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天兩頓打
午夜。
月光如水,沖淡了夜色。
山腳下,水塘邊的小院中。
枇杷樹枝丫里掛著一盞風燈,隨著夜風輕輕擺動,忽明忽暗,好像整個小院在晃動。
樹下,圖靈躺在搖椅里,下半身蓋著薄被,猶未醒來。
長桌邊,身穿灰衣的年輕人背對著枇杷樹,正埋頭干飯。
飯菜很普通,米飯上蓋著幾片臘肉,兩只切開的咸鴨蛋,一小碟泡菜。
年輕人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吃一回農家小菜,居然覺得很享受,狼吞虎咽,生怕有人搶了一樣。
他叫李老八,圍山至圣宮府邸大管家李七喜的獨子,是圖靈的兒時玩伴,被圣主蘇仙收為義子,在圍山算得上半個主子。
李老八是個吃貨,片刻功夫便扒了一碗飯,又裝了一碗,覺得不過癮,索性將米飯倒回鍋中,然后將泡菜也倒了進去,胡亂拌了幾下后直接抱著飯鍋開造。
黑狗沈學士睡在西南角的窩里,突然叫了起來,跑到院門外沖著東邊狂吠。
李老八專心干飯,無動于衷。
圖靈被叫聲吵醒,睜開眼看到桌邊坐著個人,下意識喊道:“張四哥。”
李老八扒完最后一口飯,將剩下的半個鴨蛋啃掉,這才轉頭看向圖靈,面露喜色,含糊不清道:“七哥,你醒啦!”
李老八?
張老四人呢?
圖靈坐了起來,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
卻又如何能夠平靜?
小院不再寒意森森,說明那個天天穿灰衣的老家伙已經不在竹林里。
他是領著圣主的命令在此守護,絕不會無故離去。
圖靈猜到了他的去處,臉色變得很難看,好比茄子遇了嚴霜。
“張四哥呢?”
李老八娃娃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繼而變得苦大仇深,輕聲道:“奪舍了。”
奪舍是道門神通,圣域高手肉身兵解后,元神奪了別的肉身,繼續存活世間。
高人奪舍,一般會選擇沒有開智的嬰兒,元神進入沉睡,等待記憶覺醒。
圖靈滿臉悲傷,抬起右手撫在腦門上,拇指和中指按壓兩邊太陽穴,回憶起關于張老四的一些事情。 想起那些或光輝或平凡的事情,圖靈覺得張老四是個高尚的人,是個純粹的人,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點點滴滴,終成往事。
圖靈一臉失落,問道:“誰來了?”
張老四選擇奪舍,肯定是遇到了力不能敵的高手。
李老八講起之前竹林里發生的事情,眉飛色舞,越講越興奮:“……張四哥一不留神著了妖王分身的道,就在這時劍閣四位高人破開結界,圍住了那雜種,王謝兩位家主也來了。六位大高手,就算妖王本尊來了也得死這,那貨被干的那叫一個慘,他和小姨子生出的野種來了也認不出這是他親爹,沒準以為是隔壁的王大爺……妖王本尊雕爆了……”
這次過來的是第三妖王,本體是頭海東青,李老八認為它是一個雕。
圖靈瞪了李老八一眼,冷聲道:“廢話真多,你親眼看見的?”
李老八立馬說道:“都是真的,王世雄王大爺親口告訴我的。”
圖靈站了起來,抬頭看著高掛夜空的月亮,語氣堅定道:“張四哥,一路走好,你的宏愿本公子替你實現。”
為天地立心,為生命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是數年前張柯山在圍山腳下橫渠邊發下的宏愿,傳世后被許多讀書人奉為座右銘。
圖靈深以為然,覺得讀書人當如此,圣門的讀書人更該如此。
這一刻,抬頭望月的圣門七公子又心懷天下了。
李老八急切說道:“七哥,還有我。”
圖靈斜了他一眼,看到桌上的鐵鍋和瓷碗,挑眉道:“你還是個孩子。”
李老八不服氣道:“我不是孩子了,上個月在秦淮河的畫舫里,我把大花魁柳娘子睡了。”
小小年紀睡花魁,這還了得?
圖靈眼皮一翻,問道:“誰帶你去的?”
“王世雄王大爺。”
“下流!”
“說起下流誰比得過你,連教習都敢輕薄。”
林闕的聲音從東邊響起,從院外傳進院內。
圖靈循聲望去,立馬氣得牙癢癢,整張臉都扭曲了。
傍晚打他那七人,被他冠以“三豬四狗”的七個家伙正在一起出腳踹東邊的籬笆。
那可是張老四親手殺了竹子圍起的籬笆!
圖靈瞪大雙眼,氣沖沖道:“有人生沒人養的狗東西,送上門來找死,老子讓你們站著進來橫著出去。”
“老八,動手,留條命就行。”
李老八躲到枇杷樹后面,很怕事的樣子,露出半個腦袋,輕聲說道:“我不認識他,你們打死他吧。”
幾人已經走到圖靈身前。
圖靈躲開了林闕的腳,卻沒躲過葉凡的拳頭,被打翻在地,然后腿上挨了幾下連鞘劍。
七人將圖靈圍在中間一頓猛踹。
李老八沒有出手,不時捂住眼睛,臉上表情精彩極了。
圖靈雙手抱頭,承受七人兇狠出腳。
七人邊踹邊罵,踹得起勁,罵得也起勁。
片刻后,傍晚挨打時的那種奇異體驗又出現了,先是感覺不到疼痛,然后體內出現暖流。
圖靈沒有去想為何會這樣,開心的挨了幾十腳之后,體內匯聚的暖流沖向喉頭,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吐完血后,他又感覺到了疼痛,雙手抱著頭咬牙硬扛。
體內暗傷痊愈了,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終于好了!
看到圖靈吐血,七人收了腳。
林闕用劍鞘在圖靈臉上輕輕拍了兩下,得意道:“服不服?”
圖靈能屈能伸,立馬說道:“服了。”
幾人猖狂大笑。
葉凡還覺得不解氣,抬腳對準圖靈的頭踹下,被林闕攔下了。
“你瘋了,想把他踩死嗎?”
“又如何,死了就死了。”
林闕老氣橫秋道:“好了,留他一條命,他都被趕出劍閣了,殺了他反而是助他解脫。”
解脫你親娘,奶奶的,這筆賬記下了,都給老子等著……圖靈躺在地上抱著頭,臉上掛著假笑,心里氣得不行,決定修行之后十倍百倍收回來。
狗東西瞎了眼,圖大爺是你想捏就捏的嗎?
“老子看見這劍就難受。”葉凡伸手去抓掛在圖靈腰間的長劍。
枇杷樹后的李老八看到有人將手伸向七星龍淵,屈指在空中彈了幾下,林闕那七人都感覺到膝蓋被什么東西擊中,有人勉強站住,有人屈膝倒了下去。
林闕下意識望向枇杷樹,只見李老八縮回腦袋,一副怕事模樣。
“走。”
林闕腦子最活,其他人也都不傻,說走就走,比來時還要快。
他們覺得是明辰出的手,他和圖靈有私交,卻又不好插手弟子間的爭斗,于是隱身相助。
圖靈張開雙手,四仰八叉躺著,喘著粗氣。
“李老八,我要弄死你!”
李老八從枇杷樹后走到圖靈邊上,伸頭向下看著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臉嚴肅道:“七哥,你聽我解釋……”
…………
劍閣主峰入云大殿燈火通明,宗門四巨頭坐在殿內議事,閣主謝短長坐在上首,三位峰主分坐兩邊。
謝短長看著青竹峰主袁青山,說道:“青山那青山,你差點釀成大禍。”
袁青山苦笑道:“閣主恕罪,圣主所托,青山不敢推辭。”
謝短長說道:“本座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這件事你不該隱瞞,那位七公子真的死在劍閣,咱們不好向圣主交代。”
黃花峰主余清音說道:“本座想不明白,為何圣主要把兒子送來劍閣?”
袁青山說道:“余師姐有所不知,圣主這位小兒子被人破除劍心劍體,破鏡無望后自廢修為,圣主送他過來讓他重塑劍心劍體,世間劍學宗門哪家比得上咱們劍閣?”
一直沒說話的蓮塘峰主胡來說道:“那你也不該將此事瞞下,咱們知道了還都能照看著,莫不是說你袁青山現在連咱們幾位也信不過了?”
袁青山立馬解釋:“胡師兄多慮了,咱們過分關注他反而會引起別人注意。”
余清音看著袁青山說道:“不知這位圣門公子身上有何秘密,居然能讓妖王冒險過來。”
袁青山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
余清音擔心道:“會不會再來個妖王?”
胡來豪邁道:“怕什么,再來個妖王也是個死。”
幾乎同時,四人轉頭看向大門,對了眼神后一同起身走向殿外。
入云大殿外面是片廣闊平臺,邊緣有石頭欄桿圍起。
平臺中間站著兩人,一男一女,看起來都是三十左右年紀,男子穿白衣,女子穿紅衣,容顏絕美,不像人間俗物,更像天宮仙人。
男子拱手道:“不請自來,還請諸位恕罪。”
男子名叫黃攬月,手持名劍干將,女子叫林曦月,手持名劍莫邪,人是一對,劍也是一對,聯手威力更甚。
江湖傳說二人聯手出劍,可斬九品天人。
劍閣四巨頭全都認識他們,知道對方并非來者不善。
謝短長向前走了兩步,微笑道:“干將莫邪留下,擅闖劍閣主峰這件事便作罷。”
美艷不可方物的林曦月笑而不語,黃攬月笑道:“受圣主所托前來給劍閣送上謝禮,謝閣主若是沒有興趣,那咱們便回去回復圣主。”
黃攬月從儲物法器中取出兩只狹長木匣,輕輕揮手,兩只木匣飛向劍閣諸人。
胡來和袁青山伸手接過木匣,打開之后眼神變得熾熱。
“山河劍!”
“出云新月劍!”
山河劍在《神器譜》劍榜排名十一,僅次于十大名劍,出云新月排名十七,都是世間難尋的名劍,隨便一柄扔入江湖,先是聽個響,然后便是一場血雨腥風。
如此大的手筆,也只有圣門拿得出來。
謝短長是看慣風云的大人物,也不由向兩柄名劍投去目光,然后向袁青山投去贊許目光。
這筆生意穩賺不賠。
余清音的目光落在林曦月臉上,說道:“久聞林女俠大名,不知可否賜教幾招?”
林曦月平靜道:“小女子入九品在即,余峰主不是對手。”
好吧。
劍閣諸人這般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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