并趁此機會派駐全部兵力去清繳蟲族殘余，那么在未來，人類將越來越?jīng)]有機會。


　　而更讓秦義感到絕望的是，他重新審視了自己做出過的每一個決策，但無論他如何絞盡腦汁地分析、運用何種策略，都無法改變最終戰(zhàn)役一敗涂地的事實。


　　秦義肩負著全人類的命運，但這個命運是滅亡。


　　他不知道這一天何時到來，也不知道自己的堅持到底有沒有意義，即使是他這樣一個見慣了生死的戰(zhàn)士也無法承受這一切，只能在絕望中不斷地沉淪……


　　路知遙對這個故事的結局更加好奇了，趕忙打開最后一個部分的劇本仔細查看。


　　……


　　休眠艙中，一個秦義的近景特寫。


　　在影片最開頭也曾有過這樣的一個近景特寫，只不過這兩次的鏡頭卻有著明顯的區(qū)別。


　　這次的秦義頭發(fā)凌亂、胡子拉碴、眼神呆滯、表情木然，憔悴的容顏和重重的黑眼圈，無不表現(xiàn)出他的精神狀態(tài)極差。


　　雖然是在休眠艙中，但他的雙眼卻直勾勾地盯著上方，很長時間才眨動一次，告訴所有人他并沒有猝死。


　　在休眠艙中都無法入睡，顯然他的精神壓力已經(jīng)快要達到極限。


　　而這個有棱有角，正好容納一個人的休眠艙，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口棺材。


　　AEEIS的聲音響起：“指揮官，你的精神狀態(tài)極其不穩(wěn)定，身體狀態(tài)也很差，需要休息。”


　　“我已經(jīng)為你額外安排了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請盡快入睡。”


　　“你的身體不僅僅屬于你自己，它也屬于全人類。如果你在決戰(zhàn)之前猝死，那么人類將徹底失去僅存的希望。”


　　秦義沒有回答，而是伸出微微顫抖的雙手，扶著休眠艙的艙壁站起身來，背靠著休眠艙席地而坐。


　　他輕輕閉上雙眼，閉目養(yǎng)神了片刻。


　　他心里其實非常清楚，人類與蟲族的最終決戰(zhàn)隨時可能到來，這個時間不取決于人類，而取決于蟲族。


　　秦義輕笑了一聲，自嘲地說道：“一個必然滅亡的宿命，早些來或者晚些來，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哦不，還是有區(qū)別的。晚些來的話，我還要多受幾天折磨。”


　　AEEIS：“指揮官，你的精神狀態(tài)對接下來的戰(zhàn)斗十分不利。”


　　“如果你同意的話，我會為你注射鎮(zhèn)定劑和營養(yǎng)劑，讓你能夠在最終戰(zhàn)役到來之前充分休息，保持冷靜。”


　　“在充分休息之后，希望你能夠盡快恢復訓練。你已經(jīng)連續(xù)53個小時沒有進行過任何的模擬訓練，這可能加劇戰(zhàn)役中人類的傷……”


　　然而AEEIS的話音未落，整個空間再度開始閃爍紅色的警告！


　　“指揮官，有大量的蟲族正在地底集結，蟲族的總攻即將開始！”


　　“不論如何，請立刻回到控制臺指揮戰(zhàn)斗！”


　　秦義雙目微閉，沒有理會AEEIS，而是沉默了片刻，這才冷著臉說道：“我要向聯(lián)合艦隊所有人通話。”


　　雖然秦義是指揮官，但他做出的指揮只是向各個編隊下達攻擊指令而已，具體的指揮全都是由AEEIS進行的。


　　AEEIS沉默了兩秒鐘，似乎在努力地分析秦義這句話背后的真實意圖，但很顯然它失敗了。


　　“對不起，指揮官，你沒有這樣的權限。”


　　“請立刻回到控制臺，開始指揮戰(zhàn)斗，否則AEEIS將接手聯(lián)合艦隊的指揮。”


　　秦義不為所動，表情冷淡：“如果你覺得人類的生死存亡比這次通話更重要的話，那就隨便你吧。”


　　“我只需要五分鐘。”


　　AEEIS再次陷入了沉默。


　　秦義沒有催促，而是繼續(xù)雙眼無神地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間中紅色的警報還在不斷地閃爍，通過安塞波通訊，秦義可以清楚地看到密集的蟲海正在星球表面匯聚，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


　　片刻之后，AEEIS沒有感情的聲音再度響起：“指揮官，你的行為是沒有意義的，AEEIS的實時通訊所能傳遞的信息量是人類語言的成千上萬倍。”


　　“人類低效率的信息傳輸、情緒化的表達，有可能會產(chǎn)生反效果，當有些真相被所有人得知的時候，人類就會陷入混亂和內(nèi)訌，聯(lián)合艦隊執(zhí)行委員會不想承擔這樣的風險。”


　　“指揮官，請你保持理智，不要再做這種無意義的嘗試。”


　　秦義冷冷地說道：“AEEIS，我再說最后一遍，我要用控制臺和安塞波通訊向聯(lián)合艦隊全體士兵講話。如果你阻撓我的話，那么你，我，還有全人類，就一起滅亡好了。”


　　“你只是個愚蠢的、妄圖把一切問題都用數(shù)據(jù)解決的機器人，如果你能夠解決蟲族，聯(lián)合艦隊就不會選我做指揮官了。”


　　“我最后再說一遍，我才是指揮官，完成我的要求！”


　　在紅色警報的不斷閃爍中，足足過了將近一分鐘，AEEIS才再度說道：“指揮官，你可以使用控制臺向聯(lián)合艦隊全體士兵講話了。”


　　“人類的命運寄托在你的身上，希望你的發(fā)言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


　　秦義雙手支撐著從地上站起來，慢慢地走到控制臺前，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在這里，他能看到人類聯(lián)合艦隊的所有兵力部署。


　　秦義通過安塞波通訊，隨機觀察了幾艘星艦內(nèi)部的人員情況，確定自己說的話確實能被所有人聽見。


　　他能夠從星艦內(nèi)部士兵的臉上看到茫然、忐忑、驚恐和困惑，這說明他看到的應該是實時影像，因為AEEIS應該不足以將每個人類的表情模仿得如此真實。


　　同時，這也說明所有士兵對指揮官突然要向全體人員講話這件事情，感到非常意外。


　　因為自從戰(zhàn)爭開始，所有的指揮官都是通過AEEIS這個人工智能指揮部隊，士兵們只能跟AEEIS溝通，根本不知道指揮官是誰、長什么樣子、具體在哪艘飛船。


　　但這次，他們不僅聽到了指揮官的聲音，也看到了指揮官的相貌。


　　只有在亞洲艦隊中、極少數(shù)認識秦義的人認出了他。


　　而絕大多數(shù)聯(lián)合艦隊的士兵，都只是在屏幕上看到了一個胡子拉碴、黑眼圈很重、精神狀態(tài)極差的男人，這與他們想象中的指揮官形象簡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秦義的目光再次掃過很多士兵的臉孔。


　　他知道，在戰(zhàn)爭中自己操控的每一個人，其實都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


　　在未來，人類和蟲族的決戰(zhàn)中，肯定也會有人不聽指揮、在極度驚恐中逃跑或者犯錯，而這些人此時可能就在星艦中，等著聽自己講話，也許就是這些年輕的臉孔之一。


　　秦義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曾是成功執(zhí)行斬首任務的AS-371-45小隊的隊長秦義，也是現(xiàn)任的聯(lián)合艦隊指揮官。”


　　“我希望在人類滅亡之前，告訴你們一些真相。”


　　“蟲族已經(jīng)在準備最后的進攻。”


　　“而根據(jù)AEEIS的推演，人類與蟲族最終決戰(zhàn)的勝率，是零。哪怕是最好的情況，也僅僅是我與蟲族女皇同歸于盡，人類將在漫長的拉鋸戰(zhàn)中，最終滅亡。”


　　“在過去的五十多個小時里，我已經(jīng)試過了無數(shù)種方式，但不論如何嘗試，最終的結果都不會改變。”


　　“我相信，你們所有人應該都和我一樣，已經(jīng)厭倦了隱瞞和欺騙。”


　　“為了對抗蟲族，每一任指揮官都在努力地把人類訓練成蟲族，通過各種辦法，騙人類帶著錯誤的信念，像蟲族一樣去死。”


　　“也許我們曾經(jīng)用這種方式取得了勝利，但這絕不是人類的信念和取勝之道！”


　　“所以，就算最終我們所有人都會死，我也希望你們都能抱著信念死去！”


　　秦義的雙目突然圓睜，之前一直頹廢的他似乎突然煥發(fā)出強烈的光彩：“你們可以選擇臨陣逃脫、違抗命令，多茍活幾個小時；你們可以有一萬種理由說服自己，在數(shù)以億計的蟲海面前，你的死亡毫無意義；你們也可以在一次又一次的失利之后，把錯誤推給執(zhí)行委員會、推給指揮官、推給任何人。”


　　“但是，最后的結果都會是一樣的。”


　　“藍星將被蟲群吞噬，你們將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家園毀于戰(zhàn)火，變成蟲族的餌料！你們中的少數(shù)人會駕駛飛船倉皇逃離，在茫茫宇宙中漂泊，如同一條喪家之犬！你們回望藍星，那顆曾經(jīng)蔚藍的美麗星球已經(jīng)變得滿目瘡痍、千瘡百孔，人類存在的一切痕跡，都將會被蟲族的利爪和尖牙完全抹去！”


　　秦義的聲音變得高亢，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道：“到那個時候，你們就會后悔，為什么沒有死在前線，為什么沒有死在與蟲族的戰(zhàn)場上！選擇茍且偷生的人，即使活著，也會活在永遠的悔恨和懊惱中！”


　　“你們會懊悔，為什么沒有用這茍且偷生的幾個小時，換一個機會，一個證明人類信念的機會！”


　　“沒錯，對于每個人來說，死亡之后的事情都是沒有意義的，因為迎接我們的將會是永恒的虛無。但我們的死亡，對于生者，對于我們的親人、朋友、同胞，是有意義的！”


　　“AEEIS計算出最后的勝率為零，但我絕不會認同這個結果。因為人工智能，永遠無法計算出人類信念的價值！”


　　“如果我們輸?shù)暨@場戰(zhàn)役，那么人類就會滅亡，我們的文明將會永遠消失在這個宇宙中，我們存在過的一切證據(jù)，都將被完全抹去！”


　　“但如果我們贏了，那么你們的死亡將會被文明，被歷史銘記！”


　　“我們的背后，就是藍星！”


　　“在這最后的一場戰(zhàn)役中，我們將為人類之前所有的犧牲賦予意義！我們會轟轟烈烈地戰(zhàn)死，我們會淹沒在無窮無盡的蟲海中，我們會在爆炸中灰飛煙滅、在蟲族的利爪下尸骨無存！”


　　“但我們的信念將會永遠留存于這片星空，與那些亙古存在星辰一樣，永垂不朽！”


　　“人類的信念，永不磨滅！”


　　“戰(zhàn)士們，和我一起，為人類的命運賭上一切，慷慨赴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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